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路灯年久失修,只有零散的几个散发着微弱的灯光,陆骏远其实并不是担心周嘉怡偷懒,而是怕她遇到什么坏人,毕竟新闻上常有这样的报道,即便桐泽县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但总归来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隐约能听到河水流动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周嘉怡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她的跑动在脑后左右甩动。
半个小时的慢跑,不常运动的周嘉怡到底还是出了一身汗,弯着腰气喘如牛,微弱的灯光下,少女的眼睛亮亮地看向身前的少年,“为什么你连气都不喘一下?”
“语病。”很快适应了家教身份的陆骏远毫不留情地指出来,“不喘气的那是死人。”
周嘉怡哼了一声,换了个说法,“跑了这么久,为什么你的气息还能这么稳?”甚至连汗都没怎么出,周嘉怡想想自己狼狈的样子,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人比人,气死人哪!
“习惯就好了。”陆骏远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等周嘉怡喘匀了气,两人这才慢慢地往回走,小区楼道的灯不太亮,陆骏远从兜里摸出手机,将屏幕亮度调到最大,照着脚下看不太清的台阶。
周嘉怡走在后面,一没留神踩了个空,慌忙伸手去抓陆骏远的衣服,还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温热柔软的触感,并非想象中的布料,而是人的皮肤。
陆骏远反手握住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拉着她的左臂,这才避免了一场因为马虎而引发的事故。
不太适应这样亲密的动作,尤其是掌心的濡湿让人忍不住心头发慌,周嘉怡站直了身子,挣开了少年的手,特别正经地道了一声谢。
“你走前面吧。”陆骏远侧开身,让她先上去。
很快就到了家门口,两人简单地告了别,周嘉怡进门,陆骏远上楼。
少年走了两步,回头叮嘱,“明天要准时起床。”
洗完澡擦了擦头发,周嘉怡将陆骏远借给她的学习机拿出来,翻看着上面的电子版课本内容。
这个只能打益智游戏,听歌,看电子书和播放英语课程的学习机,比起上辈子周嘉怡接触到的ipad、智能手机差了不少一星半点,甚至也没有后来“哪里不会点哪里”的某品牌来得高大上,小小的屏幕只有灰黑色的字体,甚至连能看视频的mp4都不如,可又的的确确是这个小县城里学生群体里较为高端的物件之一。
陆骏远成为她的私人家教的第一天,周嘉怡晚上是听着七年级上册第二节的“canihelpyou?”“howmuchisit?”入睡的。
这样紧张的复习,让周嘉怡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无论她的初衷是什么,改变却是显而易见的。
早上的英语读得不再磕磕绊绊,做听力题时,单词偶尔还会写错,但也仅限于个别。
中午的物理和化学依然是难点,可满页飘红的朱情况也在逐渐改善,甚至偶尔能出乎意料的做对几个陆骏远还没讲到的题型。
晚上的语文等课程倒是进展顺利,不到半个月的时候,陆骏远便让她暂停了其他几门课,把时间全数贡献给了数学。
虽然基础差,但周嘉怡好歹是经历过一遭的,更何况成年人的发散性思维能力自然要比中学生强得多,短短一个月过去,周嘉怡的成绩已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最开心的莫过于周家爸爸妈妈,李秋梅变着法地给她和陆骏远做吃的,每一顿都不重样,周建平则每天早上回来拎着两瓶从郊区农场买回来的牛奶,美其名曰补充营养,他们只会给吃的,或者奖励零花钱,举动直白地让人无话可说,可也偏偏就是这一份朴实,让人无法不感动。
眼看着离补习班开课没几天,为了在开学的摸底考试中考出一个好成绩,周嘉怡可谓是卯足了劲。
与此同时,陆骏远收到了来自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以及一万块钱的奖学金。
“还是小远能行,自己给自己把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挣下了。”周建平得知之后,笑着夸了句。
小县城的消费水平低的可怜,这时候高中的学费一学期才一千块钱出头,周嘉怡依稀记得自己高中时每周的生活费只有五十块,仔细算下来,周爸爸这话说得没错,甚至还有剩余,但在周嘉怡看来,陆骏远的消费水平绝不止此,不过他也不差钱就是了。
“明天你要去学校报到,今天不用看书,休息一天。”
严苛的陆家教大发慈悲,周嘉怡高兴地说了句“哦也”,扭头看周爸爸,“我有好多书要搬到学校去,爸你明天送我?”
“你爸是夜班,白天要休息,学校离得又不远,你自己多跑几趟怕什么。”李秋梅不爱惯她,不等周建平应下来,立刻说道。
周嘉怡下意识地想反驳,又觉得她妈说得没错,即便是重生了一回,她还是下意识地享受着父母的关爱,而从不曾站在他们的角度上考虑。
“我明天没事,我去送嘉怡吧!”陆骏远开口揽下了这个活儿。
然而第二天,陆骏远并没有能送成她。
第8章 父子
第8章父子
2006年,一二线城市的房价像发了疯一样的涨起来,帝都的道路上单双号限行还未全面实施,交通岌岌可危,可在遥远的西北小县城里,出门的主要交通工具还局限在两个轮子,偶尔打个车都算是奢侈一把,就拿周嘉怡来说,别看她爸爸是开出租车的,但是她一年坐车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所以在周家所在的怡园小区楼下停了一辆四个圈的奥迪时,立刻变引起了早上出门晨练和刚出门买菜的人的注意力。
周嘉怡和李秋梅从菜市场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那儿,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
“哟,秋梅买菜回来啦。”人群中一个五六十岁的妇女瞧见她们母女俩,笑着打了声招呼,“现在怡怡听话得很嘛,都知道跟着你一起,帮你提东西了。”
李秋梅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笑,嘴上却说:“你可别夸她,夸着夸着这尾巴就要翘上天了!对了,红霞婶子,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赵红霞冲人群努了努嘴,“喏,围在这儿看车呢,隔壁老王头家那小子说,这车最少也值个几十万,你说这车真这么贵?咱们这院儿里可没人买得起,我看十成十啊,是陆博毅回来了。”
妇人故意压低了声音,一副要说八卦的模样。
“走得再远,挣得钱再多,人家的根在这儿,房子也在,还不兴回来了。”李秋梅没接茬,“红霞婶子,我们家老周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得先回去做饭,就不跟你聊了,你先忙着啊。”说罢脚步匆匆地领着周嘉怡回了家。
这一个多月,每天早上陆骏远都会来周家吃饭,然后再给周嘉怡补课,乍一停下,许多人都不怎么适应。
李秋梅拍完黄瓜,心不在焉地调着汁水,一不小心把盐给撒多了,又加了不少醋进去,搅拌了两下,突然搁下手里的筷子和盆子,对在客厅扫地的周嘉怡说:“你上去瞅瞅,看是不是小远他爸回来了?”
“谁回来了?”周建平一进门就听见妻子的话,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笑着问道。
“还能有谁,没看见楼下停的那车吗?人家说是小远他爸的。”李秋梅说了句,回头又冲周嘉怡道,“还不快去。”
周嘉怡没见过陆骏远的父亲,甚至在她的印象里,中学毕业之后没多久陆骏远就离开了这座小县城,从此杳无音信,再无联系,十年后的初中同学聚会他也没有参加,否则,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在周嘉怡的记忆中淡薄到连名字和长相都消散无踪呢。
然而眼前的人眉眼和陆骏远有五分相,却没有他的优雅和淡漠,而是严肃且冷厉的。
周嘉怡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轻声说,“叔叔你好,我找陆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