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那么,小姐为何沦落至此?”他的头放得很低,姿态十足的谦卑,但依旧问出了类似质疑的话。
    因为那样的家族太过望不可极,一旦她所言有半分虚假,他们苦心奔走就会落到得罪对方的下场,这不是他能承担的后果,因此在一开始极尽可能的慎重行事。
    说实话西门庆也解释不出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管编什么理由都有很大的逻辑漏洞,别以为人家的见识少了几百年就傻。
    端看这老爷哪怕激动成这样,面子做得不能更足,依旧不见兔子不撒鹰,就知道是个谨慎聪明的角色。
    西门庆觉得与其说蹩脚的谎,倒不如模糊重点实话实话,便到“实际上我在别庄玩乐,被蓝色的鬼火引进森林,回过神来已经迷路了,走出山却发现根本不是之前的地方,所以老爷问我为何沦落至此,我也不知道。”
    这话虽然乍一听有点像骗子临时现编的拙劣谎言,但对面两父女听了确实面色大变——
    “蓝色的火?巴卫?”
    “诶?”西门庆冷不丁的听到熟人的名字,一时有些发懵。
    她这两天也和奈奈生玩得不错,还交换了邮箱和号码,自然知道她准男朋友叫‘巴卫’,话又说回来,就是没这么长的交集,那样的美男子,名字只要听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
    不过随即她觉得恐怕是同名而已,人家这会儿估计正在欣赏神乐舞呢,毕竟是自己准女朋友跳的。
    西门庆惊讶的是她这个说辞居然让人二话不说的就信了,听他们的解释,最近到处作乱的狐妖名字就叫巴卫,蓝色的狐火便是他的标志之一。
    如果是遇到妖怪作祟,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那位老爷应承帮忙,问西门庆有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外物,可以让他通报上去的话更有可信度。
    这个西门庆倒是想好了,不管怎么找到祖先,首先自证身份才是得到帮助的前提,她身上其实没什么足以证明身份之物,毕竟有些代代相传的珍宝爷爷和爹妈是分给了他们几兄妹,但那玩意儿谁会带身上?
    可这难不倒她,西门庆管那位老爷借了纸笔,把自己家族的宗家的家谱默写下来,并包含一些不为外人道的家训,还有只有宗家嫡系才知道的某些大事件的背后真想。
    感谢藤田严苛的要求,对于缺乏宗族观念的西门庆来说,当初背那些玩意儿是多痛苦的事?现在却成了唯一能帮到她的东西。
    用火漆封好,并在信封上画了他们家那时的家徽纹章,接下来的事就值得拜托那位老爷了。
    老爷是没有资格直接同那个家族对话的,只得先通过大名,而此地的大名正是西门氏的家臣,想来她的事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不过在这之前,西门庆就只得借住在这里,老爷让自己的女儿终日与她为伴。
    相处下来,西门庆也知道了雪路的来历和立场,她这人的冷漠只是遭遇剧变,又对现状无所适从,所以充满绝望而已,本质上是个很好的人。
    西门庆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样陡然被挖空的惨烈遭遇,连局外人看来都这样,可想而知雪路的心里是怎样的煎熬和痛苦。
    想想人家才正经的只有十几岁,西门庆有些心疼她,因为在相处下来她实在是个内心温柔的好女孩儿。
    这阵子西门庆每天帮她洗衣做饭,带着她跑到田里疯玩儿,老爷是不喜欢要出嫁女儿的金贵身子跑到田野间乱晃的,可他不敢得罪西门庆,养女什么的,只要这次的事情办成了,无论如何都要比雪路的联姻价值来的更高。
    因此最近雪路倒是恢复了不少以前在自己村子里的跳脱野性,西门庆还教她怎么给各种各样的果树嫁接。
    这个时代种植技术落后,而且人名都朝不保夕,有些一技之长总是好的。
    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在某天雪路终于被逗得开颜,褪却眼底的冰寒尽情大笑的时候,西门庆才发现她居然和奈奈生长得好像。
    之前怎么就一点儿也没觉得。
    不几天之后,老爷又命令雪路去城里相亲,这次的对象是她目前所能触到的顶点,实在不想错过,所有还特地给西门庆道了欠。
    西门庆当然无所谓,别看雪路年龄不大,但她还挺期待嫁人生子,不过西门庆要求跟着去城里玩儿。
    尽量多了解一些这个时代的情报总是好的!
    老爷不敢怠慢,安排了人手护送她们进城,不过乡绅实力有限,也就两头乘坐的牛和两个护卫而已。
    城里的路很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达的,起码有两天的脚程,也就是说中间需要在森林里过夜。
    这次准备了简易的行李帐篷还有干粮清水,倒是没有之前那么难过。
    夜晚,燃烧的火堆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雪路已经睡着了,连值夜的两个侍卫都撑不住睡了,西门庆却突然醒过来就毫无睡意。
    她觉得现在不对劲,夜晚的森林是很安静的,哪怕伴随着虫鸣和时不时的鸟叫,但那种空旷的安静一旦被侵扰绝对很容易察觉。
    西门庆现在就没有这种感觉,要做比喻的话,就是明知道不远的地方有个正在开的集会或者祭典,就算离得够远听不到闹声,但却明确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感。
    西门庆站起来,爬上最近的一颗树,往远方忘过去,发现有连绵的火光,就像一条街一样。
    她心中一喜,难不成那边就是她消失的祭典?这些日子只是时空重叠的一个意外,只要穿过那边就能回到原地了?
    西门庆下了数就准备往那边去,想了想又折回来,抽出一支火堆里的树枝,在周围的大石头上交代了一下自己要走的事,以免雪路醒来后疯找,然后把打火机塞进她怀里,抽了一支烧的正旺的火把往那个方向去了。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西门庆站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花街中央,无语凝噎!
    整条街都是红调的暧昧光线,美丽的女子们迎来送往,依旧没有半分现代气息,只是这个时代的花街而已,她被远处看起来相似的视觉效果给骗了。
    希望近在咫尺的时候破灭是件难受的事,西门庆整个人怏怏的准备往回走。
    然后转身之间,她不可置信的回头,然后瞪大双眼——
    刚才只顾着失望,没能细看,现在才注意到,这些迎来送往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人类。
    她们虽然梳着繁复的发型,衣着华丽,但一个个脑袋上都长了一对圆形的毛绒耳朵,眼睛周围也是狸猫的褐色眼圈,还有鼻子更不属于人类。
    说实话,视觉效果上来看并不可怕,反而既可爱有绵软,可这特喵的整条街都这样啊,这个误入妖精窝的事实让她毛骨悚然呐!
    西门庆身体一绷,只觉得自己现在格格不入,又怕动一下这些人就会撕下和平的假面群起攻之,所以单方面的进入了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对峙状态。
    可事实是根本是她想多了,她的存在感在这里确实显眼,但也不是没有女性妖怪来玩儿,见她这副紧绷的傻样,偶有注意到的狸子小姐还指着她笑了笑。
    西门庆却是松了口气,不找人类的茬就好,万一所有的妖怪都仇视人类,她一个人抡着火把能干掉所有人吗?
    正要灰溜溜的离开,就听到旁边的店里面传来一声熟悉至极的性感声音——
    “大家都很漂亮啊!我选不出来。”
    西门庆听了这话顿时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儿,瞬间理智全无,根本不去想迹部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只知道这里是花街,出现了迹部的声音在指名花魁。
    周围街上的狸子小姐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误入的人类女子刚刚还一副灰溜溜的怂样,陡然脸色大变,抬头就是一脸鬼见了都魂飞魄散的狰狞表情。
    离得近的瞬间往后蹦了几部,就看到她挥灭手中的火把,抄起棍子气势汹汹的往那家店去了。
    “等等!以为迷路进来的,原来是抓奸的?”
    “女妖和女神来抓倒是有过,但人类?没听说过啊。”
    “啧!这些臭男人什么时候才能把首尾收拾干净?做点生意容易吗?”
    “就是,一会儿看看别揪着耳朵出来的是谁吧?列入拒接名单。”
    西门庆当然没听到背后的议论,她现在眼前一片腥红,心里已经在琢磨怎么给迹部上酷刑了。
    打断腿关小黑屋里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应付他的家族比较麻烦,要是抓他到深山老林的话——
    不断溢出黑泥的西门庆一脚踹开大门,在这同时,那个声音又发话了——
    “那这样,我就指名你们活下来的那个吧!”说着从身后掏出武器。
    西门庆看见那人的一瞬间松了口气,撒满了整个脑袋的黑泥有呲溜溜的缩了回去。
    不是迹部,那人一身黑衣,红发张扬,头上还长了角,明显就不是人类,倒像是形容中的恶鬼,不过这只恶鬼很视觉系。
    西门庆第一反应是庆幸,然后又觉得晦气,亏她老喜欢迹部的声音了,可却跟批发的一样,这都第三个音色一样的家伙了。
    既然事不关己,西门庆就利索的寻思着离开,下一秒就看见那只恶鬼在狸子小姐们惊叫的声音的挥开铁棒袭向她们。
    离得最近的两位顿时被打得飞了出去,空中洒出一片鲜血。
    什么情况?西门庆这才醒过味这家伙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敢情是要大开杀戒。
    西门庆知道自己该逃走,这里的一切,每一件事物都超出了她的认知,人力还可以衡量,因为那有经验作为基准,可关于妖怪的一切却毫无经验可言。
    可当她想趁乱转身掉头,却发现脚步无论如何都挪不开一步,那些狸子小姐在那只恶鬼的手里宛若被随意摧残的芦苇,一杆下去就可以荡倒一片。
    到处都是仓皇的惊叫和鲜血,西门庆甚至从搬开的滑门中看到了一个五六岁孩童大笑的狸子,恐惧的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跟她一样迈不动脚步。
    西门庆紧了紧手里的粗木棍,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傻逼’然后冲了上去。
    恶罗王被满目的鲜血越发激发的凶性,但真心里这种程度的杀戮是没有任何愉悦感的。
    好弱,一个比一个弱,和路边挥手就能掐下来的花朵一样,为什么他兄弟巴卫会流连这种无趣的地方?
    他甚至连闭着眼睛都能眼前这些弱者扫荡干净,嘴里发出张狂的大笑,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机械麻木。
    最近真的无聊,他也是,巴卫也是,喂喂!就没有一个能让人提起劲的存在吗?
    脑子里空茫的再一次挥出铁棒,下一秒血液迸溅的声音仿佛已经传进耳朵。
    然而这次他错了,明明已经挥击出去了,去迟迟没传来回馈。
    恶罗王眼睛转回来,重新聚焦,就发现自己挥出的铁棒下赫然架着一根顶端被烧得焦黑的木棍。
    然后视线下移,就看到了一双沉冷如铁般黑色的眼睛,已经嵌入了那双眼睛的精致面容。
    他一怔,对方却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西门庆架住铁棒,阻止了袭向身后狸子小姐的那一击,但是好重,手掌在这对抗中差点被崩麻了。
    她松了松手,复又紧紧握住,用疼痛刺激自己不要耽于其力量的认知,在对方怔愣的一瞬间,挑开他的铁棍,兜头往他的脸就是一棍子打下去。
    西门庆毫不留手,她知道这怪物的力量和人类不可相提并论,然而她自己都没有自觉的对待非人类物种的攻击力确实也助益不小。
    恶罗王被打得脑袋一篇,倒退着滑了出去,数米之距后才止住了惯性。
    他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回过头,其中一侧的脸上还带着狼狈的大面积刮痕,看着西门庆,明明做出那种血腥的恶事,但这种纯然的疑惑却像个小孩子一样。
    周围的狸子小姐们趁机将受重伤的姐妹扶了起来,一刻不敢多留逃出了大厅。
    很快这弥漫着鲜血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
    西门庆挥了挥木棍上的血滴,做出应战的姿势,声音低沉到“棍子好吃吧?杂碎!”
    然后恶罗王茫然的表情就逐渐扭曲,最终咧出一个噬人的笑——
    “哈哈哈!有了!”让人不那么无聊的家伙“今天就指名你吧!”
    “呵!”西门庆下巴一抬,表情变得狠厉,她漏出一个尖锐的冷笑,没有继续说话,只挥着木棍一道疾风一样冲恶罗王攻来!
    第45章
    西门庆打过这种忘却生命, 已死相博才有可能胜利的架。
    在上辈子!
    可那时的对手和眼前的妖怪无法相比,更不用指望光凭破釜沉舟的气势就能恫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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