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愈加尽心地安慰着寡妇, 拍着她的手, 和她小声耳语,扶着她往客栈走去。交谈中王韫得知寡妇姓刘名娣,年纪大王韫不少, 王韫便以刘大姐相称。
到了客栈,王韫特意停下脚步环顾了一圈大堂。
嗯……女人还在……
她坐在椅子上,之前的小二搬了张凳子坐在她面前, 撑着脑袋守得紧紧的, 折芳他们也被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了,正坐在椅子上焦灼地看着客栈门外。
客栈的灯光昏暗, 映照着低着头的女人面上神色晦暗不明。
听到脚步声,女人抬起头, 美艳的面容顿失血色, 面色煞白,她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王韫身旁的刘娣,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慌忙站起身似乎是想要离去,但身材魁梧地大汉已牢牢地守住了门, 她咬了咬唇,又坐下了。
“娘子回来了?”女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刘娣,她故意瞪大了双眼惊道,“哎呀!怎么好好地搞得这么狼狈?”
刘娣看着女人,往王韫的身后缩了一缩。
折芳不知暗地里的波涛汹涌,她见到王韫就忙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王韫,急切地喊道,“娘子!”
王韫未搭理女人,她嗯了一声,摸了摸折芳的头算作是应了,转而对凳子上的小二吩咐他开个房间,烧些热水,又嘱咐折芳拿一件她穿的衣服,准备些清淡的吃食。
吩咐完了,王韫才对一直保持着沉默,静静看着她处理一切事宜的荀桢笑道,“先生,我去陪陪刘大姐,这里就麻烦先生了。”
荀桢颌首,弯唇道,“好,小友放心,此处就交给我吧。”
交给荀桢王韫很安心,王韫拉着刘娣的手,轻声道,“刘大姐我们走吧。”
***
入了客房,刘娣见到温暖的烛光和铺着柔软被子的床,紧张的情绪稍放松了不少,甚至轻轻呼出一口气。
王韫拉着她坐到床上,想到她哭得沙哑的嗓子,走到桌子旁给她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娣见到茶水如穿梭沙漠的行人突然见到了一汪清泉,狼狈地捧着茶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茶水顺着唇角往下滑落,湿了大片的衣襟。
王韫看着不免有些心疼。
刘娣简直是飞来横祸的典型代表,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被一对流氓看上,又被关在棺材里不吃不喝恐惧到现在。
刘娣下葬的时间应该不长,否则早就闷死了,草率地下了葬,棺材又是粗制劣造的,王韫心情复杂,一时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古代女人依附于男人,男人死去,刘娣无依无靠,独自生活,又有兄弟俩的骚扰,估计平日里闲言碎语是少不了得,她“死”因又不光彩,刘娣的家人怎么处理刘娣的“尸体”王韫可想而知。
一杯茶饮罢,门外响起了扣门声。
店小二和两个伙计抬着木桶便上来了,王韫放下茶杯,指着屋内的木桶道,“麻烦你们了。”
店小二笑眯眯道,“不麻烦不麻烦。”他虽然是回答王韫的话,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寡妇,眼中闪烁着掩饰不去的好奇之色。
听着他们往屋子里的大浴桶中倒水的哗啦啦声响,王韫对寡妇道,“大姐我先不给你倒茶水了,待会儿你先去洗个澡换件衣裳吧。”
刘娣拘谨地点了点头。
王韫本想趁着她洗澡的空隙去楼下看看,但王韫刚有此意,刘娣就捉住了王韫的手,脸上有哀求之色,“妹你陪陪我,独留我一人我心里实在是发慌。”
王韫无奈只能又坐了下去。
刘娣的状况使她想到了刚穿越的自己,心中的凄惶不安都是一样的,刘娣的样子于王韫心有戚戚焉,当时的她状况甚至要比刘娣更糟一些,说是心理出了点问题都不过。
当时她在课上眯着眼打了个盹,醒来面前不是黑板不是喋喋不休的老师,而是陌生的撒花锦被,轻纱帐子拔步床。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还是一场噩梦。
王韫曾经也暗自祈求只要她能回去,她天天上高数都没意见。她想回家,她不想待在这陌生的环境,她想她爸妈。
可惜当时无人耐心地引导她,她只能察言观色,然而即使做得再像,她对陌生的世界依旧难产生代入感,就像是在看电视一样冷眼旁观,醒来就面对王琳的针对,王韫丝毫未愤怒,因着她知晓王琳针对的是真正的王韫,而不是穿越而来的她。
南阳王府的惊鸿一瞥,她就像是移情一样喜欢上了纪景晟。
喜欢上了他,她终于找到了能做的事,不必再日日偷偷缩在被子里哭。王韫幼稚地安慰自己就是穿越文女主,来谈恋爱的,穿越文女主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她也可以适应下来。
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王韫也找到了生活的目标和动力,继而也因着自己的穿越人士的自豪和自大吃了不少苦头,她以为她与这时代的其他女人都不同,能引起纪景晟的兴趣,做出了不少蠢事。
她自诩自己不会把爱情当作生活的全部,现在回想起来她对纪景晟的固执,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纪景晟。
纪景晟于她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于溺水的人,她逼迫着自己去证明,自己真的不能再回去了,自己就是王韫,自己是活着的。爱慕之情可以一时冲昏她的头脑,麻痹她不去想爸妈的样子不去听周遭的声音,一心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只要一想到纪景晟的时候她就能感受到患得患失的情绪,她也能同时感受到自己跳动的心脏,不然她真的能疯掉。
既来之则安之说得太简单,真正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一辈子都见不到父母家人的彻骨的绝望怎么可能就一句“既来之,则安之”能够轻易抚平的,一穿越就能迅速接受设定,进而斗天斗地和古人掐得昏天地暗,或许有人能做到,但对王韫来说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王韫重重地提气叹息了一声,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回去。
她甩了甩头,把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统统甩了出去。
此时恰逢折芳端着吃食来敲门,王韫正好借此机会缓解会儿自己的情绪,不然想着想着她也要抑郁了。
折芳站在门外两手端着食案,左臂弯上搭着件衣服。
王韫接了食案瞧了一瞧,一碗稀粥一碟腌萝卜,她满意地又撸了一把折芳的脑袋。
“娘子到底发生何事了?”折芳一张小脸忧心忡忡。
王韫现在也不能轻易下结论,她安慰折芳道,“无事,你把衣服拿给这位娘子后,就先下去伺候着荀大人吧,若有什么事我再喊你上来。”
王韫把食案搁在桌上,把稀粥和腌萝卜一样样拿出来摆好。
好香,看着她都有点饿了。
刘娣的澡洗得很快,或许是心情紧张,沾下水便随便擦了擦出来了,她比王韫高一些,四肢也更修长,王韫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短,即使如此,也难掩刘娣的清丽。她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胸前,脸上挂着晶莹的水珠。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难怪兄弟俩会看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