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窗帘遮住了大半的晨光，卧室昏暗，只有空调发出些微弱的机动声，床上两人抵足交颈，呼吸相闻。
    最近复联要上映了，想着今天上午两人都没课，昨天夜里宋洺柘拉着凌以乔一起把之前的几部都回顾了一遍，一直到凌晨才睡去，这会儿正睡得香甜。
    一阵突兀的铃声响起，被扰了清梦，凌以乔不耐烦地往宋洺柘怀里钻了钻，不想去管
    宋洺柘轻轻皱了皱眉，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艰难的睁开一只眼看了一下屏幕，把缩在怀里的人往上提了提，手机贴在她耳边
    轻轻拍了拍她：
    “姑姑的电话。”声音带着睡意朦胧的沙哑
    凌以乔闭着眼睛，懒懒散散的说了一句
    “喂，姑姑。”
    “什么！”
    不知道凌少霞说了什么，凌以乔整个人猛地坐起，当即清醒，哪还有什么睡意。
    “怎么了？”宋洺柘也坐了起来
    “宛瑜她……”
    凌以乔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在衣柜里拿了件黑色的短袖和一条黑色的裤子。
    宋洺柘给她拿了牛奶和面包，让她带着在路上吃
    “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了，你再睡会儿。”凌以乔抓着钥匙就出门了。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凌宛瑜的尸体被拉走了，听说摔得很惨。周围有不少围观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几个嘴巴碎的忍不住吐槽两声
    “真晦气，要跳楼干嘛要在小区里跳，她这一跳啊房价不知道要跌到哪里去呢！”
    “是的哇，你看张晓燕那个样子，我跟你说啊，她以前不得了的，厉害的很，没人吵得过她的，现在女儿死了，就是被她念死的哇。”
    一路上都有些不真实，一直到了叔叔家里，看到了几个专门做白事的工人开始搭建灵堂和牌位，张晓燕和凌少祥穿着丧服，失了魂一样的坐在一边。
    昨天晚上她还看到了张晓燕发的朋友圈，一封录取通知书，凌宛瑜随了她的愿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她还和宋洺柘打趣道：“这下婶婶又要在我面前显摆上一阵子了。”
    怎么会……
    凌少霞见她来了，走到她身边，叹了口气
    “昨天才刚拿到的通知书，今天就从楼上跳下来了，宛瑜啊，这是存心在报复她妈妈呢……”
    凌以乔红着眼睛，慢慢走进凌宛瑜的卧室
    卧室不大，一张书桌一张床各占了房间一半，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习题册和卷子，她看到了床头，她那张被裱起来的保证书。
    她走到窗边，低头往底下看就是一阵腿软。
    这是18楼，跳下去必死无疑，凌宛瑜就是一心向着死去的，到底有多绝望才能有勇气从这跳下去。
    桌子上瘫着一张纸，是她留下来的遗书
    凌以乔深呼吸了几下，颤着手拿起来
    「我是凌宛瑜，这是我的遗书，献给我的父母。
    我和谢生斌在叁年前相识，在两年前相爱，不对，不是相爱，他应该不爱我。
    在这之前，我一直很听你们的话，你们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我考第一我就考第一，我像是你们手中的提线木偶。我很痛苦，直到遇到了谢生斌。
    虽然到后来我才明白，他喜欢的不过是我的身体，不过是我学生这个身份，可我还是很感谢他，是他让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想法，第一次背着你们做坏事，光想到这个，我就抑制不住的兴奋，这太刺激太爽了。你们还不知道吧，我曾经和他有过一个孩子，我亲眼看着医生从我的体内取出它，模模糊糊一摊，别提有多可爱了。
    元旦那天，谢生斌给我补习，突然说要分手，他儿子没户口，只能回老家上学，我想和他一起走，他不肯，所以我把他拉到你们面前，破罐子破摔。
    后面发生的事都是我预想的到的，他确实不是个男人，回去之后就没联系过我。我没想到的是，妈妈，你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以后该怎么做人？你把保证书裱起来挂在我床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什么感受？
    托你们的福，学校里，家周围，没有人不认识我，这也不能全怪你们，只能说我自作自受。
    作为父母，你们爱的不是我。而是考第一的我，是考到满分的我。我不过是你们在人前攀比的工具。羞辱人最有效的方式是把那保证书裱在我床头，再是每日每夜不停地尖叫声和辱骂。
    我已经失眠了四年了。失眠的原因是睡前被打被骂躺在床上接着听从主卧传来的谩骂声，继而剩下夜晚是用来回味一天的难过。
    这年头就是这么怪，坐在沙发上或者躺在床上的人永远有资格指着鼻子骂一个正在读书或写功课的人，为什么？就因为你们是我的父母，是长辈？
    录取通知书算是我送给你们的最后一个礼物，你看，我考得比凌以乔好，满意了吗？我早就想去死了，可是不行，我得完成你们的任务才好。
    现在，是时候了。
    人生一趟，遇见你们我很荣幸，若有来生，我们不要在见面了。」
    看完，心跳的极快，凌以乔捂着嘴哭了出来。
    想起元旦后的那通电话，之后发生了太多事导致她无暇顾及这个妹妹，要是，要是对她再多一些关心……
    叁天后，凌宛瑜的丧礼，短短几天，凌少祥夫妇头发都白了
    真正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陵园，凌宛瑜的骨灰入葬，姑姑说没联系到凌子然，凌以乔和凌丹尼站在一起，一旁凌少祥跌坐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张晓燕却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凌宛瑜的照片发呆。
    张晓燕从来都是刁蛮又要强的，吵架就没输过，也从没在别人面前展露过脆弱的一面，这样丢了魂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凌以乔不免有些担心她。
    到了晚上，宾客散去，凌以乔拿了瓶水坐在张晓燕身边
    “婶婶，节哀顺变。”将手里的水递给她
    张晓燕转过头看她，空洞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水，抬手随意抹了一下，然后走向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她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将文件袋递给她
    凌以乔打开，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你哥哥前阵子找过我们，给了我们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让我们以后不要再去你那里还有你们家要钱。我知道我以前…确实不好，像个乞丐，可没办法呀，我想给宛瑜吃好的用好的，上最好的学校，过好日子，钱太重要了，可是现在……”说到这她吸了吸鼻子“可是现在宛瑜都不在了，我要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接下来的日子，我想过的有点尊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把宛瑜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