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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的无情相逼, 终于令连秋上下了狠心。既然从生母处难以打开缺口,他便决定直接从顾柔下手, 他命人将姚氏和顾柔分开软禁。
顾柔被带出琼瑶苑, 去见连秋上。
连秋上一改往日狠厉态度, 将顾柔认作妹妹,对她和颜悦色进行劝说:“小妹, 先前王兄不知实情,唐突了你,望你莫怪。如今既然知道了, 在这世上, 我只有你和母亲两位亲人, 我待你们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再害你呢?望你念在同胞之情, 能够原谅王兄的过失。”
顾柔觉出他话里暗藏玄机, 便顺着他的话,道:“我原先也不知实情, 若非母亲相见说明真相,只怕早已在此遭遇不测。如今既然阿兄肯认母亲和我, 我只求能够平安回到洛阳, 恳请阿兄放了我和母亲!”
连秋上闻言皱眉,道:“我才是你的亲人, 你又要回洛阳作甚?你想回去帮慕容情来害我?”
顾柔连忙辩解:“事到如今,我也不求攀附阿兄的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度过余生, 我会将铁衣的配方留给阿兄,但是须得用我和母亲的自由来做交换。”
连秋上面色一沉,心道,她同我相认,却不肯留在云南;何况母亲一直心向慕容家的人,妹妹又怎么会违背她的意思给出配方?其中只怕有诈。
他沉吟片刻,只说要再考虑考虑,命人将顾柔安排在一处偏僻的宫室,不许她再与姚氏见面,防止两人串通商议对策。
顾柔所处的那间宫室,原本是一处冷宫,当年曾有连城的侧室妒忌瑶妃受宠,在食物中予以下毒加害,被连城的近侍识破上报。连城震怒之下,便将这名侧室打入冷宫幽禁起来,后来又嫌那冷宫夜夜传来的凄凉歌声太过聒噪,令人将之绞杀。于是这座并不大的宫苑,从此变得更为寂寞冷清,门可罗雀。
这宫室因为顾柔的到来,临时匆忙打扫过,然而,显然这打扫的宫人们也不够上心,顾柔一重一重进入院落,沿路皆是腐败落叶,墙头檐下蛛网成阵。进了屋,各种摆设陈旧破损,也无人来修缮,只有一个眼花耳背的妇人负责服侍她的饮食起居。
这一切,显然是连秋上对她的一种惩罚加威胁——隐藏着一种如果她不按照他的意愿办事,便极有可能会在此终老一生的意思。
顾柔心想,这般也好,这冷宫离连秋上的住处远,就少一些骚扰。她见桌上茶壶已空,问那伺候的妇人打水,惊得那妇人慌忙跪地头叩头:
“皮娘……不敢!皮娘……有罪,求王爷恕罪!”
原来这妇人原来唤作皮娘,乃是服侍连城那位侧妃的老宫人,随着主人获罪,她也随之来到冷宫侍奉,就此终老一生。
顾柔见她说话颠三倒四,而且神志昏乱,想来也指望不上由她伺候,便自个出去询问卫士,取了饮水和食物,又亲力亲为将卧房整理一番,总算可以住下。
到了夜里,顾柔躺在榻上,正预备睡了,忽然听得院子里传来阵阵哭声,凄厉哀凉,使人难眠。
她起身到窗口一瞧,只见那皮娘神色惶惶,正手拿一空碗在院中晃悠,一边喃喃自语:“夫人……请用,喝了它罢!喝了……它罢!”
不知怎的,这场景有些令人毛骨悚然,顾柔瞧了一阵,再也无心睡眠,披上衣裳去找守门卫士,问道:“皮娘还在院中,你们不将她带回去歇着么?”
那守卫不以为然答道:“这婆子疯了多少年了,管也没有,由着她去!”
顾柔心烦得很,她有些害怕同发疯的皮娘共处一院,想要出去走走透气,左脚才跨出门槛,便被左右卫士架起刀戟,双双拦住——
“没有王爷手谕,不得离开此地半步!”
顾柔无奈憋闷,回头看一眼那幽深的宫苑,又抬头望见繁星密布的天空,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忽听后面传来一声细语:“放她出来罢。”
两名卫士俯身行礼:“王妃娘娘。”
顾柔只觉这声音听着没来由的熟悉,似曾相识,借着月色定睛一看,见那月光下婢女们簇拥着一位蓝衣美人,穿着件缠枝牡丹花的凤袍,生得肌肤雪白、眉眼纤细,原本因为过于素净而稍显寡淡的面容,被浓艳的服饰和妆容装点得恰到好处。
顾柔只觉眼前一亮,那熟悉的眉眼,令她惊觉——这被称作王妃的女子,正是昔日她在洛阳世子府见过的,连秋上的宠妾白菀!
她尚且记得当时连秋上委托雇佣她,查到世子府的白氏姐妹,妹妹白冰曾经雇凶加害姐姐白菀,连秋上当时颇为震怒,意欲将白氏姐妹全部赶出府去,怎么白菀此刻却出现在了云南,还当上了王妃?
面对顾柔的愕然,白菀显得平静温和。她命令卫士:“你们先将她放出来。”“这……”两名卫士道:“禀告娘娘,王爷有令,无他准许,此女不得踏出宫苑。”“本宫只带她在宫苑内走走,片刻便回。”
卫士们面面相觑,正在迟疑,白菀嗔怒道:“难道本宫说的话都不管用了么!”她生性温顺,即使发怒,态度仍然显得较常人软和许多。
“是,娘娘。”
顾柔随着白菀一路行至后花园。建伶城气候四季如春,虽然是冬日,气候渐冷,但庭园中仍有不少梅花和早茶,浓郁的香气在夜色中阵阵袭人。
白菀将顾柔带到一株白梅树下,屏退了左右侍女,同她道:“小柔姑娘,我知道你是王爷的亲生妹子,他是个心善之人,本不会过于为难你。可是如今,南中正值生死存亡的关头,我恳请您念在骨肉亲缘的份上,能够襄助于他……”
顾柔微觉诧异地抬起头,只见白菀目光盈盈,带着几分哀求和恳切。
顾柔反问:“白姑……不,王妃娘娘,您怎么会在此地?我记得当时王爷回云南,路上并未携带任何家眷。”
白菀道:“王爷心善,到达云南之后,又念及昔日恩情,命人将我从京洛带回。小柔姑娘,你看他为人很是念旧罢。你早与他有故交,如今又兄妹相认,倘若您肯归顺于他,他定然待你很好的。”
顾柔只道白菀这番举动,乃是连秋上派遣她来做说客,心叹连秋上也太低估自己了,白菀这番话,又怎么打动得了她?
她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一声通报:“王爷驾到!”
连秋上听闻卫士传报,知晓顾柔离开冷宫,倏忽而至,见到白菀和顾柔站在梅花树下,不由得勃然变色。
白菀朝他盈盈施礼,柔声道:“王爷……”话音未落,却被连秋上大力一挥,反手抽了一巴掌。
白菀原本身形纤弱,这一耳光甩在她脸上,令她整个人扑在地面,捂着渗血的嘴角,回头既委屈、又不解地看向连秋上——自从她被接回云南以来,连秋上待她可以算是情深义重,不但有求必应,还册封她为正妃,可是为何此刻说变就变,难道因为她私自将顾柔带出,就要如此大动肝火么?
她想起先前连秋上曾经对顾柔有过欢喜之情,难道说,他仍然没有接受兄妹关系的身份,还对顾柔抱有那种感情?
白菀想到此处,不由得心寒心酸,叫了一声:“王爷。”连秋上怒气未消,冲旁边两名惊慌的侍女喝道:“王妃乏了,还不送她回去歇息!”“是,王爷。”
顾柔看着那数名侍婢搀扶起白菀,手忙脚乱地簇拥而去。
连秋上回眸,瞪了一眼顾柔,并未同她说什么,只是厉声责问侍卫:“谁放她出来的?”
那两名负责看守冷宫的卫士被带到跟前,连秋上厌烦地一挥手,表示不留人。于是两人均又被拖了下去。看那样子,似乎是将要遭遇极刑的惩罚。
连秋上无法惩罚白菀,于是便处死违背他命令放走顾柔的卫士,杀鸡儆猴,令其他人不敢再犯。
顾柔又被送回冷宫。
后半夜,她依旧睡不着,听着院中皮娘咿咿呀呀的絮语声,顾柔一直在想——
连秋上这等冷血无情的枭雄,能够在安全回到云南之后,还惦记着这个曾经被他抛弃在洛阳的妾侍,说明他对白菀的确与对其他女子不同,至少是有几分真情的。白菀今夜所为,不过是为了帮助连秋上说服自己投诚,就算瞒着他,但也不会将自己放跑,连秋上应该知道她这份心意,却何故冲她发那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