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在明知道季达已经洞悉了他的计划后,柯祺还能继续装傻,这脸皮也是够厚的了。
    季达好脾气地说:“是我说错了。”话虽这么说,他的眼里却藏着戏谑。
    柯祺端着一副无比正直的模样。他才不会在话中留把柄呢,就算此时没有外人也一样。
    季达摇了摇头,也许是拿着柯祺这无赖模样没办法了。
    有很多话确实不用说得那么透。你懂,我也懂。
    若真出现了一位六元,得利的不仅仅是考生本人,还有皇上。古往今来多少考生,六元及第的能有几个?这非文曲星下凡而不能做到啊!因此,所谓的三元及第、六元及第都代表着是一种“祥瑞”!
    能得文曲星下凡来辅佐的皇上必定是位贤明的皇上,也是位得老天爷庇佑的皇上。开瑞帝最是看重这种虚名,就算他这些日子对待御史们不如以前宽容了,但若能有好名声,他也是不愿意放过的。
    所以,需要“祥瑞”的不仅仅是谢瑾华,还有皇上!
    或者说,只要有人能给皇上一点点暗示,皇上比所有人都盼着安朝能出现个六元!
    柯祺已经借着《从戎记》让《秋林文报》在皇上那里挂上号了,他想要一点一点把开瑞帝的目光引到谢瑾华的身上,并激起开瑞帝对六元的渴望。而皇上的关注在某种程度上会左右主考官的判断。
    当然了,柯祺之所以会有这番算计,是因为谢瑾华确实足够优秀。
    如果谢瑾华本人并没有六元及第的才华,那么不管柯祺如何谋划,都是没有用的。诸葛亮够厉害了吧?碰上扶不起来的阿斗照样吐血!柯祺不敢自比诸葛亮,但他家的少爷可是学神一般的存在啊!
    师徒俩正说着话,刘亚跑来叫他们去吃点心了。
    谢瑾华已经坐在堂屋等着了。舅母真是特别特别好,又整了好多他爱吃的!
    很快就到了刘园成亲那日。在此时,结婚时有很多礼要走,柯祺看着都累,他现在只觉庆幸,还好当初和谢瑾华成亲时,一切都从简了,否则他们真能够累趴下。谢瑾华却看得非常眼热,这样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充实美满的过程才是成亲啊,哪里像他和柯祺当初那样,一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
    回想起自己的成亲日,谢瑾华觉得他就像是囫囵吞了个人参果,明明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的稀罕物,却什么味道都没尝到,真是叫人心中郁闷啊。
    谢瑾华只能羡慕地看着表姐和表姐夫啦。
    村人嫁娶时,并不会准备八抬大轿,如果两家离得近,会直接让新郎把新娘背回去,但若两家离得远,就得准备牛车了。安家为了显出对刘家姑娘的看重,特意准备了轿子,引得整村人都来围观。
    此时的婚礼不同于后世,娘家归娘家办喜宴,夫家归夫家办喜宴,并不合在一起。
    安家特意在叶丘村里连摆了十天的流水席。谢瑾华因柯祺的缘故,算是刘园的娘家亲戚,但又因为他姨娘江钰的缘故,和安家也勉强有些交情,他和柯祺便在流水席的第九日一起出现在了叶丘村。
    夫夫俩送上了贺礼,被安排在了叶正平同一桌。早在安刘两家定亲时,安母就知道柯祺是谁了,也知道了庆阳侯府、冲喜等一系列的事,但她至今没有把谢瑾华、江钰、庆阳侯府联系到一起来想。
    安母一直把谢瑾华当作是江家故交的后人,也知道他是叶正平书院中的好友,并不知道他其实就是江钰的儿子。她知道谢瑾华有时候会来叶丘村给江老秀才扫墓,却也只当谢瑾华是奉了家人之命。
    见柯祺和谢瑾华一起来吃酒席,安母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谢瑾华是庆阳侯府的四爷啊。但就算是这样,安母还是没觉出江钰和谢瑾华的关系来,毕竟她只知道江钰给贵人为妾了,却不知贵人是谁。
    叶正平是猜出了一些真相的,但他并不是多嘴的人。只要谢瑾华自己不说,他就不会多说什么。而谢瑾华之所以一直不说,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和安家人说得太细。他宁可叫安母觉得姨娘还活着,也不愿意亲口对着安母道破真相,告诉她姨娘身为替身在府里不是很受待见,并且其实早就不在了。
    但今时不容往日。
    安家已和刘家结了亲,大家就有了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谢瑾华觉得他应该把身份坦白了才好。
    “钰、钰姐儿的孩子?这不可能!”安母下意识就摇头否定了。
    第一百一十章
    安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又赶紧否认,道:“不不不, 我的意思是……哎,我就是有些诧异!”
    谢瑾华动了动嘴唇, 似乎想要说什么。柯祺赶紧抢了先, 道:“姨娘当初确实进了庆阳侯府, 那时来村里为姨娘办事的林姓管事就是庆阳侯府的人。虽然姨娘已经故去多年, 但府上还有老人记得她。”
    “是啊,我们不是来冒认身份的。”谢瑾华也说。
    安母愣了一会儿神。她一直以为江钰过好日子去了,却没想到竟是逝去多年了。
    流水席摆在了院子里。此时酒席已经散了,吃席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留下满桌狼藉。谢瑾华和柯祺因为早就打算好了要在叶正平家借宿一晚,倒是不用急着回去, 安母就把他们领到了屋里。
    若江钰还活着, 安母倒是能问一问她近来的生活。谁知世事难料,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母信了谢瑾华的话,信江钰确实入了庆阳侯府,也信谢瑾华确实是江钰的儿子。然而, 虽是儿子, 却不一定是亲生的。别人生的,记在了江钰的名下, 这不也是江钰的儿子吗?听说大家族中常有这样的事,只要养得好,不比亲生的差。这少年既然都坚持来给江家人扫墓了, 可见是个有良心的。
    对于此时的人来说,礼法上的母子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比血缘上的母子关系更为重要。
    因此,安母才会觉得自己刚刚失礼了。
    于是,安母满怀内疚地再次道歉了一回:“我实在没能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奇妙的缘分。我家新娶的儿媳妇,她表弟的契兄弟竟然就是钰姐儿的儿子,我就是有一百个脑子也想不到这个啊!唉,我刚刚说错了话,你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钰姐儿若泉下有知,见你这般好人品,定是非常欣慰的。”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谢瑾华见安母语气真诚,便微笑着说:“该道歉的是我,竟是一直瞒到现在。”
    柯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他们现在所待的堂屋,只见桌椅都上了新漆,上面贴着红艳艳的喜字,看上去又干净又喜庆,可见安家确实花了大力气娶媳妇,方方面面都做得很到位。
    夫夫俩虽是因着江钰的关系来安家吃酒席的,但既然柯祺是刘园的表弟,安母就赶紧从里屋把刘园唤了出来。村里人没那么多讲究,再说堂屋门大开着,新嫁娘陪着娘家表弟说说话,也不碍什么。
    刘园气色极好,新婚的日子肯定过得很幸福。
    安母特意找理由避去了厨房,就是想让儿媳妇能和娘家人相处得更自在些。
    不多时,安学友终于把所有的客人都送走了,也半是兴奋半是拘谨地进了堂屋陪着夫夫俩说话。安学友从叶正平那里得知谢瑾华学问极好,见此时的机会实在难得,就忍不住要在学问上讨教一二。
    谢瑾华很是耐心地陪着安学友说话。
    见自家少年和表姐夫聊得不错,柯祺起身说:“婶娘莫不是又给我们张罗吃的去了吧?一家人何必要这么客气!这才刚吃完,不必再做了。你们先聊着吧,我去厨房看看。”他口中的婶娘就是指安母。
    厨房里,安母在洗碗。除了她,还有另外的几个妇人在帮忙。
    柯祺走近叫了一声“婶子”。
    见柯祺似乎有话要说,安母三两下洗了手,在围裙上擦干了,领着柯祺走到角落里。
    柯祺压低了声音,说:“姨娘当初是因为长得像先夫人,才有机会进庆阳侯府的。这事儿一直是继夫人心上的一根刺……唉,姨娘去得早,其实府里人一直对谢哥哥瞒了姨娘的事。”他这话说得真真假假,虽说对不起张氏,甩了一口莫须有的锅给她,但为了套话,他也只能在心里对张氏说声抱歉了。
    安母果然顺着柯祺的话脑补了很多,眼睛微微红了,道:“钰姐儿当初肯定很不容易。”她想到了戏文里的妻妾纷争,把张氏想成了那种特别凶恶的人物,甚至觉得江钰的早逝都有可能是张氏害的。
    柯祺又说:“……谢哥哥虽还被人叫一声四爷,其实已经从府里搬出来了。”
    安母又不知道脑补了什么,道:“这又是何必!再如何看钰姐儿不顺眼,她都死了,也该一了百了了啊,为何还要作践了哥儿去!唉,哥儿是好哥儿,是钰姐儿拖累他了。钰姐儿……她是怎么去的?”
    “生谢哥哥的时候……”柯祺试探着说。他故意在这句话里省略了主语。
    安母恶狠狠地咬了下牙齿,道:“是了,继夫人原本就看钰姐儿不顺眼,若钰姐儿一直没有孩子也就算了,偏偏侯爷将一个哥儿记在了钰姐儿的名下……”要不然,钰姐儿怎么在花一样的年纪就去了?
    柯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顺着他说的话,安母都想不到江钰是难产而亡的,反而觉得是因为江钰得了别人生的儿子才被主母害了。所以,安母前面说的那句“不可能是江钰的儿子”不是“不可能这么巧就是江钰的儿子”的意思,而是“江钰不可能生儿子”的意思。那么,她为何认定了江钰不能生儿子呢?
    涉及了谢瑾华的身世,柯祺肯定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柯祺想了想,继续半遮半掩地说:“婶娘,谢哥哥一直以为自己就是江姨娘生的……”
    安母愣了一下,道:“这、这样啊……”
    人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安母已经认定了谢瑾华是别的什么丫鬟妾侍生的儿子却记在了江钰名下这一点,而现在江钰早已经离世了,安母肯定是希望谢瑾华能看重江钰这个养母的。如此,江老秀才也能得着一点外孙的祭祀,不是?再说,这些都是贵人府里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哪里用得着她多嘴?
    “婶子,这事儿还有谁知道?以后谢哥哥还要到村里常来常往,若是被人说嘴了……”柯祺又说。
    安母连忙道:“你放心,只要我不多嘴,别人肯定都以为那就是钰姐儿自己生的孩子。钰姐儿出生时,是我婆婆接的生,那时我刚刚生了姑娘,是我给我婆婆打得下手。我们这些年都没有对外说过。”
    安母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被套话了,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干净。
    安学友上面还有一哥一姐,安母生安学友时已经年龄不小了。这时候婴儿的夭折率很高,安学友的哥哥并没有养活,安家就只有安学友一个男丁。江钰出生时,安母估计是刚刚嫁到安家还没两年。
    柯祺微微眯了下眼睛。
    听安母这话里的意思,江钰应该是有什么天生的缺陷。柯祺知道有一种人被称之为“石女”,石女大致上分两种。一种是外部器官正常,但是没有子宫和卵巢,于是不会来例假,也不能生孩子。还有一种是外部器官就发育得不好,虽然能平安长大,但无法进行正常的性生活。江钰应该属于后一种。
    而事实正如柯祺猜的这样。
    好在安家的两位女人嘴巴都很严,且她们都有着慈悲心肠。她们都清楚,若是她们把事情说了出去,江钰就要在风言风语中长大,会被人歧视,会被人欺辱。所以,她们瞒下真相,还一直都很照顾江钰。而江钰这种情况肯定是不能嫁人的,如果江秀才没有死得那么突然,他应该会把江钰的户籍转成女户,靠着他留给女儿的那些家产,江钰一个人也能把日子平平安安地过下去了。可惜世事难料。
    安家婆婆已经去世多年,如今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就只剩安母了。
    当初知道江钰因容貌酷似贵人原配而去给贵人做妾后,安母觉得这是江钰的幸运。贵人看中的仅仅是她的长相,又不图其他。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妾,在内宅中说不定过得比能生孩子的妾更加安稳。
    却没想到,江钰竟然早早就去了。
    安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柯祺表情严肃地说:“婶子,你把这事忘了吧,莫要再对外说了。就算有人问起……算了,应该不会有人来问。但万一有人拿着这个事情来问你,你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免得让谢哥哥心里难受。”
    “你放心……哎,我去给你下一碗糖水鸡子吧?”安母道。
    安母之所以要生硬地转移话题,是因为有位帮忙洗碗的妇人脸色匆匆地朝他们走了过来。柯祺连连拒了安母的好意,见那妇人和安母有话要说,就借机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慢悠悠地朝堂屋走去了。
    柯祺其实是不愿意怀疑谢瑾华的身世存在问题的,但他也相信安母并没有撒谎。
    那么,事情的真相可能有三个。
    其一,江钰刚出生时,身体确实有点问题,后来慢慢就养好了。再或者,等她进了谢府后,侯爷请来太医帮她把病看好了。反正,凭着后世的医学技术,情况不特别严重的石女确实是能够通过手术恢复正常的。但问题是,现在的医疗技术真的达到了这种水平吗?还是说,江钰只是有一点轻微的畸形?要知道,无法过正常的性生活,不意味着彻底不能过性生活了,只是不太适合过性生活而已。
    如此,谢瑾华就真是江钰生的了。
    其二,江钰确实不能生,于是用了借腹生子这一招,就像安母猜得那样,把别人生的孩子记在了她的名下。不,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很低,毕竟庄子上的那位高嬷嬷可是咬定了她是难产而亡的。
    柯祺渐渐觉得全身发冷。
    夫夫俩查过那位高嬷嬷,她的身份毫无问题;而叶丘村里和江钰有关的事,当初确实是庆阳侯府的管事来处理的。这意味着,庆阳侯府确实纳了江钰为妾。但如果从始至终,江钰只是一个幌子呢?
    若非安母这里出了纰漏,谁能知道江钰其实不能生呢?
    这就是第三种情况了。如果谢瑾华真的是谢家人,谢府又何必绕上这么一大圈用如此复杂的方式为他伪造身世?所以,谢瑾华很有可能不是谢家人,而且他的真实身份并不能被拿出来放在阳光下。
    柯祺已经走到了堂屋前,谢瑾华和安学友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柯祺叹了一口气,转瞬间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边抬脚朝屋里走去,一边说:“真叫我料到了,婶娘还想给我们下糖水鸡子吃呢!好悬被我拦住了,否则今日肯定要撑得出不了你们家门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谢瑾华正和安学友谈到科考的事, 安学友下月就要下场一试了,如今都在家里温书。听到柯祺的声音, 谢瑾华笑着说:“指不定婶娘就是这么想的,想把我们都留下来!由此可见表姐的面子大呢!”
    这话是在打趣刘园了, 表姐的脸立刻红了起来, 眉目羞涩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村人显示热情的方式就是给客人准备各种吃食。柯祺是刘园的表弟, 安家人要不是看重刘园这个新媳妇, 何苦费尽心思招待他?别小看了一碗糖水鸡子,糖很贵的,这是安母在给自家媳妇做脸啊!
    柯祺笑着应和了谢瑾华的话,仿佛他出去一趟真的只是为了应付安母的热情而已。
    夫夫俩轮番打趣。很快, 别说是刘园了,就连安学友都忍不住脸红了。
    傍晚时分, 夫夫俩终于从安家辞别, 然后住到了叶正平家里去,这是早就和叶正平约好的。他们这回来得突然,因安家每日都还要招待客人,他们怕给安家添了麻烦, 不然完全可以直接住进安家。
    叶正平已经收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出来, 床上的被罩、枕巾都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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