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羡转过头,赞赏地朝他点点头,可惜乔冉煦看不见。
一番唾沫横飞的劝说无果后,姜羡转回来,焦急地搓搓手,“她现在已经陷入一种无意识、刻板的机械行为,必须先转移她的注意力,再把陶瓷片夺下来。”
“可以……可以再给她找一个陶瓷杯吗?一样花纹的那种?”郝老师急得眼睛都发红,她觉得是自己疏忽大意,才导致了目前的局面。
“没用的,”姜医生无奈摇头,“你想想看,你母亲去世了,别人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母亲给你,你会被糊弄吗?”
“可是,只是一个杯子……”
“对她来说,这个杯子是跟妈妈一样的存在。”乔冉煦冷淡地打断她,姜羡眼中的赞赏之光更胜。
徐泗跟那名女教师一样,怔了怔,难以置信这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再去看那个小女孩,仔细辨认,竟然也能从她面瘫一样的神情里看出些淡淡的忧伤。
“李院长,”乔冉煦开口,“我记得这个教室里以前有一把木吉他,还能用吗?”
全程紧紧盯着小智焦心不已的李长青猛地被点名,一脸懵逼,“啊?什么吉他?”
“有的!”郝老师显然更熟悉这个教室,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记得被我放进了储藏室,等等,我这就去找。”
作者有话要说: 小煦煦:下一章我要装逼了。
小鼻涕眼冒爱心:好的呢,期待ing
第57章 这回都不是人了13
那把制作并不精良的破木吉他一看就蒙尘已久, cedar 纯木板的面板上斑斑驳驳, 像是保养不当被潮气腐蚀, 琴头看着也有些不正。送到乔冉煦手上时还算干净,显然已经有人贴心地用湿抹布擦过一遍。
看相全无, 只能期望年久无人问津没有影响到它的音色。
一看到这把吉他, 李长青记起来了,一拍脑门儿,“啊, 这不就是你小时候整天抱着的那把吉他吗?”
徐泗挑眉, 哎呀哎呀, 我家小煦煦真是多才多艺,玩儿转所有乐器啊。
乔冉煦含笑轻轻点头,双手接过吉他, 摩挲过琴头、琴钮、品丝,徐泗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一丝怀念。
除了郝老师, 其他人并没有对这个盲人少年给予过多的关注, 视线几乎都黏在姜医生和小智的身上。
姜羡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尝试着接近小智,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稳健, 而小女孩全程表现得都很安静,没有出现丝毫的抵触行为,眼看只有一步之遥, 小女孩恍然回神,抬头瞪了姜羡一眼,随即发疯地尖叫起来, 嗓音直逼青藏高原。
众人纷纷捂住耳朵,不约而同地齐齐后退一步。
“好好好,叔叔不靠近了,就站在这里。”姜羡连忙摆着手顿住,不敢轻举妄动。
小智的尖叫戛然而止,呆滞无神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姜羡脸上,注意力似乎被这个斯文儒雅的叔叔吸引,手上自残的动作也停止了。
一看不割腕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憋了许久的气刚刚吐出一半,随即又变本加厉地倒抽了回去,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把陶瓷片含进了嘴里!
“小智!那东西不能吃!”姜羡一下子慌了手脚,乱了节奏。
“唉呀,别啰嗦了,把东西先拿出来要紧。”李长青急得一双手抖得更厉害了,衰老的心脏久违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打算直接扑上去强行把陶瓷片抠出来。
“院长,您别慌,我来。”姜羡抢先一步抱住小智,掐住她的下颌骨想逼迫她张开嘴,可是小女孩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把牙关咬得死死的,露在外面的一小截碎片锋利无比,把粉嫩的嘴唇割出了血。
姜医生急得满头大汗,既怕伤了孩子,不敢下重手,又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小智直接就把碎片吞下去。
一大一小,僵持不下,姜羡把声音放到对成年男子而言所能达到的最温柔的音调,一遍一遍地劝说安抚着,周围人瞪着眼睛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铮”一声,紧张到极致显得有些静谧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一声钢丝弦的弹拨声,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到那个抱着吉他半倚在墙上的少年身上。
像是平静的湖面跌进一颗小石子,一圈圈涟漪由里而外荡漾开去,最外围僵持着的姜医生跟小智都是一顿。
少年闭着眼睛,微微勾起唇角,指尖轻挑,破吉他六根琴弦震动,奏出一连串干净明亮的音符,华光仿佛纷纷从四周聚拢到少年身上,再从指缝间倾泻而出,简单不华丽的旋律,说不出有多好听,却意外地有种轻轻萌动的细腻,极具穿透力。
作为一个五音不全但阅曲无数,中二时期曾经整天戴着耳机装逼自带bgm的青年,第一面见乔冉煦的时候,就折服在其小提琴华美高超的琴艺之下,但是就演出的观赏性而言,不可避免地有很多炫技的成分,这还是徐泗第一次听到他用完全不同的乐器演奏一曲完全纯粹的乐章,在心里不小地惊艳了一把。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徐泗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旋律。
就吉他这种乐器而言,他听过像是一杯苦茶,泛着淡淡伤感与沧桑的旋律,听过像红酒一般浪漫醇厚的旋律,听过清泉一样轻快活泼的旋律。但是此刻经由乔冉煦的指尖演绎出来的吉他曲,只让徐泗想到一样东西,纯净水。
不掺半分杂质的,干净到极致的纯净水,让人一眼望进去,就能看到底下静静躺着的鹅卵石和透进去的绰约光影。
小智被吉他音吸引,忘了咬紧牙关,淌着鲜血的小嘴微张,姜医生眼疾手快地伸出两根手指,极快地拈住她嘴里的陶瓷片,不费半分力气地取了出来。
这下是彻底解救了,所有人的心重重地摔回原来的位置,逆流的血液也渐渐平息下来,曲子没停,没人说话,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把这场演奏听完。
姜羡抱着小智,替她清洗伤口,没有像往日那般哭闹,她异常地乖巧,一动不动地盯着弹吉他的少年,任由姜医生消毒,上药,绑绷带。
绑到一半,她忽然挣扎起来,姜羡也不勉强,把那块陶瓷片暗暗攥在手里,任由她下地。
“好、听、噫噫噫。”从来不肯说一句话的小女孩和着节拍发出单音节的叫声,伸开双臂,直直地往乔冉煦身边凑,大人们为她让开一条路。
郝老师激动地抓住李院长的衣袖,早就忘了自责,兴奋地牙关打颤,“院院院……院长,你听到了没?听到没?小智开口了!她说话了!”
李长青抹抹梳得一丝不苟的三七开白发,眼神清明,手也不抖了,“听到了听到了,音乐果然是通用的语言。”
小智一路毫无障碍地走到乔冉煦身边,双臂一合,坐地抱住了乔冉煦的小腿,不肯撒手。
徐泗:这动作好眼熟,我是不是也做过?
乔冉煦没有表现出丝毫地抵触,唇边的笑意更柔和一些,直到感受到腿上的力道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身体倚靠的重量,他才停了下来。
等音乐收了尾,众人意犹未尽地清醒过来,郝老师连忙跑过来把睡着的小智抱起来,连声道谢。
“院长,你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李长青抬头往外望去,看到门口和窗户上,挤了好多颗攒动的小脑袋,刚刚被护工疏散的小孩们都跑了回来,不声不响地跟他们一起听乔冉煦弹吉他。
这些半大点的孩子最是闹腾,就是上课,也不肯安静超过十分钟,此刻竟像是被全体催眠,乖顺得不可思议,全都静静地撑着小脑袋,眨巴着有神的眼睛盯着乔冉煦。
“奇了奇了,真是奇了。”李长青拍手鼓掌,丝毫不吝啬褒扬溢美之词,“阿煦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天才音乐家,信手弹的吉他也能有这种效果,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天籁之音,天籁之音!”
院长带了头,其他人紧跟步伐,一时间掌声雷动,大家都对这个盲人少年投去崇拜敬仰的目光。
“李院长过奖。”乔冉煦礼貌地回应这有些夸张的称赞。
“小煦是吧?”姜医生也热情地凑过来,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姜羡。”
“你好,乔冉煦。”
“乔同学,我有个不情之请,”姜羡看了一眼李院长,继续道,“你愿不愿意来这里为孩子们上音乐课?当然,不是无偿的,院里会有一些……”
“这怎么可以,”李长青没等他把话说完,强行打断,“小煦每年有那么多音乐会要参加,哪里有时间来上课?”
“可是院长,”姜羡把李长青拉到一边,低声道,“您刚刚也看见了,这孩子的音乐连自闭症儿童都能安抚,如果加以利用,说不定可以在治疗上带来些重大突破。还记得之前我跟您提过的音乐疗法吗?这样的人才真的不多啊!”
李长青犹疑了一下,把他拉得更远一些,“你没听说过天才音乐家乔冉煦吗?这要是耽误人家一场音乐会,你能弥补人家那么昂贵的出场费吗?你也说了,是有偿,我们扶助中心太小,供不上身价这么高的大佛。”
姜羡踌躇了几步,还是不想放弃这种罕见的机会,“不能劝劝他吗?无偿或者说……”
“亏你想得出来,”李长青背着手,怒道,“人家孩子凭什么给我们无偿上课?这里哪一个教职人员是无偿的?”
“我愿意。”少年温和的嗓音毫不拖泥带水地响起。
明明站了这么远的距离,还是被乔冉煦听到了,姜羡跟李长青皆是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连忙快步走近。
“小煦,你刚刚说什么?”老人家真以为自己耳背了,掏掏耳朵侧过头追问,“你说你愿意?”
乔冉煦笑了笑,坚定地道,“是啊,无偿,我愿意来。”
“小姜啊,我刚刚是不是幻听了?”李长青又转身问姜羡。
“李老,你没听错,人家孩子乐意!”姜羡被李长青这副样子逗乐了,凑近他耳朵,大声道。
李长青的脸上顿时像炸开了烟花,别提多兴奋了,握住乔冉煦的手使劲儿晃了晃,“哎呀,真是好孩子啊。不无偿,怎么能无偿呢?多的咱给不起,力所能及地给你发工资!”
说完,随即又蔫了,“不对啊,小煦今年还没成年吧?咱不能聘用童工啊。”
“所以我说无偿,”乔冉煦拍了拍握着自己的那双苍老瘦削的手,“把我当普通志愿者就行,再说,我也不能天天来,一周两次可以吗?”
“可以可以,”李长青乐得合不拢嘴,“你愿意来就成。”
“咦,你那个小友呢?”谈了一会儿话,李长青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乔冉煦眼神极快地闪了一下,脚边随即转出一只肥嘟嘟的橘猫,蹭了蹭他的脚踝,感觉到脚边的异动,他安下心,信口拈来。
“哦,阿光有事,刚刚先走了。”
第58章 这回都不是人了14
李长青激动地拉着乔冉煦, 打开了话匣子, 从乔冉煦的童年趣事, 聊到扶助中心这几年的建设,再聊到去世的妻子, 和乔冉煦外公的交情。口若悬河, 滔滔不绝。
乔冉煦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全程配合李老,不说多热情, 却总能在人停顿时, 适时地补上一句画龙点睛之语, 令人谈兴不减。
眼见着天都黑了,李长青热情地留乔冉煦在院里吃了晚饭,等吃完晚饭, 完美地错过了末班车,索性又留乔冉煦在这里过夜, 明早再走。
“你就住我的单人间, 我去员工宿舍,跟小姜挤挤。”李长青把乔冉煦领到他的小宿舍, 找小姜拿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服,又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临走还是不放心, 来这不走,“真的不要我帮你洗澡?”
“我记性好,熟悉这房间里的布置, 放心吧李爷爷。”乔冉煦把李长青往外面推。
“唉,孩子长大了,小时候你妈常常忘了来接你,都是我帮你洗的澡,晚上还跟我挤一个被窝。现在倒是知道害臊了。”小老头背着手,边走边长吁短叹,听着还有点小伤心。
乔冉煦失笑,把人撵出去,关上门。
“阿光?”一转身,对着空旷的房间,乔冉煦温柔地唤了一声。
刚刚他跟李长青聊天的时候,徐泗嫌无聊,自己跑出去溜达了。
“在这里。”窗台传来啪嗒一声轻响,徐泗跳下来,在乔冉煦脚边转了转,被整个抱了起来。
“李院长为什么不回家,一个人住这里?”徐泗肚子朝上躺在乔冉煦臂弯里,一句话说出来喘了两三下。
刚刚他出去溜达,撞见这里的一只黑色野公猫,因为你瞅我瞅你咋地的不可说原因,不可避免地打了一架,可把他累坏了。都怪这满身的肥肉!
喊了许久的减肥大计,迫在眉睫。
“李院长老伴儿早些年就去世了,唯一的女儿嫁了人,他索性把之前的房子卖了搬来这里,既方便工作也不寂寞,挺好的。”乔冉煦挠着橘猫的肚子,捏了捏,觉得肉少了些,“阿光,你晚上没吃,饿不饿?”
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泗翻了个白眼,但是为了苗条的身姿,他倔强地一扭脖子,“不饿,我饱着呢。”
乔冉煦惊讶,“吃啥了?”
“脂肪厚,不吃也饱。”徐泗揉揉脸,心在滴血。
“哦……”乔冉煦有些失望,啧啧两声,“我还打包了一点蒸鱼肉,特地让厨师少放了点调料,保持原汁原味。”
徐泗:“……”害人精,引人犯罪的小婊砸!
说着,乔冉煦摸索到桌边,窸窸窣窣地打开上面放着的餐盒,还十分手欠地拿手扇了扇,鲜香四溢,徐泗嗅嗅鼻子,肚子里的馋虫在沸反盈天。
“我在减肥,你别诱惑我!”他猛地扑过去,爪子一拍,把餐盒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