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个面子,子凛,来都来了,你要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回去就该大病一场了。”季璟琛低声求他,“算我求你,别的不想,你也总该想想一个女孩子家的颜面,再说,也就是坐会儿。”
说完后施正霖虽沉着脸,但总算是没有再挪动脚步,季璟琛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转过身朗笑道:“我听说用这儿的竹子烤鸡特别好吃,你们想不想试试?”
季舒窈腼腆一笑:“璟琛哥哥你还做这种事。”
“你在宫里不知道,这人间美味啊不一定是御膳房里做出来的,民间更甚,除了那叫花鸡,这又是另一样。”季璟琛边说边揽着施正霖到了桌旁,按着坐下,一脸神秘的看着他们,“你们想不想吃?”
等候在一旁的宫女问琴抿嘴笑着:“那叫花鸡奴婢倒是听说过,说是巷间乞丐吃的,流传开来后在酒楼里也能吃到。”
这样的新鲜事物季舒窈没有接触过,听着听着就起了好奇心,抬起头对季璟琛道:“璟琛哥哥,我想试试。”
“那有什么问题的,你们等着啊,我亲手给你们去烤一只竹叶鸡。”季璟琛笑着招呼了个侍卫跟着自己出去,末了不忘提点施正霖,“你们在这儿先聊着,我很快回来。”
窗外苏锦绣听见季璟琛出去了,松了松身子,那屋子里就剩下施正霖和郡主,她可没那闲情逸致在这儿听人家的墙角。
朝着四周望了下,左边不行,右边都是竹子夹着乱藤,还有篱笆围着,不好过去,苏锦绣朝过来的路看去,往里就进山了。
不管了,先爬过篱笆再说。
苏锦绣抬起裙子贴着墙朝那篱笆走过去,才没走两步就顿住了,用力扯了下,回过头去,裙子勾在了墙角的灌木上。
清竹忙福身给她清理,安静了许久的屋子内传来了娉婷郡主的说话声。
“子凛,你的伤好点了没。”
圆圆的桌子,两个人坐对侧,季舒窈望着他,眼里藏着希冀,又带着女儿家的羞怯,想表露什么,又矜持着。
“多谢郡主关心,已经好了。”施正霖手里的茶杯始终没有动,他转头看窗外,林中风一吹竹叶就簌簌声响起,比屋内要来的让人舒服。
季舒窈怔了怔,他的语气为什么这么冷淡,也许还在为邺池的事情烦心。
“上回,让璟琛哥哥带给你的荷包,你可喜欢。”季舒窈轻轻捏着手里的帕子,红着脸颊声音有些轻,“那我是亲手做的,你可别笑话我。”
除了那说话声外施正霖二中还传来了很轻微的撕裂声,他从窗外收回视线,微蹙着眉头:“什么荷包?”
“就是上回你手受伤的时候。”季舒窈话说了一半忽然顿住,她很聪明,看他那反应就知道璟琛哥哥最后没有把荷包送给他,于是嫣嫣然笑道回避了过去,“不是,我给记岔了。”
那个季璟琛塞给他的东西?
施正霖不太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当耳畔再度传来那声音,他站了起来,朝着窗户走去。
季舒窈抬起头看他,见他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这儿,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了精神,笑着问起让季璟琛带去邺池的东西:“邺池那儿吃的东西不多,我让人准备的那些也足够吃一阵子,正好你回来了,下次去的话可以再带一些。”
而此刻背对着她没有说话的施正霖根本没在意她说了什么,正看着窗台下一个努力把裙摆从灌木刺里拉出来的人。
苏锦绣折腾了一身的汗,可裙摆都给扯破了还是没能都挣脱出来,要换做平时,直接把灌木踩塌了或者把裙摆这一片儿扯掉不就完了,可那动静太大了,被他们发现多尴尬。
身后的清竹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苏锦绣这才刚刚掰断几根刺,专注着呢,于是轻轻嘘了声,让她不要说话。
清竹有些急了,扯的更用力,苏锦绣扭头过去,清竹冲着上面努了努嘴,苏锦绣心底里再度涌起了不好的感觉,不可能,他不是和郡主聊的好好的,你侬我侬眉来眼去,哪有功夫管外头。
苏锦绣不肯抬头看,心底里咚咚咚作鼓,下手也重了几分,一用力,那“嘶拉”声又响起。
清竹忍不住了,极轻喊了声小姐,苏锦绣松开手,缓缓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极为平静的脸,他就这么看着自己,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可苏锦绣却觉得他此刻的心情应该和看好戏差不多。
施正霖看她不甘示弱的瞪回来,张开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他忽然有些想笑。
她说:我先来的。
那愉悦由心染到了眼底,苏锦绣看着却怒了,你们幽会,凭什么我要躲啊,你好好在那儿看你的郡主不就好了,来窗台干什么!
苏锦绣心一狠,用力扯了下裙摆,朝着篱笆飞快跑去。
这声撕裂很响,屋内一直注视着施正霖的郡主也听见了。
“什么声音?”
问琴走到窗边往外面打量,这时窗台下早没有人影了,就剩下灌木堆里剩下的一抹鹅黄锦缎孤零零落在那儿,季舒窈以为发生了什么跟着起身过来看,问琴扶住她:“没事,大概是外头的野猫跑过闹出的动静。”
季舒窈转头看施正霖,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子凛刚刚笑了。
“子凛,我们……”
“郡主,此番回来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我去找南药,先走一步,郡主慢留。”
话没说完,施正霖忽然转身退了两步对她拱手,说完后都不等她回话,迈步朝着门口走去,一刻都没有停顿。
屋内彻底安静,问琴她们也不敢说话,扶着季舒窈坐下后眼神示意她们去煮安神茶,放温了后才放到季舒窈面前:“郡主。”
季舒窈的手有些凉,缓缓摸上杯盏,嘴角轻颤:“他走了。”
“郡主,想必是施公子有很要紧的事处理。”问琴忙安抚她,可不能在外头出事,要不然她们几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要不然施公子肯定不会离开。”
“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好不容易见他一回,他,说走就走了。”季舒窈心里委屈,她对这一趟出行有多期待,想让他多注意自己一些,可他,在寺里见面的时候就没怎么正眼看她,到了这儿后更是心不在焉,“他和璟琛哥哥明明是来陪我的,怎么会忽然有急事。”
“郡主,若是施公子真的不想来,他也不会出现在寺里对不对。”问琴朝另外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快去把世子爷找来。
不等宫女出去,外面传来了季璟琛高兴的声音:“子凛,娇娇,你们看我打到了什么!”
季璟琛手里拎着个兔子兴高采烈的走进来,走进屋后笑意渐凝,施正霖不在了,娇娇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这是。”季璟琛把兔子递给侍卫,忙走到季舒窈面前哄道,“不要哭,子凛人呢,不是刚刚还在的。”
“施少爷说有急事,去找南少爷了。”问琴替主子回答了问题,有些责备的意思,“世子爷,郡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施公子到底有没有心作陪,也不能这样啊,就这么把人丢下。”
“这……那他一定是有急事。”季璟琛一个头两个大,本来想着给点独处的时间,却不想那小子真这么狠心,把娇娇一个人丢在这儿,早知道他就不该出去,守在屋里。
“璟琛哥哥,他是不是不想陪我出来的。”泪珠子从季舒窈眼中滚落,更衬的她小脸煞白,可怜兮兮。
“他要是不想来,他肯定也不会出现。”季璟琛越发头疼,祖奶奶可别再哭了,再这么哭下去,他回去真的是要完。
“那他为什么走了。”季舒窈虽然没他们世故,可她也不笨啊,“我上次让你送的荷包,你是不是没有送给他。”
季璟琛脑海里闪过无数种解释,最后出口:“送了,但那时我的荷包不是坏了么,他戴着的是他娘给的平安符,那荷包就被我拿回家去了。”
季舒窈的眼底写了不信,这解释也太牵强了,可季璟琛不知道施正霖怎么回答她的啊,只能咬死了说送:“你也知道,他上回出事,施夫人担心的很,去庙里求了好几道平安符给他,让他随身携带。”
见她还不信,季璟琛只能耍无赖装可怜:“你就惦记给他绣荷包啊,我这做哥哥的,也没见你给我绣一个,我从他那儿拿来都不行?”
“不是这样的,哥哥要的话我也可以给你绣,可是送你荷包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你也不缺的。”
“谁说的,这能一样,你是我妹妹,没出嫁前应该先想着哥哥,能告诉他就不错了,东西自然我拿下了,往后你再要想到什么,先想着哥哥再想着他,这都没出嫁呢,胳膊肘往外拐。”季璟琛捂住胸口,伤心道,“我很心寒呐。”
“我……”季舒窈愣了愣,忘了掉眼泪,“我没有不想着你。”
“好了,他本来就忙,秋闱后就没见他闲下来过,过年都没时间回来。”季璟琛给问琴使眼色,一面笑着把抓来的兔子放到她怀里,“喏,不如我们去市集逛逛,说不定过会儿他就忙完了。”
“还是不了,他那么忙就不打扰他了。”季舒窈抱着兔子抿嘴,脸上委屈着,却懂事的很,“哥哥送我回宫吧。”
“那我叫他们去准备,问琴啊,你们收拾一下。”
季璟琛松了一口气,带着侍卫出去安排下山,屋内几个宫女开始收拾东西,季舒窈抱着兔子走到窗边,轻轻抽着气,目光落在那一抹鹅黄上。
“问琴。”
“奴婢在,郡主。”
“把这个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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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绣一刻不停下了后山,到了后山脚下的禅院内才停住脚,扶着墙气喘吁吁。
这要是被郡主发现,自己有理也说不清,躲在墙角听人说话本来就不对,更何况是这两个人。
“小姐,这裙子都这样了,进去先理理。”清竹见这禅院没什么人,让苏锦绣赶快进去收拾收拾,刚刚爬篱笆的时候衣服也没少沾刺,不能就这么回去。
“你在外面看着。”苏锦绣低头看了眼裙子,叹了声推门进禅房。
关上门后走到坐塌边上,苏锦绣刚褪下外套,外面传来了清竹的声音,她忙把外套抓起来掩身到屏风后,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苏姑娘,我是施正霖。”
他怎么来了,苏锦绣很不想说话,可清竹就在外头,半响她闷闷:“你来干什么。”
“我有些事想请教苏姑娘。”
苏锦绣捏着衣服咬牙:“无可奉告。”
施正霖微顿了顿,缓缓道:“季世子和郡主很快就会下山,我想还是让我和你的丫鬟进屋比较好一点。”
第42章 042
禅房内, 施正霖站在门边,苏锦绣站在屏风后面。
一刻钟过去, 清竹从里面的屋子里端出来两杯水后,两个人还这么站着。
“施公子。”清竹将竹子雕成的杯子搁在施正霖一旁的桌子上,走到屏风后面, 将另一杯放下,轻轻道,“小姐, 这儿只找到这几个杯子。”
清竹的几句话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吧,苏锦绣拿起杯子轻轻转动着, 嘴唇微启:“施少爷, 你要说什么。”
“想问苏姑娘,那日为何会出现在村子里。”透过屏风的缝隙,还能看到些裙摆,施正霖不由响起在窗台下发现她时的模样, 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第一回 看到。
在施正霖的印象里, 她向来是无所畏惧的, 面对刀剑都不会有惧色。
而她救他, 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总不能再是凑巧碰到,那一晚这么大的雪,村子里只有他的马车落脚, 她出现时什么都准备齐了,就是有备而来的。
可连太子和他都不能确定那些人动手的时间地点,她又是如何得知他会有危险,及时出现。
屏风后的苏锦绣自然明白他这么问的意思,原本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想了一会儿她反问:“追杀你的人是不是工部侍郎吕大人所派。”
“是,刑部已经审问出主谋,吕大人也招了。”
施正霖治理水患的方法呈递上去后,首当其冲利益受损的就是工部的一些人,这些人和邺池的水患问题走的最近,多年下来光是靠着这断断续续的水患治理就拿了不少,若是邺池的水患被彻底解决,在这上面就没什么利可获的了。
但并非所有利益受损的都会对施正霖下手,要置他于死地的更是没几个,所以当事情发生时,不论是皇上还是太子,心中都有怀疑的对象。
秋闱那次与去邺池的两次都是工部侍郎吕大人派人下的手,秋闱那次没有成功,吕大人明面上做的很干净,刑部没能差查出什么,在去邺池那回落水时才出了端倪。
若是加强人手保护,势必不能让他们露出马脚,所以他们铤而走险了一回,让施正霖只带了随从和车夫前往,派去的人则在后面跟着,见机行事。
但那晚的雪太大了,中间隔了半个时辰,等这些人赶到的时候打斗已经结束了,后来将那些村民抓获的黑衣人带回上都城后审讯得知主谋是工部侍郎吕大人,很快就将人抓捕归案。
案子破的很快,但刑部延迟一个多月才公布了这个消息,那时已经过完年,杀鸡儆猴,皇上在早朝时以此为例狠狠压了一些人,延迟公布后还揪出了些原本以为没事了的人,苏锦绣所知道的,工部里面不少人都因此被革职了,那些位子现在还空着不少。
苏老爹就在工部任职,苏锦绣对这个吕大人的行事作风还是有些了解的。
于是苏锦绣寻思着说法:“那个吕大人酷爱喝酒作乐,经常出现在东市沿河的画坊酒楼内,有一回我在酒楼内听到隔壁包厢有人吵闹,细听了才知道是一些工部的小官吏在吹捧吕大人,大约都喝高了,提到了你马车落水的事,我就多留了个心眼,听到他们说要让你去不成邺池。”
不事先告知他的理由很简单,让别人去提醒他也许不会信,亲自去又不想又瓜葛,要是报官就更不实际了,光凭借听到点东西就当凭据,她该丢爹的脸面了。
苏锦绣不是没想过找别人去救,可找谁去都不如她知晓情况亲自去来的保险,万一说漏嘴遭人报复,苏家都得跟着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