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戏服放下,看着苏暖和顾臻道:“沈导来了,一会换好衣服,拍了定妆照先不要急着脱下,你们也知道《眉目》的两位主角是一对生旦,有大量的京剧选段,所以沈导的意思是先摸摸你们的底。”
顾臻和苏暖有些傻眼了,演戏,唱歌她们都在行,可唱戏这真是……
不过敲定角色之时,二人就已经对人物角色和剧本内容有了了解,知道这是必然要经历的阶段,因此很快换了衣服上了妆。
先是一套普通的常服,宋岚君和付子意下台后的生活中多是以精致的旗袍为主,付子意还有些西洋化的百褶裙,这跟付子意这个角色经历过留洋教育有关。
而宋岚君的服饰相对比较因循守旧,这个角色成长在封建家庭,性格中多受当时那个压抑环境的影响,一生中做的最出格的两件事,一个是学戏,另一个就是对付子意的感情。
在故事发生的那个年代,唱戏还都是男人的事,女人登台被视为自甘堕落。
只不过随着社会发展,思想越来越开放,逐渐开始出现女学徒,出现了所谓的坤班,宋岚君就是其中之一,她与封建家庭决裂,进入梨园学戏,反串生角,声音浑厚沉稳,初登台就得到一片赞誉,而当时的付子意尚且少不更事,便是因当年在台下对宋岚君的惊鸿一瞥,从此情根深种。
为此,她不惜放弃大家小姐的身份,成为梨园弟子,最终和宋岚君在台上相逢。
两个人的感情不仅历经波折,更夹杂着国仇家恨,国家在风雨中飘摇,百姓生活于水火,作为有爱国情怀的二人,拒绝为入侵者演戏,在合演最后一场《霸王别姬》后,二人从此天各一方,付子意被自己的家族强行带出国外,而宋岚君拒绝了各方心怀叵测的“好意”,一个人留在老梨园,从此再不得登台。
她成了一名生活寥落的清扫员,每日执一把扫帚,打扫那些年她和付子意曾经学戏、唱戏的地方,期间还要周旋于各方势力之中,竭尽所能保全自身清白。
两个人虽然分隔两地,但一直以书信往来,付子意的父亲去世,哥哥掌管了家族事物,付子意才得以回国,两个人守着老梨园,过起了异常凄苦但充满欢笑的日子。虽然生活中她们穷困潦倒,但精神上她们很是富足,在那些清贫的年月里,她们编排了百余选段,冷清的老梨园,若是有人在夜里经过,就会发现残破不堪的戏台上,常常会有二人着几经修补的戏服,化精致的妆容,在台上唱腔悠远,眉目传情。
迎来解放的曙光前,一日一队列兵闯入梨园。宋岚君只来得及将付子意锁入地窖,自己却被列兵抓走。她拒绝为侵略者唱戏,当场自绝。曾经深深喜欢过宋岚君戏的官员,准备悄悄收敛宋岚君的尸身,走近却发现她还有一口气,她挣扎着看向老梨园的方向,唱着《生死恨》。
“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万里几多愁,胡儿铁骑豺狼寇,饮马黄河血染流,卧薪尝胆权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月明在哪一州。”
付子意好不容易从地窖逃出,最终得到的却是宋岚君的死讯,付子意本想就此追随宋岚君而去,不过看到二人留下的手稿,最终决定坚强的活下去。
最终付子意迎来了举国胜利。
一切步入正轨,如当年她们一样的年轻女孩可以不受桎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付子意将她和宋岚君的心血上交国家,最后一次登了台。
她化了阴阳两面妆,一半生角是宋岚君,一半旦角是她自己。
一曲《霸王别姬》后,付子意如戏中的虞姬一般,横剑自刎,追随自己的霸王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眉目虽然只是戏中戏,
但是在设计这个片段的时候,作者君真的是觉得有点虐的
这就是之前和大家说的那个虐点啦,指的就是眉目的剧情啦~
希望大家没有被虐到哦。
大么么!
第122章
眉目讲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苏暖最初看过剧本后, 不吃不喝一整天, 也许是因为和顾臻搭档, 当将自己和顾臻带入宋岚君和付子意后, 她就完全出不了戏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些, 来到片场定妆又勾起了她心底那些负面情绪。
顾臻一身戏服, 眉目间英气逼人。
苏暖如今算是明白宁宣为什么要给这部电影起这样一个名字,因为穿上厚重的装扮,再配上浓墨重彩,真的就只有那一双眉眼能看出些情真意切来。
苏暖快要爱死顾臻这副扮相了, 但导演沈兴梅却并不是很满意。
她凑到宁萱身边,两个人虽然相差近二十岁,但有商有量, 俨然是一对忘年交。
“你觉不觉得顾臻的扮相有些太女气了。”沈兴梅对宁萱道。
宁萱点点头, 顾臻完全不是现在兴起的中性风, 英气归英气,但顾臻的面目轮廓没那么冷硬, 所以画上油彩后没有武生的感觉。
倒是临时被顾臻安利进组的苏暖得到了沈兴梅和宁萱的一致好评。
苏暖本就是娇媚的面孔,眉眼之间最能流露出一番风流态度,再配上京剧的油彩,这简直和宁萱心中的付子意完全吻合。
要知道在宁萱的剧本中,付子意就是凭借一双灵动的眉目,台上台下几番挑逗将宋岚君这个老古板给勾搭到手的。
宁萱拉着苏暖的手,左右转了转, 越看越满意,沈兴梅也是同样的态度。
顾臻自己也能够察觉,定妆的效果是苏暖更好,她也觉得很高兴。
就着这身戏服,沈兴梅还特意为二人请来了京剧名家许行之女士。
许行之本名许芊,后来入行师从行内大佬,由对方取了行之二字,因此大家都恭敬地叫一声许先生。
徐行之就是生角出身,看到顾臻之后便暗自摇了摇头,若是论资质,这个女娃娃看在她眼中就稍微差了些。倒是看到顾臻身后的苏暖时,许先生眼睛一亮,笑着走到苏暖身前,执了她的手,和蔼可亲地向沈兴梅问道:“这是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女娃娃,我看着很有些新凝的态度。”
苏暖一头雾水,在场所有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许先生口中的新凝是谁,只有沈兴梅知道。
她笑着对苏暖解释道:“她所说的新凝,就是柳意欢柳大师。”
苏暖听对方将自己与柳大师做比,连忙说着不敢。
柳意欢是建国后成名最早的花旦,与徐行之是多年搭档,只不过因为身体原因早早离世,也是因为失去这位好友,徐行之大师自此不再登台,只在幕后带了二三学生,打发无聊的时光。
徐行之却不喜欢她的谦让,拉着她的手不肯让她向后躲,“哪有什么敢与不敢,既然是要在电影中演我们这个破落行当,你就上台唱两嗓子给我听听。”
苏暖背过身看着顾臻吐了吐舌头,得到对方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大着胆子上了台去,她清了清嗓子,起了范儿,开口就是圆润清凉的戏腔。
宁萱剧本中的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但剧本中的选段和唱词都是有据可查的,为了能够演好这个角色,顾臻和苏暖自然也要学上两句,总不能全靠花架子,那样露怯。
苏暖终究是外行,哪怕是赶鸭子上架学了两句,终究也有些四不像,但是她胜在敢唱,好或不好都豁出去了,起码要做到声音洪亮,字正腔圆。
徐行之却像是完全忽略了苏暖的不足一般,沉浸其中。
苏暖一段终了,徐行之才回过神来。她向着苏暖招招手。
“孩子,过来。”
苏暖闻言乖乖地走到徐行之身边,只听对方说道:“你的发声位置不对,不过你也终究不是吃我们这碗饭的,这些都是小事。我没什么能指教你的,你在台上表现得很好,像个旦角的样子。”
这番话听在苏暖耳朵里,大意就是,你装模作样的功夫已经满分了,又不是真要唱戏,我没什么能教了。
苏暖实在不知道这是褒是贬。
倒是徐行之深深地看着她,最终幽幽叹了口气。“你真的很像她。”
那样子就像是透过苏暖看到了另一个灵魂。
不过许大师很快转换了心情,看过了苏暖,接下来就轮到顾臻。
顾臻今天有些不太顺利,刚刚试装就让导演编剧有些不满意,她有些忐忑的登台,将自己能搜刮出的段子唱完,就见台下除了苏暖兴高采烈,其他都是眉头紧锁的模样。
苏暖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就是觉得顾臻棒极了,她冲到台上抱住顾臻,一遍一遍给她打气。
台下三位也是一阵议论。
“老师觉得如何”沈导问道。
许行之先是摇摇头,又是点点头,让人摸不清头脑。
宁萱刚要开口问,就听徐行之解释道:“这个女娃给人感觉很不一样,明明觉得哪哪都透着一丝女气,但又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能够带你入戏,我们的行当将这叫做戏感,这是天生该唱戏的孩子,只不过有些细节要好好打磨。”
徐行之对苏暖顾臻的评价可以说截然不同,苏暖是个花架子,空有其表,穿了戏服,拿几个姿势虎虎人还好说,真要动真格的,那可要露马脚了。顾臻则刚好相反,穿上戏服就给人感觉不对,但唱上两句,表演两段又让人觉得就该是这样,也很神奇。
但眉目终究是一部电影,他们还是需要像苏暖这样就好。
许大师最后给出了一个提议。
“让这两个娃娃,这阵子去我那里待上几天,把基础的东西学一学如何?”
沈兴梅一听自然高兴不已,要知道名家那么多,她偏偏选了徐行之帮忙,图的就是她久为人师这一点。
“先生愿意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沈兴梅有些激动,连带着宁萱也很高兴。
定妆结束,顾臻和苏暖就得到了导演和编剧两位大大的通知,让她们从今天起,就跟着许行之大师开始学艺。
两个人听了消息,先是一阵面面相觑,然后就爽快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还是一行四人来到了许大师给出的地址,b市戏剧院。
几人是来学戏的,自然没带什么经纪人助理之类,轻车简从,姿态放得很低。
许先生的弟子,一级戏剧演员已经特意在门口等她们了,见她们几人下车,便迎上去。
“先生已经在里面等候几位了,请大家随我来。”
几人跟着走进b市戏剧院,带头一人向她们介绍着戏剧院的内部设施,还时不时能够听到有人在开嗓练声。
众人被带到一间小型剧院,舞台上灯光亮起,正上演着众人叫不出的剧目。
几人一眼就看到了空荡荡观众席上坐着的徐行之,几人安静走到她身后坐定,和她一起欣赏着舞台上的表演。
一幕终了,徐行之向苏暖和顾臻问道“觉得如何?”
二人根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对视一眼一同摇头,表示自己根本就没有看懂无法评价。
徐行之的反应也很从容,并不见失望,只是淡淡的笑容总让苏暖觉出几分落寞。
“戏曲终究有一天是要退出历史舞台的。”许行之感慨道,“但终究还是会有一些人坚持下去,也希望你们的电影能够展现冰山一角给世人吧。”
说着她很快打起精神,向舞台上谢幕的二人招招手,让他们下到观众席来。
许行之将刚刚在舞台上表演的二人介绍给苏暖和顾臻,“她们就是你们两个这段时间的师父了,会教你们一些基础的东西,让你们看上去专业一些。”
两个人谢过许大师,就一同走到了化妆间。
演武生的那位,顾臻一直以为是位男士,却在对方卸了妆才知道,原来是个姑娘家。
顾臻着实有些惊讶,对方在台上的一举一动看着完全没有女气,这也让顾臻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几人经过简单的交谈便开始分组练习。
顾臻和她的搭档话都不多,做事一板一眼的,倒是苏暖和另一位小花旦性子都更活泛,很快就说道了一起去。
“唱花旦都是性格活泼些吗?”苏暖在练习的间隙问道。
因为这一天下来,苏暖在戏剧院也见了不少演员,其中很多都是许行之的弟子,她觉得这些年轻花旦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说话眉开眼笑的,让人相处起来很舒服。
小花旦却是摇摇头,“学戏哪有性格还做要求的,不过是许老师自己的喜好罢了,听说是因为当初和老师搭档的柳大师就是这样的性格。”
苏暖又问道:“你见过柳大师吗?”
小花旦摇摇头:“我学戏的时候,柳大师已经过世了,我也觉得挺遗憾的。”
闲话聊过,二人又投入了练习之中,对于苏暖来说任务并不重,她只需要学得十成像,而不是真的学得十成,这两者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经过许大师和沈导、宁萱的验收后,苏暖顺利结束一天的学习,可以休息了。
反观顾臻就没有那么幸运,她的练习颇为不顺,还是老问题,就是看上去仍是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