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厉不悦地抿直唇,手指在胸前结印,恶鬼慢条斯理道:“天师是不想要知道那些小秘密了?”
冯厉手下一顿。
恶鬼回头看着暗河,“这里是连家天碧池的水,它会流向老宅中的大泉池。圣水的功效想必天师也体会过,不得不说,它很好用。”
冯厉放下了手,他看向暗河,略带嘲讽地道:“叛佛的葛无尘竟然投靠了你,上一任的池家掌权者果然不可小觑。死了还能有这么大的本领,和池中业相比,你强他太多了。”
恶鬼微笑着,绅士翩翩道:“谢谢。”
冯厉转了转玉扳指,“你怎么会知道我和纪鹞子以及宿命人之间的关系?”
“除了天师您,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几个人,他们都比你知道得更多,”恶鬼道,“比如——”
“宿命人把你的身体当成他第二个身体的躯壳。”
冯厉一下子捏碎了手指上的玉扳指,他眼眸沉下,狂风暴雨席卷而过之后,他平静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恶鬼漫不经心道,“很多。”
冯厉还要再说什么,恶鬼突然“嗯?”了一声,抬头看去,朝空中伸出手。
一团纸灰突兀地出现在空中,在恶鬼的手里缓缓凝成一张青白色的卡片。恶鬼凝视着纸片半晌,笑容突然有些变了味道,他低笑着道:“竟然……”
冯厉皱了皱眉,恶鬼两指夹着卡片,将卡片放入口袋中,态度稍微变得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他道:“让我们加快速度吧,天师。”
他看向冯厉,眼中有猩红的光芒一闪而过,轻声道:“我还等着去约会呢。”
冯厉眼中空白一瞬,眼眸失神,失去了神智一般僵硬在原地。
恶鬼感叹道:“天师,想要控制你还真是不容易。即使到了现在,我也只是能给你下一些让你无法察觉到的暗示命令而已,我以前倒是想把你炼成我的傀儡,可是谁让你的徒弟吸引走了我大部分的注意力了呢?导致我已经放弃了你。”
“本来,我也不准备这么快就对你下手的,”恶鬼叹了口气,“但你和江落靠得太近了。”
他道:“这让我很不高兴。”
*
“想学好通灵术,最好是保持童子之身,”纪鹞子特意看了江落一眼,“因为童子之身阳气最足,容易聚集干净的灵气。不过你现在也不用纠结,能做到多好就做到多好。”
江落点点头,“老纪,通灵术到底是什么东西?”
“万物有灵,”纪鹞子道,“人有灵,鬼有灵,动物草植也有灵。你之前所理解的通灵术只是单单与鬼打交道的术法实在太单调了点。但通灵术也没有那么强,虽然什么都有灵,但你只能选择一样去修炼,能把通灵练到什么样的地位,还得看你体内的炁有多少。”
纪鹞子伸开手,一道尖针突然从他袖子中飞了出去,穿过树上掉落的落叶又转弯飞了回来,直直停在他们两人面前。
“我选择的就是器灵,”纪鹞子道,“万物的灵有自己的意志,它们也会反向选择你。我喜欢炼器,和器物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所幸它们也喜欢我,我们心意相合,学起通灵术来事半功倍,所以,你也要选择一个最适合自己的方向去学习。”
纪鹞子将尖针收了回来,“也有人称我这一手叫御器,其实说得也没错。”
这一手太帅了,江落看得全神贯注,“那你练成器灵了,是不是别的人就没法练了?”
“也可以,”纪鹞子微微挺起胸膛,“但他们要是没有我的天赋高,只会永远屈居第二,怎么也超不过我。”
永远第二,这也太憋屈了。
纪鹞子道:“你准备将通灵术用到哪一方面?”
江落虚心请教,“你有什么建议?”
纪鹞子想了想,双手背在身后侃侃而谈,“这通灵术可包罗万物,无论是风水雷电,还是金木水火土,只要好好练,哪一个都威力巨大,你眼前这些东西都可以去感受感受,看看能不能体会到它们体内的灵。”
江落了解地点点头,“我好好想一想。”
什么样的东西能随时可以用,战斗力强盛,并且变化万千呢?
江落倒是很喜欢绿植,但绿植的生长也需要环境的配合,如果在冬季,在深海,在没有绿植的荒地,即使他掌握了植物的灵,也施展不出来作用。
“这确实不好选,毕竟有灵的东西那么多,谁知道最合适自己的是哪一个?”纪鹞子好说话地道,“你回去看看书吧,尽量在你走之前,选好你想通灵的物品。”
江落点点头,突然道:“那么言灵可以选择吗?”
纪鹞子一愣,随即脸色微沉,“已经有人选择过言灵了,在他选择过的情况下,你最好不要和他选择一样的东西。”
江落若有所思,和纪鹞子道谢之后,回房继续看书。
但翻完了一本书后,江落还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来通灵。
金木水火土当然可以,但五行相生相克,只要学习其中一个,就有另一个破解的办法。而且江落是个贪心的人,他并不甘心只学习那么一个。
他想要压制恶鬼,保护想保护的人,那这个选择就太过慎重,江落的态度再小心翼翼也不为过。
等他从书本里抬起头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人参精正在桌上小心翼翼地将玫瑰花移开,往花瓶里挤了两滴眼泪。有五百年人参精的眼泪,即便到了晚上,这朵玫瑰花还是开得瑰丽动人,灼灼炙眼。
江落道:“你在干嘛?”
人参娃娃好像被他叫醒了一样,猛得打了一个激灵,挠挠头,老实地道:“我在浇花。”
江落看了窗外一样,“别浇了,天都黑了。”
人参娃娃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慢腾腾地回到了床上,趴在江落枕边很快睡着了。
江落洗漱后躺下,鼻尖气息都是牙膏的薄荷味。他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手里的符箓在指尖转得皱皱巴巴,最后还是收了起来,缓缓闭上了眼。
自从来到山顶,他只和池尤在梦中见过了一面。
不得不说,恶鬼嘴里所说的“疯狂的追求”确实挑起江落的兴趣了。
——他可以施舍给恶鬼一次见面。
*
“主人,请您相信我,这次绝对会让江施主对您刮目相看。”
葛无尘声音不急不缓,胸有成竹,“您只需要展示您的实力、财力和雄心,江施主自然会被您的魅力倾倒。”
怎么去让别人对自己升起好感,用个人魅力笼络属下,这一点没人比池尤更会。但怎么去追求江落,这确实是池尤的第一次。
而他也并不想用以往的方法对待江落。
事实上,在察觉到喜欢上江落后,池尤甚至有些想要杀了江落。
只有江落死亡,才会彻彻底底地属于他。但葛无尘知道了他的这个想法之后,当即劝说他放下这个念头,如果江落死了,不会变成恶鬼又怎么办?
或者死亡影响他的性格,使他不会再让池尤感到这么有趣又怎么办?
池尤被他说服了。
毕竟现在的江落可不是以前的江落,即便是池尤,也无法保证江落死后会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床上,池尤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苍白的面容上徒添几分病态似的苍白,他嘴角挂着隐隐兴奋的笑,在整洁的大床上,这笑容和入睡时穿的笔挺的西装显得颇为神经质。
“实力,雄心?”他哼笑一声,“葛无尘,你想要做什么?”
“我只是将您未来所统治的玄学界的样子放入了梦里,给江施主看一看主人您的力量而已,”葛无尘笑容不变,“不止如此,我也已经通知了滕毕,他会让江施主的朋友们一同跟着江施主入梦,在梦里,您和江施主的关系可以光明正大地让那群人类也知道了。”
池尤想起了火锅店时闻人连那群人对他接近江落的排斥态度,嘴角轻挑,“这个主意不错。”
葛无尘微微一笑,又担忧道:“主人,但这样的梦中世界,是否会过于危险了?”
“越危险越好,”池尤悠悠地道,“他会喜欢的。”
他手指愉悦地在腹部敲了敲,“而我也可以英雄救美了。”
葛无尘颔首,“那么主人,我就不打扰您了。”
他退出房间,关上了门,在原地站了几秒后,葛无尘走到门外找到了花狸,让他和滕毕传达可以动手了的消息。
滕毕道:“知道了。”
等脑海中不再响起花狸的声音后,滕毕看着躺着的一屋子的人,抿了抿唇。
在晚饭的时间,他下了点料,所有人都昏了过去。也多亏快要到庭审的时间了,为了不出现缺少人数造成的意外,所有人都住在了陆有一的公寓中,连国外的塞廖尔也一起回来了。
滕毕想起葛无尘在下午时分对他说过的话。
“晚上,你让那些人和江落一起进入主人的梦境,”葛无尘道,“我会劝说主人,将主人统治玄学界后的样子展现在梦境中,只有让江落他们认识到那个世界的危害,江落才会阻止主人。”
他重复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江落能拉住主人,让主人放弃那样可怕的念头。”
“你也不想让他们死吧,滕毕。”葛无尘最后道。
滕毕回过神,他有些想要叹气,自言自语地道:“我知道了。”
他拿出针,率先走到陆有一身边蹲下,扎破陆有一的手指,取了一滴血滴在了陆有一的眉心。
昏迷的陆有一眉头不由皱起,手指挣扎了一下。
滕毕攥紧他的手,用棉签按住针眼似的伤口,他静静地看着陆有一的面孔。
“希望你知道我的名字叫滕毕后……”他道,“还能请我一起吃年夜饭,朋友。”
*
江落睁开了眼,天花板上刺目的灯光照得他眼睛生疼。
他拿手遮了遮灯光,翻起身一看,发现自己正在一家旅馆之中。
这间房极其破旧,像是五十块钱就能住上一夜的小旅馆。床上的被褥洒着啤酒,还有烟头烫出来的洞。天花板和墙上用报纸糊在了很多地方,有的报纸掉下来了一半,露出底下发霉的墙皮。
这次的梦有些不一样。
江落掀开被子,扶着墙走到桌边。墙面的触感真实到令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梦,他走到桌边坐下,桌上放着一本笔记,上面竟然是江落自己的字迹。
江落挑挑眉,对池尤这次弄出的梦境内容升起了兴趣。他翻开日记,日记里面只有第一页写着东西。
上面写了短短半页纸的内容,从这些内容上,江落发现自己在梦里有了一个新身份。他还是叫做江落,但却是一个大学没上完就辍学跟着野男人跑了的恋爱脑。现在,他正和他的“丈夫”私奔到了一家小旅馆里。
他和他的“丈夫”已经花完了身上的所有钱,他的“丈夫”决定停留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争取接下来的路费。而这会儿,他的“丈夫”正在外面打工,等到六点就会下班回来。
江落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还有一个小时,他的“丈夫”就要回来了。
这个梦看起来有些意思,江落起身,将房间转了一圈。
他在枕头边找到了一个手机,手机里的通讯录只有一个备注“丈夫”的号码。除此之外,还有一个qq和微信。
江落点开qq,发现里面竟然有“有事请烧香”的白桦大学自然科学与社会研究01班的群。
群里正是陆有一几个人,他们的头像全部显示在线,但江落的手指在上面移动了几下,还是没有点进去。
陆有一他们怎么可能会在梦里,估计又是和上次教室师生里的那些假人一样。
算了,江落暂时放下手机,接着查房间里的东西。
穷又破的小旅馆一眼就能被看清,江落钻到厕所查看的时候,发现厕所的镜子四分五裂,碎成了好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