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司南面无表情张开嘴,周戎把一勺子糖醋排骨汁拌饭喂了进去。
    “看看人戎哥,”春草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沉痛:“咱队里唯一能脱单的只有戎哥,你们仨一个都别想找到对象。”
    队花和官二代都很不服气,纷纷表示戎哥要么是瞎猫碰上了【哔——】要么就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如果他遇上的不是司南,而是另一个脑子里不漂拖鞋的omega,绝对在戎哥第一次强行尬撩的时候就踢爆他的蛋了。
    大丁垂头丧气地吃完饭,拖着沉重的脚步跟队友走出食堂,突然看见金华背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的操场边,正专心致志地翻看一本手册。
    金华中校在正常人眼里是朵高不可攀的军中鲜花,但在大丁加了十八层滤镜的描述中,则是乡下老家温柔腼腆又水灵的小村花,害羞的时候一扭身一跺脚,粉拳轻捶大丁胸膛,“当场让我丢了半边魂儿!”
    ——这描述给了司南很大的理解误差,以至于后来他亲眼见到这位小金花中校时,严重怀疑她当时给大丁的不是娇羞粉捶,而是一记金刚重锤,所谓的“丢了半边魂儿”则是丁实当场被打出了急性心梗。
    “放弃吧,大丁。”春草真心实意道,“你看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前途无量……随便找谁不好,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话说要不你去追颜豪吧,咱队花哪儿比小金花差了?”
    丁实伤心欲绝,一个劲摇头。
    颜豪说:“我微妙地觉得受到了嫌弃。”
    郭伟祥立刻出来捍卫118的门面:“胡说!咱队花明明比小金花还好看!”
    颜豪:“……再夸我揍你了!”
    几个人进行着“到底是颜豪好看还是金中校好看”以及“颜豪跟金中校谁更有可能问鼎军花宝座”这番没营养的争论,推推搡搡穿过操场。司南向后瞥了眼,只见金华的身影越来越远,突然冒出来一句:“你真想约她?”
    丁实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问自己,委屈地点点头。
    司南认真道:“我教你一招,看好了。”说着掉头向操场走去。
    几个人不明所以,远远地跟过去躲在树后,只见司南双手插在裤兜里,径直来到金华中校面前,后者愕然抬头,猝然撞上了司南冷漠的脸。
    司南和其他omega不同的是,他身上总有种杀伐决断的血气。不论他是走动、站立还是静静地坐着,哪怕他微笑的时候,那二十年来白鹰部队残酷训练出来的气质总是深深附在灵魂中,从每根毛孔渗出毫不掩饰的,令人心颤的森寒。
    金华虽然负责研究所日常管理,但从未与清醒状态下的司南单独对话,这么乍看上去心中竟然微微一凛,下意识挺起了脊背:“请问您……”
    司南问:“你是谁?”
    “我是负责军方与研究所沟通和传达日常事务的……”
    “跟我们队里的丁实是什么关系?”
    金华:“……呃……”
    树后,丁实紧紧捂住心口,一副马上就要厥过去的样子,郭伟祥用力给他拍胸捶背:“挺住!兄弟!挺住!!”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我……”
    司南毫无波澜地打断了她:“丁实是有家室的人,请离他远点。”
    “叫医疗兵!”颜豪大惊失色:“大丁不行了,快!叫医疗兵!!”
    金华手足无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啊?”
    司南上下打量她,如同当年的铁血教官站在骄阳下,冷酷打量自己不知死活的alpha学员,直到金华中校脸颊边的肌肉明显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
    “丁实一直爱着他村里的那个小姑娘。”司南俯视金华的眼珠,声音轻而缓慢:“那姑娘是他指定的紧急联络人,抚恤金继承者。一路上数不清的omega对他投怀送抱,但所有人都遭到了拒绝,他说在他心里,那姑娘是他此生唯一的爱人。”
    “所以你离他远点。”司南略一停顿,意犹未尽加了句:“不要破坏组织的安定和团结。”
    金华:“……”
    司南转身走了,金华中校在太阳底下僵立半晌,心脏砰砰直跳。
    丁实终于厥过去了。
    丁实被七手八脚搬回宿舍,颜豪给他扇风,春草给他递水,周戎亲自下死力在人中穴上狠掐了好几下,丁实终于芳魂一缕悠悠醒转,大家同时松了口气。
    司南没有得到应有的表扬,感到很委屈,跨坐在长条板凳上不吭声,就像只蔫了的猫。周戎有心想问问他到底跟金华说了什么,但混乱中没来得及,突然只听门被敲了几下,一个熟悉的女声问:“丁实在吗?”
    所有人同时:“……”
    丁实:“小金花!”
    刹那间丁实满血复活,冲出门外。众人好奇地从门框边探出头,只见金华中校背着手等在走廊上,面色微红,咬着嘴唇。
    丁实站在她身边,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大丁那张土帅土帅的黑脸竟然也慢慢红了起来,期期艾艾道:“什……什么事?”
    金华罕见地有些不自然,片刻后小声说:
    “你那个抚恤金……甭只写我了,影响不好。而且年纪轻轻的,说这个……多不吉利……”
    司南如凯旋的英雄,被众人簇拥回屋,受到了隆重的待遇。颜豪给他扇风,春草给他递水,郭伟祥虔诚地给他削苹果;周戎把苹果切成一块块儿的插上牙签,亲自端来喂给他吃。
    “撩妹高手!”众人心悦诚服,“以后哥几个脱单就靠你指点了!”
    司南哼道:“早说你们戎哥是我凭本事勾到手的,你们还不信。”
    ·
    丁实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整个下午没回来,吃晚饭时也不见人影。郭伟祥偷偷侦查过,说金华中校打了饭去研究所吃,丁实像只忠实的杜宾犬一样跟过去了。
    “周上校?”一名勤务兵过来啪地敬了个礼:“郑中将让我来传话,请您晚饭后去一趟他的办公室,有要事协商。”
    司南挖饭的勺子停滞了下,但周戎像是早有预感,笑着点点头说:“行啊。”
    其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晚饭后周戎让所有人回宿舍,亲了亲司南的额角,神色如常,向郑中将办公室走去。
    司南落后两步,回头看着他的背影。
    天光渐暗,海风呜咽,周戎迷彩服外套敞开着,衣摆在风中微微拂动。他身高腿长,又曾受过最严苛的仪态训练,走起路来姿态非常挺拔好看;但在118这样的流氓部队待久了,总有点无所谓和漫不经心的意思。
    就像一头老虎,有着雪亮锋利的獠牙,半梦半醒间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司南收回目光,转身向北走去。
    前方岛屿最北面,靠近港口,是军方的第六停机坪。
    晚八点,一辆车从军方招待所方向飞驰而来,停在了停机坪边。司机推开车门,罗缪尔在几名士兵的严密看管下钻出了车厢。
    刹那间风吹起他的头发,罗缪尔眯起眼睛,只见前方静静伫立着一道身影。
    ——根本不用凭借远处直升机的灯光,他闭着眼睛都能认出那是谁。
    “noah,”罗缪尔笑着沙哑道。
    司南回过头:“免贵姓周,你喊错了。”
    第73章
    士兵们已经被汤皓吩咐过, 只作看不见, 端着枪沉默地站在不远处。
    罗缪尔端详司南片刻,突然笑道:“我了解你太少了。”
    司南不做声。
    “虽然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不, 应该说在同一座宅子里长大, 但我上大学之前一直刻意无视你的存在, 以至于后来再想回忆少年时期的你是什么样,都已经没有任何清晰的印象了。”罗缪尔似乎感觉挺有趣, 说:“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感情方面是这么专一和执着的人。”
    司南问:“很奇怪么?”
    罗缪尔说:“不奇怪, 只是跟你母亲很像罢了。血缘的力量真是强大的。”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移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罗缪尔和司南对面而立, 距离不过一步, 南海上的风穿过洋流与航母, 尖啸着从两人之间奔过。
    “我要走了。”罗缪尔问,“你亲自过来一趟,该不会是特意来向我炫耀你对感情有多专一持久的吧?”
    司南冷冷道:“我母亲最后葬在了哪里?”
    罗缪尔有些诧异,随即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根本不关心这个, 你连她的葬礼都没去。”
    司南抱臂而立, 没有回答。
    罗缪尔反问:“你觉得我会把她埋在哪?”
    “……”
    “因为你母亲的缘故, 以前我很厌恶omega。这种生物就像……怎么说呢,海面上人鱼的歌声,靡丽、婉转、充满致命的诱惑,明知道循声而去便是死路一条,却还是能吸引无数原本头脑清醒意志坚定的alpha,像蠢货一样前仆后继扑上去, 心甘情愿成为这种软弱无力的生物的附庸。”
    司南问:“你在说你父亲么?”
    罗缪尔根本不介意他话里的嘲讽:
    “所以我十多岁的时候,曾经下决心成年后找个beta作为未来的伴侣,以免重复我父亲那样可笑的悲剧。”
    “但按你那个利用二级抗体筛选优等人种的方案,beta的基因怕是在灭绝之列吧!”司南淡淡道。
    “这个决定我后来在白鹰基地看到你之后就改变了。”罗缪尔耸了耸肩,说:“不过即使没改变也无所谓,你觉得这会影响我的政治主张?”
    司南摇头一哂。
    “所以你母亲死后,”罗缪尔继续道,“我父亲伤心欲绝,以至于后来一挫不振。他把她埋在了家族墓地里,希望百年之后能与她同葬……”
    司南说:“但我在你们家墓地里没发现她的墓碑。”
    “是的。”罗缪尔说:“那是因为父亲死后我把她移走,把我妈葬进去了。”
    如果罗缪尔下一句话是“我把她烧了”或“扔出去喂狗了”,那司南今天肯定不会让他全手全脚地上飞机。然而他下一句却不是这个,而是看着司南微微一笑:“你猜移到哪里去了?”
    “……”司南眯起了眼睛。
    “喂!”飞行员从停机坪上远远跑来,作势指着手表催促:“到点了!喂——!”
    身后士兵不安地动了动。
    “那么紧张做什么。”罗缪尔轻松道,“我以为你们母子感情很淡薄呢。”
    司南轻轻地、一字一顿问:“你把她移到哪里去了?”
    罗缪尔扬眉不答,司南终于猛地拎起他的衣襟:“你……”
    “公共墓园,”罗缪尔微笑道。
    司南有力的手指终于一点点松劲,罗缪尔凝视着他在夜色反光中显得格外浅、由琥珀变为蜜色的瞳孔,说:“感谢我吧,这算是我爱上你之后为你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司南从鼻腔中轻而嘲弄地哼了一声,放开他向后走去。
    “喂!”罗缪尔突然回头朗声道:“想知道你父亲最后葬在哪里了吗?”
    飞行员快步跑来,士兵上前示意他赶紧走,但罗缪尔却站着没动。那一刻司南穿过夜幕中的停机场,背对着所有人,低沉的声音在风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知道他在哪里,已经见过了。”
    直升机缓缓上升,尘土随着旋风卷向四面八方。司南停住脚步,黑夜中红光一闪一灭,只见周戎叼着根烟坐在围栏边,向他笑着伸出双手。
    司南上前按住他的掌心,四只手相贴,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是来杀他的,”周戎笑道,“还想着要不要阻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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