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就少言语,你若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他伤了后背。”南药只当是子凛看到苏姑娘先拉了薛公子在不高兴。
苏锦绣轻轻踢开脚下的石头:“我看到他撞上去的。”
南药眉宇一动,她一直注意着子凛那边。
于是他不经意道:“子凛还抱着宝音,我还以为你会先救他们。”
“不是有你在吗?”苏锦绣觉得他这么说有些奇怪,他和施正霖一起出来的,刚才那样的情形,他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去救他。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会救薛公子,你当下就先救了他?”
苏锦绣没作声,也就是默认了,这有什么好想的,再者薛定奕是她请过来的,还得求他师傅帮忙,要是害他受了伤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南药浅笑:“要是我不在呢。”两个人都跌下去了,她救谁。
苏锦绣愣住,觉得他问的这些话更奇怪了:“你不在总有别人在,他现在已经任职工部,有人保护的啊。”
南药脸上的笑意一顿:“对,你说的也是。”心中叹息着,这是半点都没理解他的意思,子凛呐,看来你这路还长着。
“他背上的伤可还好?”
南药蹲下身子清洗手里的布巾,水声哗哗,传着他的声音:“说不上坏,可也不算好,因为中了毒的关系,他这些伤本就好的慢,半个月前才脱了一部分的痂,刚才那一撞,之前最深的伤口,结痂的地方裂开了。”
“不过我带了药,敷上就没事,流了些血现在已经止住了。”起来后南药简单补了两句,苏锦绣却能想到他伤口开裂的样子,从榕庄逃出来的时候还是她替他清理的伤。
一块布巾被南药拿在手中,浸湿了绞干,绞干后摊开,末了,他抬起头,特别诚恳请道:“就是这几日不太适合舟车劳顿后再看书,也得麻烦苏姑娘多照看写,他那脾气,拿起就放不下,难劝的很。”
岂止难劝,苏锦绣点了点头:“好,你们守上半夜,下半夜我和紫茵来守。”
“不用,你们早点休息,我已经安排好人了。”
说完这句,南药手里的布巾终于没再被折腾,走上岸,他回了马车那儿。
苏锦绣转过身看着溪对面的空阔田地,再远一些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时她才响起南药刚刚说过的话,若他不在,她会先救谁。
若他不在,还有护卫,若护卫也不在……她会怎么做。
回到马车旁,薛定奕去火堆旁煮药了,马车内只有施正霖一个人,南药将布巾递给他:“这一趟你们都不来也没事,我带着他们过去,你们也不用涉险。”
“她一定会去的。”
“拦住她啊。”
施正霖反问他:“为什么要拦。”
南药话语一滞,为什么要拦,难道就看着她满漠北跑,且不去论别的,不安全啊。
施正霖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过书册,淡淡道:“她喜欢做这些。”
南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行吧,眼下也不是看这些的时候,等到了西平府,休息的那几日再看也不迟。”
确实是累了,上过药后人又不大舒服,施正霖不再坚持,放下书册准备休息。
这边苏锦绣回来,见火堆旁薛定奕还在煮药,在一旁的石块上坐了下来:“你还不休息?”
“你手上不还有伤。”薛定奕摇着扇子,时不时看锅内的药,没有半分大家少爷的样子,“虽说是小伤,但被这些灌木剌到会不舒服。”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痒。”
隔着袖子苏锦绣轻轻挠了两下,薛定奕递给她小瓶子,轻笑道:“涂一些会舒服点。”
微凉的感觉沁入皮肤,很快减轻了痒的症状,苏锦绣转动着手里的瓶子,抬头看他,他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的柔缓。
兴许是因为他学医,兴许是从小就跟着他师傅离开了上都城,没有浸染在那群公子哥中,薛定奕整个人气质就很平和,与他说话,不自觉情绪也会缓下来。
等了一会儿,薛定奕将放凉了些的药滤出来递给她:“有些苦,你要是觉得喝不下…”
话音未落,苏锦绣接过去一口就喝完了这碗药,眉头都没皱一下,拭了下嘴角后将碗搁下:“不苦啊。”
薛定奕愣了愣后失笑:“我记得你小时候怕苦味。”那时从池塘里把他们俩捞上来后,听到宋大夫人吩咐人去煮驱寒的汤药,她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中气十足的嚷着不要喝。
“很久以前是怕的。”苏锦绣想了想,后来喜欢上喝苦茶,便不再觉得这些药苦。
中间隔了这么多年,有些喜好肯定和小的时候不一样,但他只记得八九年前的,薛定奕有些遗憾:“今天的事还没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还迁就了我们,提早几日出发去西平府,又配合我们绕了路,要不是因为我们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苏锦绣站起来,冲着他笑的爽朗,“我可不能让你受伤,要不然都说不过去。”
说完后苏锦绣转身回马车上,薛定奕坐在那儿未动,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脸上微有动容。
只是因为那样吗。
第64章 064
接下来的行程中, 出奇的平静。
施正霖伤口裂开,长时间呆在马车内的, 因为赶路的缘故,停歇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忙着休息,也甚少之外的话。
去西平的这七八日里, 路上很太平,没有再出什么岔子,最后一天在临着西平的镇上歇息后, 两天之后, 他们到了西平府境内的峡城。
此时距离关北门还有许多路,但西平府这儿已经有了漠北的影子, 老远才能望见山脉, 不似上都城内,这儿的许多屋子都是用黄泥砌建而成,裸露的地面上草都长的不景气,一阵风刮起来, 能卷起一阵尘土。
宝音第一次来到这里,对什么都好奇的很, 左看看右看看, 走了一会儿后开始问苏锦绣塔娜什么时候到。
“我们会在这儿住上几日, 等塔娜来了再出发。”
得了首肯后宝音放心了些。
走在前面的南药停了下来,转身看薛定奕,笑意从容:“薛公子,接下来就看你的安排了, 是要歇上一天,还是马上去找你师傅。”
虽说早了几日出发,到西平府的时间倒是和师傅约的刚刚好,薛定奕知道师傅的喜好,留在城里,这时辰肯定是在茶馆里。
“你们先安顿下来,我去找他。”
薛定奕带了随从朝附近的茶馆走去,南药带着余下的人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在峡城的南边,这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虽说热闹了些,却适合进出办事。
宽敞的四合小院,苏锦绣带清竹她们收拾屋子,院子里,施正霖坐在藤架下,正和南药说起接下来的行程。
没多久院子外传来了说话声,守在外面的护卫开了门,薛定奕带了个中年人走进来,南药回头一看,呵,是个讲究人。
身上的衣服虽不华贵,却很整洁,袍子上不染灰尘,鞋面都很干净,腰上还系了个小葫芦,在峡城这样的地方,在外多走一会儿就会灰尘仆仆,像他这样就是十分的讲究。
“人在哪儿?”走进来后他就问宝音在哪儿,苏锦绣从屋内出来,看到薛定奕后就确定了来人的身份,叫清竹把宝音带出来,笑着请他进去。
“您就是薛公子的师傅吧,里面请。”
林缚生看向苏锦绣,眼底闪过一抹了然,朝徒弟瞥了眼后,轻抬起袍子,走上台阶进了屋子。
进屋后清竹带着宝音出来,林缚生的神色一下缓和了许多,问薛定奕:“就是她?”
宝音走到苏锦绣身旁拉住她的手不说话,她在榕庄被关了这么久后,对忽然出现的陌生人都会有所警惕,苏锦绣安抚她:“宝音,这位就是我们帮你找的巫医。”
听苏锦绣说起巫医两个字,林缚生又多看了她一眼,坐下来后朝宝音招了招手,让薛定奕准备东西:“叫他们去烧水,烧多一点,准备个木桶。”
宝音对巫医是有敬畏心的,连大祭司都治不好他们的病,塔坨族的巫医却有办法,大魏朝这么强大,他们的巫医肯定比塔坨人厉害。
宝音朝林缚生走过去,顺着他说的坐下,伸出手给他把脉。
屋子内很安静,偶尔是林缚生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后林缚生叫苏锦绣给宝音脱衣服:“先让我看看她的手臂。”
白皙的手臂上的长着偌大的一块红斑,看起来就有些渗人,林缚生用手按了按后,忽然从一旁抽出一根细针,直接扎入红斑的最中间,宝音咬牙,疼的冷汗直冒,但没有缩手。
苏锦绣一直看着,那针拔掉后,红斑的最中间渗出血来,奇的是那血的颜色不深,不如别人流血时来的深,就像是被掺了水被冲淡了,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林缚生给了三个字:“中毒了。”
“什么毒?”
林缚生又给了三个字:“不知道。”
苏锦绣按住宝音的肩膀:“她说家里人和她一样,从小就长了这样的红斑,随着年纪增长,红斑还会慢慢变大,活不过四十就会死去。”
“那就是全家人都中毒了。”林缚生从针包里抽出一根细长些的,捏住宝音的手臂,在红斑外扎了一针,又在六寸下的位置又扎了一针,挤出来的血颜色渐深,到最后一针的位置,和常人无异。
“要是中毒,不应该全身的血都如那般。”苏锦绣想到他说的中毒,难道驱兽族全族上下都中毒了,这怎么可能,他们祖辈一来全都中了毒?
“你不是说了么,红斑会慢慢变大,等到蔓延扩散开来的时候,全身的血就都会如此。”林缚生将针浸入热水,“到那时候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
“这么说现在是有办法的?”
“那得知道这毒从何而来,是何原因引起的,小姑娘,这是毒也是病,大魏可没人会这样。”林缚生意有所指,从上都城把人带过来,这层层关卡的,能瞒住外族人的身份,也是不简单。
是外族人又如何,治病难不成还要分类,苏锦绣追问:“要是知道这毒从何而来,是何原因引起,是不是就能治好她。”
林缚生没作声,示意宝音转过身去,让她垂下头,在她的脖子上施下数针,结束后才道:“你们留几日。”
苏锦绣知道,他这是愿意先治了:“需要几日?”
“先留上三日看看。”说罢林缚生叫了薛定奕进来,把写好的方子交给他,“亲自去抓,差半克都不行。”
南药叫人送薛定奕过去,来回一趟半个多时辰,林缚生让他分三锅把三帖药煎上半个时辰,连药带渣都倒进木桶内,搅拌锅后,还有些烫时,让宝音跳进去。
宝音浸下去后,还时不时要添些热水保持温度,没多久,宝音满头是汗,涨红着脸像是要晕过去。
“起来,休息一刻钟继续泡。”
如此这样一个时辰过去,宝音整个人都有些虚,出木桶后很快靠在清竹怀里睡着了,这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林缚生带上薛定奕离开了院子,就说了句明日照那时辰过来,别的什么都没留。
苏锦绣送他们离开后,略觉得莫名其妙,这位林大夫的脾气,实在是有些古怪啊。
“此人脾气虽古怪,但医术确实高明十年前他被请入宫过。”施正霖将标注好的地图递给她,“十年前他被请入宫过,有些印象。”
“给宫里哪位贵人看病?”苏锦绣接过地图细细看下去,惊讶道,“你都安排好了。”
“照着这条路下去,最为便捷,绕过塔坨族,避免被他们发现,这边过河后距离驱兽族就不远了,附近有个集聚点,可以在此休整一下。”
看下来,他的办法的确是最安全便利的,但她原先还想走塔坨族那条路,顺便混些他们的衣服。
瞧出了她的打算,施正霖指了指集聚地:“由几个驱兽族人带几个塔坨人进去最不容易引人怀疑,宝音她们是逃出去的,不能露面,所以只能带其中一个偷潜进去,这边混杂,什么人都有,留下的人躲在这里,很安全。”
“这样也好。”苏锦绣没将心里另一个想法说出来,等到了关北门再让他留下也不迟,“对了,你说那位林大夫十年前被请入宫过,是给谁看病?”
“漯河王打听到这个大夫在上都城,就请他入宫给娉婷郡主看病,我当时和季璟琛一起,见到过他。但不知为何,一个月后他就请辞了,王爷多方打听都没找到他。”看到林缚生的时候施正霖才得知薛定奕口中的师傅原来是他,算算时间,九年前收薛定奕为徒,之前又在薛家呆了半年,换言之,从宫中离开后,此人根本没有离开过上都城。
“一个月就请辞了,那这病是没看好?”
“我不清楚。”平时季璟琛说的挺多,但他都没注意听,“这位林大夫看来颇有本事,改名换姓留在薛家,宫里派人都没找到他。”
看了一个月后忽然请辞,撒手不干了,还不让你把人找到,这到底算是运气还是倒霉。
苏锦绣有点不放心,要是说不看就不看,医术再高明也不靠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