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及,长官您的全息屏幕开着没?我把漂浮物们的最新动态变化图同步过去。
看到这条讯息的瞬间,楚斯心里一紧。
刚才被重见蒋期这件事牵扯住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差点儿忘了周围还有一圈坐等螳螂捕蝉的麻雀。
眼下紊乱的能量场已经平稳下来,阻拦着它们进入公寓区的最后屏障已经消失,它们随时有可能直扑这里。
原本楚斯看到这里重新出现,只下意识觉得时间回到了公寓区被拆之前,那时候蒋期已经死了,而他也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这间公寓不过是一间在军部名单上的空房子。
那他只需要翻找到目标物,再避让开那些麻雀,至于手段激烈与否,境况是不是危险,他都不太在意。
但他没想到这里的时间居然直接退回到了他和蒋期都在的时候,那么他首要考虑的就不是能不能顺利找到目标物了,而是不能让屋子里的人平白被那些麻雀盯上。
他不能让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殃及蒋期。
尽管在他的记忆里,除了丢失一份重要的研究草稿,蒋期并没有碰见什么别的麻烦。但既然他和萨厄·杨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了这段时空里,参与到了其中,之后的一切会不会依照原轨进行,会发生多少的偏差出现多少变化,就难说了。
他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家人碰到这种麻烦事。
“我们进门的时候,你似乎也刚到家?”楚斯不动声色地看完所有讯息,握着通讯器闲聊般问了一句。
他得想办法把蒋期从这里支出去。
蒋期愣了一下,“哦”了一声捏了捏眉心:“原本要出门开会,结果半路上发现有份前期草稿没带上,临时折返回来拿。”
前期草稿?
楚斯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重点词。
人的记忆总是有些奇怪,有时候一些事情的细节早就被漫长的时间淹没了,甚至自己都不记得有没有忘记,但在冷不丁听见一些关键词句或是看见某个场景的时候,那些被淹没的细节就会突然被勾出头来。
楚斯终于想起来当初蒋期中途折返就是为了拿那份草稿,后来似乎是发现草稿被掉了包。
具体的被窃事宜楚斯知道得并不详细,毕竟蒋期不可能把那些涉及军部机密的事情随随便便跟一个九岁的孩子说,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楚斯从他的话里找到了突破口,立刻顺着话说道:“那你不是还得出门去开会?抱歉,我们耽误事了。”
嗡——嗡——
两声通讯器的震动音接连响起,楚斯翻过屏幕,垂眼一扫,就见唐又发了一条讯息过来——
长官!那些漂浮物动了!在朝你们的位置收拢,速度不慢!你和杨先生探查完了没?需要支援么?
楚斯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捏着通讯器的手指却紧了一下。
第47章 时间环
唐所发来的讯息只震动了一下, 另一下震动则来自于蒋期的通讯器。
楚斯一边给唐回着讯息, 一边用余光注意着蒋期那边的动作。
“跟卡洛斯·布莱克谈判,问他们愿不愿意由被俘虏者转化为合作者, 准备好契约书, 愿意的签字出门恢复自由, 不愿意的就地重新铐上存着当储备粮。”
他很快敲完一段讯息发了出去,几乎是眨眼间就收到了唐的回音——
长官, 他说咱们厚颜无耻欺人太甚。
楚斯眼睛也不眨一下回道——
2选1, 非常人道。
他在蒋期面前并不方便打开袖口上夹着的全息屏幕,但是从之前唐的讯息内容来看, 整个星球碎片周围的漂浮物数量不少, 单靠他和萨厄·杨以及五个人的训练营小队, 正面冲突起来实在不占优势,目前看来唯一可行的方式就是拉上那帮流浪者入伙。
流浪者们的生存方式注定了他们是非常容易合作的群体,只要找准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当作筹码。
大多数流浪者们想要的东西无非是丰厚的生活物资以及武器军械。这两样关系到他们能否好好地在宇宙当中存活,所以永远也不会过时。但就现在这种境况来说, 楚斯他们自己的生活物资和武器军械存量都成问题, 更别指望拿出来做交易了。
所以他们只能另找筹码。
楚斯回道:你告诉卡洛斯·布莱克, 我们合作对抗的很大可能是白银之城。
片刻之后,唐的信息就来了:长官,他说成交。
楚斯:联系勒庞和刘,避难所里有应急军用飞行器,让他们开几架出来凑够数量。
他和唐一来一去的时候,蒋期正倚靠在沙发上垂眼看着讯息, 而后动着手指简单敲了几下通讯器,看起来回复得非常简短。
很久以前他就这样,不论是接通频道还是回复讯息都只有寥寥数字,从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和平日聊天完全是两种风格。
而且能让他这样即看即回的,大多都是工作上的公事。
蒋期回复完便收起了通讯器,抬头颇为抱歉的说了一句:“会务来催了,我可能没法等到物业修复好能源池。”
他看了眼客厅的时间屏,有些无奈道:“他们的效率比我想象的要低不少,”
听他这么说,楚斯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几乎是立刻开口道:“我们已经打扰得够久了,物业效率就是再低,也不至于一个能源池修理几个小时,我们另找地方再等一会儿。”
蒋期笑了笑,他长得其实非常年轻,脸上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那个时空里的他,年纪比现在青年状态的楚斯大了将近30岁,但如果光看外表,说只大10岁也会有人信。
但他举手投足以及说话的语气总会带着一股浓重的长辈气质,甚至连笑容和目光都含着那种意味。
对着困倦的小楚斯如此,对着成年版的楚斯依然如此。
对着萨厄·杨……
好吧,萨厄·杨除外。
这位危险分子哪怕像现在这样安安分分寡言少语地坐着,也很难让人对他生出什么长辈的心理。
楚斯从客厅的沙发里站起身来,萨厄·杨却慢一步,他端起了玻璃几上半天没动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这才放下杯子不紧不慢地跟着站了起来,冲楚斯一笑:“还真有些渴。”
“说得好像你聊了多久似的。”楚斯回了一句。
“亲爱的,水倒来就是喝的,不是放在手里把玩观赏的。”萨厄·杨冲他手里转了半天的杯子抬了抬下巴。
楚斯垂眼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杯,又看了眼萨厄·杨喝过的那杯,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主意,于是二话不说也仰头喝了两口,咽水的时候余光瞥向一旁——蒋期正抬脚朝书房走,估计是去拿那份忘带的研究草稿了。
他一边看着蒋期的动静,一边弯腰去拿萨厄·杨放下的杯子,刚碰到杯沿,就感觉自己嘴角被不轻不重地抹了一下,触感干燥,带着一点儿微微的粗糙。
楚斯手指一颤,差点儿把那玻璃杯勾到地上。
他转眼一看,就见萨厄·杨单手插着兜,另一只手举着,拇指冲他晃了晃。他歪了歪头,道:“注意力不集中,水都漏出来了。”
放屁。
楚斯下意识摸了一把嘴角。
“已经被我擦干净了。”萨厄·杨说着,冲楚斯摊开整个手掌,噙着笑用口型道:通讯器给我。
楚斯看了他片刻,在听见蒋期脚步的时候,终于还是把通讯器摸出来拍进了他的掌心,而后拿起玻璃几上三个用过的杯子,转头就朝厨房走。
“借用一下水池,我把杯子洗了。”楚斯打开水龙头的时候余光瞥到蒋期出了书房,便张口说了一句。
其实旁边的台子上就有自动清洁消毒柜,但是蒋期在这方面有些轻微的洁癖,必须得先手洗两遍餐饮用具,再放进自动清洁消毒柜里。
而且这些东西别人洗过的都不算,他一定要亲自动手。
以往每回出差几天再回家,他都要把保姆洗过的那些碗筷重新再洗一遍。
好在他只这么折腾自己,不强求楚斯也和他一样。
蒋期刚走到客厅就听见这么一句,把手里的黑色文档袋搁在沙发扶手上便直奔厨房,“放着我来。”
“没事,顺手而已。”楚斯答了一句,有意挑了最为敷衍的冲洗方式。
蒋期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这手法跟我儿子是一条流水线上出来的。”
楚斯也笑了:“是么?”
蒋期悬着两只手,容忍他糟蹋完三个杯子才接过来二次处理,道:“行了我来吧,去把手擦干净。”
他的口气太过自然,自然得就好像在对自家人说话,听得楚斯脚下一顿,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怎么?还要观摩学习一下?”蒋期玩笑道。
“嗯。”楚斯抽了一张纸一边擦着手一边道,“小时候懒,洗这些总是怎么敷衍怎么来,现在有机会了顺便学一学。”
“学了派得上用场么?”蒋期笑了一声,“整天在外面吃,连这一步都省了。”
楚斯站的位置看起来很随意,似乎只是为了看清楚蒋期怎么把杯子洗得更干净。但事实上,他这么一站,刚好能挡住蒋期看向客厅的目光。
他在蒋期冲洗完杯子,转身把它们放进自动清洁消毒柜的时候,飞快地朝客厅瞥了一眼,就见萨厄·杨正从那个黑色文档袋旁走开,举着手里的通讯器冲他眨了一下右眼。
等楚斯和蒋期一前一后回到客厅的时候,萨厄·杨正单手插着兜,站在双人沙发旁低头敲着通讯器。
“嗯?好了?”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顺势敲了两下屏幕,这才把通讯器丢进了自己兜里。整个一套动作自然非常,就好像他刚才一直是这么打发时间的。
蒋期走到衣架前,拎了外套搭在手臂上,又走回双人沙发边,弯腰摸了一把蜷着的孩子的头顶,道:“儿子?”
蜷着的小楚斯一动不动,活像进入了冬眠期。
蒋期失笑:“这小子。”
他站在那里,看了会儿睡得毫无反应的小楚斯,低声道:“儿子我先走了,很快回来。”
说道最后这句的时候,他已经转了身,目光刚好和楚斯撞上。
不过转瞬,他又已经垂下了目光,伸手拿起了沙发扶手上的文档袋,从开口处随意朝里头扫了两眼,确认自己没拿错,这才朝门边走。
“打扰了,我们先告辞了。”楚斯和萨厄·杨先他一步站在了门外。
楚斯的通讯器又震了一下,依然是唐发来的讯息——
长官,那些漂浮物绕在你们周围着陆了,我和卡洛斯·布莱克在一架飞行器上,正带着流浪者大军过去,这边有盖伊他们守着,预计五分钟就位。
楚斯正想回复一句,就感觉整栋楼突然抖了一下,非常轻微,如果不是身在高层可能根本感觉不到。
“地震?”蒋期关门的手一顿。
“也许吧,不过震级不大。”楚斯这么回了一句,目光却和萨厄·杨对了一下。
这种抖动不是地震,他曾经在拟环境测试中感受过当中的细微差别,这更像是某种虚拟环境或是某种暂存的环境即将被打破或是崩塌的前兆。
放在眼下,大概是这段强行拉回的时空快要消失了。
这对楚斯来说是好事,如果这段时空消失,那么这里的公寓、正要去开会的蒋期、包括他手里的那份草稿都会从这个星球碎片上消失,在他们本该存在的时空里继续。
楚斯就不用担心外头围着的那些来历不明者会打扰这里了。
而在他拖住蒋期洗杯子的时候,萨厄·杨应该已经利用他通讯器里植入的透视扫描功能把文档袋里的东西读取了一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