冷山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眼神里研判这话的真假。
庄氏也不管他信还是不信了,时间不多,她必须马上做出个决断:“你不是替朝廷来拿铁衣的么?这交易可以谈,你先将面具摘下来我瞧一瞧。”
庄氏虽然不晓得冷山具体来历,但是她从这人的胆色气度来看,猜测他是个角儿。
冷山撕开路平安的□□,露出丰神如玉、英俊冷锐的本相,庄氏不由得怔住。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又问:“你在朝廷哪支部队,什么官职,你多大的官?”
这些均是机密,冷山未有回答,然而也不等他回答,庄氏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别同我解释这个,但我问你,你的官职,足够带我见到中原的皇帝么?”
冷山道:“你想见皇上。”“是,我要见你们的皇帝。”冷山不动声色道:“圣上九五之尊,并非你说求见便可以见。”
庄氏傲然抬眸:“九五之尊又如何?我手里有铁衣的配方,就凭这一点,无论是哪边的皇帝,都要来求着同我交易,除非世上有不想称霸的皇帝!”
这番话虽然狂妄,却自有一番歪理,冷山忽然想到当今圣上素怀拓取北方之志,这铁衣一旦推向中原问世,不晓得又要掀起多少人间战祸,不由得心头一沉。
然而当前之局,须得稳住庄氏,于是冷山道:
“面圣须由从四品以上官员提出引荐,层层递交文书直至黄门,再到圣上面前经由他亲自批准。我虽官职不至从四,但却可以找到人为你引荐,直达御前。”
庄氏等的便是这句话,她不在乎冷山这人官有多大,但是她看出对方的武功高强,只要他帮助自己和找到朝廷方面的依靠,她便能摆脱云南方面的种种挟持。
两人各怀心思,庄氏笑道:“好,那我便承你此诺了,郎君千万不要负我才好。”
……
此刻,顾柔躺在洞室地面,紧按腹部,疼得已缩成一团。
她在心头只盼着天亮,国师的军队快些抵达,就在她两眼发黑,快要支撑不住之际,却见一旁的父亲忽然从草垛上爬起,来到身边,掐着她脉道:“舌头伸出来。”
顾柔惊讶,疼痛一时淡去:“爹?”
“小柔,让爹看看你的病。”
顾之问切脉观色,对庄氏所用的毒已了解多半,虽然他不知道这毒的名字,但是庄氏用毒,尽是从那肖秋雨身上学得,即使稍加改变,也不离其宗。而肖秋雨用毒的套路顾之问尽数知晓,他看出这毒同肖秋雨过去所制的蝎噬蛊极为相似,便着手开始调配解药。
很快地,他便从上百种药材中找出了所需的部分,放入石臼捣烂,令女儿嚼服。
顾柔咽下,果然觉得疼痛骤减,汗也止了,只是仍然觉得疲惫。她抑制不住激动,道:“爹,您好了?您可是都想起来了?”
顾之问压根便没有疯过,他把当年的真相一一告诉女儿——
当年庄氏入谷后不久,便假装和薛氏攀交情,哭诉肖秋雨对她的虐待,薛氏原本痛恨肖秋雨,便格外同情柔弱的庄氏,人后对她以姐妹之情相待。当时薛氏正因为顾之问帮助肖秋雨制造铁衣一事跟他夫妻不和,郁郁寡欢,庄氏便趁机提出合力除掉肖秋雨,大家一起逃出药王谷的建议。
薛氏听了,经过数日考虑终于应允,便主动来见丈夫,说服他参与其中。
顾之问当然听从妻子的话,一口应允。他们夫妻二人,皆以为铲除肖秋雨便可以离开药王谷,于是他帮助庄菁做成了这件事。
然而,庄菁杀死肖秋雨后,立刻化身为药王谷的主宰,她不但没有放走顾之问夫妇,反而和顾之问的大弟子路平安勾结一气,变本加厉地利用薛氏威胁顾之问继续制造铁衣。甚至,她比肖秋雨更贪婪,更残忍,对谷中弟子压榨剥削,宛如对待奴隶,还把薛氏幽禁起来。
薛氏经受不住身体和精神地双重折磨,最终病逝。
后来,当顾之问得知妻子离世的消息,悲恨交加,他一心想要替妻子报仇,但庄氏却防备他甚严,除了制造铁衣所需的药材,其他材料根本不让他碰,更不必谈制|毒,他没有接近庄氏投毒的机会,便开始装疯,不肯再制造铁衣。
说到此处,顾之问突然对顾柔郑重道:“女儿,记住你有两个仇人,一个是庄菁,二是路平安。”言下颇有复仇之意。
顾柔道:“爹,路平安已经死了。”
顾之问大惊失色:“死了,怎么死了?”神情里竟然大为愤怒不甘。
顾柔便将路平安在洛阳如何设计她,又企图强|暴沈砚真,最终被她杀死之事。
顾之问听完,这才稍稍减去一些愤怒,恨声笑道:“好,好!这狗贼死于我女儿之手,也算替我妻子报仇雪恨了。”
顾柔正要同他说话,忽然听见虚空中传来国师的声音:【小柔,我们已经度过一线天,准备靠岸药王谷。】
国师率领军队,特地吩咐众兵齐力划桨,在夜间快速行船,如此可以趁着天黑度过一线天,以免惊动两岸的守军,也可以提前到达药王谷。
顾柔欣喜,也同样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大宗师,我爹没疯!】
国师显得冷静,这对他而言并不算意外:【一定要记得跟他要铁衣配方。】
顾柔应了一声,转向父亲,小声里透着欢喜:“爹,不瞒您说,咱们很快便能离开这里,朝廷总归会收复云南的。”
顾之问显得并没有喜悦,他此刻虽然须发凌乱地盘腿坐着,神态却冷静得可怕。他郑重对顾柔道:
“女儿,你爹我一直有两个心愿,一个是想要替妻子报仇,一个是想要见你一面,打小你便生得似你娘,如今你娘不在了,爹见着你,就跟见着你娘一般。如今这个心愿已经实现了,爹此刻若是死了,也少却一桩遗憾。”
顾柔忙抓着他手:“爹,你不会遗憾的,你随我回洛阳,就可以天天见着我,还有阿欢,他知道你还在,一定会很高兴。”
却遭他甩开:“不行!我要替慧儿报仇,我已经等了很久,决不可能就这样回去!”儿子顾欢的名字,对他来说已经很陌生遥远了,远不及近在眼前燃烧着的仇恨之火。
顾柔不由得一呆。
顾之问看见女儿神色,缓和了语气,靠近些道:“女儿,爹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去办,不晓得你肯不肯。”
顾柔怔怔道:“爹您说。”
“过去师父还在的时候,每次来找我要最新的铁衣配方,都会做下记录;我见他每次与我交谈,必然会上一次太公峰,我便旁敲侧击问他,才知道他将配方的记录藏在太公峰上。”
顾之问说到此处,忽然声音变得极小,顾柔会意地把耳朵凑上来,听见父亲道:
“太公峰半山腰有一株弓形古松,边有飞来瀑;就在那古松的树下埋藏一铁盒,里头放着铁衣的配方,和解□□……”
顾柔惊诧:“铁衣之毒有法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