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眼那边儿出气多进气儿少,却仍在拼命从乾坤袋中摸索药物自救的张斩,贺宇帆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才转头过去,重新将视线对去了那边儿已经吓得快要不成人形的陈家二人。
这陈家嫡系经过之前的那场劫难,子孙辈儿活下来的就只有大儿子和二儿子家两人。但相对于那个还能和桓承之战上一会儿的次子来说,这大儿子显然就有些既废物又胆小了。
就比如现在。
眼看着桓承之提剑朝他走过,他第一反应非但不是迎战,反而还哆嗦着躲去了他母亲身后。
将足近六尺的身高全部藏在一妇人后面儿,在可笑之余,也显得过于可悲了。
好在相对于他的这种没出息样子,他那母亲也多少还是有点儿大家族主夫人的样子。面上恐惧的情绪虽说丝毫不少,但对着桓承之的时候,就姿态来说,也终还算是个镇定。
胸腔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抖动了几下,她终归还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语调儿强压着恐惧,朝桓承之道:“阁下有什么事可以直说,若是没有,也还请直接赐个痛快的好。”
“确实是有。”桓承之点头,也没拐弯抹角。只顿了顿,便开口直言道:“张家在搞什么界门的事情,那门到底开在哪里,开到什么程度了,你知道吗?”
“这个……”
陈夫人抿唇,沉默片刻,她说:“我知是知道,张斩还为此专门请我夫君和二子去出过些力。所以道友所提的问题我都能告知,只是告诉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如果这条件是放你儿子一条生路的话,你就可以闭嘴了。”
贺宇帆在旁的听着,也不等桓承之有所表示,就先一步接过了话题,缓声冷笑道:“我们今日为何杀你全家,我想你稍微有点儿脑子,自己也多少能猜出来了。当年万灵仙地一劫,你所有儿女都参与其中不说,你陈家也没有少拿一分好处。事已至此,你能求个痛快的死都得让我们考虑考虑,还妄图谈什么别的条件?”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陈夫人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眼那边儿原本快要咽气儿,却偏偏用灵丹妙药把自己吊了个生不能死不得的张斩。冲到嘴边儿的话转了两圈,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赌一把道:“可你们也确实是想要我知道的情报,对吗?”
“不对。”
这次不等桓承之开口,被贺宇帆抱在怀里的天道就已经拧着眉毛应了声道:“娘你直接动手就行,这墨迹半天,还不如直接问我得了。”
桓承之闻言倒是一愣,刚刚那些举动他多半是出于习惯。现在想来,这天道都跟在身边儿,还哪有必要去询问别人?
思至此,他看向陈家两人的目光也愈发冰冷了起来。可不等他动手,那女人就先一步抬手,从乾坤袋中摸了颗药丸儿强行塞进他儿子口中,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才开口继续道:“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便是了。我们不求太多,只求这死后诸位能不再伤我尸首。给留个整儿便满足了。”
说着,她嘴角也慢慢向外涌起了鲜血。那不争气的儿子虽说慌得不行,但似乎是也接受了这种命运,瞪着眼睛挣扎了一会儿,就跟他母亲双双倒在了地上。
低头看着两人的尸体,桓承之心底也涌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贺宇帆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但见他皱眉,便也下意识的伸手过去,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算做安慰。
桓承之没有应声,只抬手抓住了贺宇帆拍他的那只手,攥在掌中轻轻捏了两下,才低叹了声道:“我有点儿难受。”
“我看出来了。”
贺宇帆点头:“不过你不说具体原因的话,我也就只是知道而已。想安慰你都想不出台词来的。”
他说着,被桓承之捏着的那手翻了一圈,也将对方五指扣了起来,那动作就跟这语气一般,满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桓承之被他说的心下一片温暖,又静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着,咱们报了这么些次的仇了,一个个都是些贪生怕死卑鄙无耻的小人作态,这对比之下,反而是这陈夫人,还死的最像个人了。”
贺宇帆点头,有点儿没跟上对方的思路:“可坏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或许吧。”
桓承之点头,嘴角扯出一个称不上好看的微笑,他说:“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的亲人朋友都死在这种人手上,有些太不值当罢了。”
“我懂。”
贺宇帆低声应着,捏着对方的那只手也用力的紧了五指。不远处张斩挣扎的声音越来越轻,不出半晌,也便彻底没了动静。
至此,张家和陈家的仇,也算是报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桓承之刚刚问的那个,魔界界门的事情了。
贺宇帆想着,那视线向旁扫了眼仍然坐在角落的明阳掌门。
思索片刻,他还是走到对方面前,低头,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儿平静问道:“界门的事情你参与了吗?”
明阳掌门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
贺宇帆怀疑的挑了眉毛。
天道倒不知是不是看在之前那玉的面子上,适时的开了口道:“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爹你也别难为人家了。”
“我知道的。”贺宇帆咧嘴一笑,伸手在空中一挥,明阳掌门身上缚着的绳子就全数断了开来。
在明阳掌门感激的几乎要哭出来的目光中,贺宇帆继续道:“我们之后还有别的事儿要去做,跟你没什么关系,所以你要不想死的话……”
“我现在就走!”
这话说完,明阳掌门立刻就要用行动证明一般,起身直接拔腿离开了原地。
只是当行至门口的时候,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补充了一句道:“对了上仙,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的话,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贺宇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那掌门等了片刻,见他确实是没打算继续交待什么,便拱手鞠躬,快速离开了原地。
等人背影彻底在目之所及消失之后,贺宇帆才摇头感叹了一声道:“我来这儿这么些年,这明阳掌门真的是我见过最有眼力劲儿的人了。”
“也正因如此,明阳派才能从一个三流门派,一路走成现在这般,不是吗?”
桓承之说着,目光中也带上了些许赞赏的味道。
只是这话题到此,也算是差不多了。贺宇帆又摇头啧了两声,便也转身转回正题道:“说起来,那个魔界界门被他们设在哪儿了?”
“后面。”这次搭话的是天道。
伸手指了指他们所处这房间的后方,他开口道:“顺着路一直往前走,等走到这些房子的尽头,就能看着那边儿画在空地上的咒印了。”
贺宇帆点头“哦”了一声,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继续道:“那我们是过去把咒印擦掉就行了是吗?”
“擦不掉的。”
天道摇头,说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没能想到的答案道:“那个咒印是用血画的,要说擦其实也不难。但是问题就是,那图案里的每一条纹路上都爬满了虫子。你除非能把虫子唤走再擦,不然只要敢用灵力上去激,就相当于是你在帮忙打开界门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嘴角忍不住就是一抽。
沉默片刻,他还是挣扎了一句道:“我就不能用火烧,或者用水把虫子泼走吗?”
“不能。”天道继续摇头:“那虫子都是蛊,自己身上也带着灵气。如果你伤害它们的话,保不准它们会在没有接收到主人命令的情况下,主动去打开界门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像是生怕贺宇帆还想挣扎似得,缓缓补充了一句道:“爹你别不相信,张家本来就是打算用那虫子作为开门钥匙的。所以……”
“我知道了。”
贺宇帆无奈的叹了口气,接受现实的同时,也免不了又问了声道:“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你娘也都不会赶虫子啊。”
天道闻言倒是点头点的顺畅。
在贺宇帆疑惑的目光中,他眨了眨眼,笑的有些调皮道:“爹你放心,总有人会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有些疑惑的拧了拧眉。随即像是想通了一般,也跟着了然的“哦”了一声。
这天道就跟在身边儿,不管是什么东西,也确实是不用他去过多担心。
可为什么总觉得儿子这样儿,丝毫不像是打算亲自出手的呢……
心下想着,贺宇帆倒也没再去问什么。
顺着张家房屋中间的小路向后院儿走去,那些之前被贺宇帆询问过的家奴下人,也确实就像是天道口中所说的那般,像是被点了个暂停的按钮一般,尽数止在原地。
“他们会保持这状态多久?”
贺宇帆有些好奇的问道。
被他牵在手上的天道听着这问题,随着他目光扭头扫了眼周围,才开口应道:“我是打算等咱们离开这里之后,再解除他们身上的禁咒。不过如果爹你有别的想法的话,想让他们恢复过来,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了。”
贺宇帆点点脑袋。
他就是随口一问,自然没什么“别的想法”。
这又跟天道随便聊了一会儿,三人也就差不多要走到那房屋群的尽头了。
从远处这样看过去,只能依稀见得前方有一片空地,但那地上黑了一片,具体是些什么,倒也看不清楚。
不过联想一下天道之前的解释,似乎也猜得到就是了。
三人加快脚步,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成功到达了那空地跟前。果然是如想象的那般,地上密密麻麻的虫子,爬出了一个巨大的图案。
那图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贺宇帆是看不大懂。不过就根据他长这么大看的电视剧漫画来说,这地上画的东西绝对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的问题,他倒是能看出来了。
要说这东西和想象中没多大差距。
那不同的则是,原本以为还会出现一个人能操控虫子的人的空地上,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根本就看不到其他身影了。
贺宇帆视线四下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归到那小傀儡的身上,有些不解的问了声道:“儿啊,你之前给我说了那么多,你知道我和你娘也不行。所以……这是你打算亲自动手的意思了?”
“我不能出手的。”
天道摇头,笑的有些无奈:“这是界门,关乎的问题太大。我一旦出手,相当于天道在改变这个世界的法则。后面会牵连的问题很多,甚至有可能会导致这个世界不稳定的。我这么说爹你能明白吗?”
“当然能了。”
贺宇帆立刻点头。
作为一个写小说的,要连这点儿理解力都没有的话,他也不用混了。
只是……
“如果你不动手的话,那该谁来?”
“等等就知道了。”天道摊手,卖了个关子道:“这事儿他可以解决,也只有他能解决的了的。”
贺宇帆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眉眼间仍旧是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回头朝桓承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也如她所料一般,对方脸上的纠结也丝毫没比他好上多少。
可即使如此,在目光交错之后,桓承之也还是安慰似得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口中认真道:“儿子说有办法,那一定就有办法。咱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安心等待就够了。”
他语气温柔,说的也确实是个道理。
只是这话贺宇帆虽说是明白,但在明白的同时,想不担忧也还是有些困难——
天知道他们进到张家主宅废了多大的劲儿,这就算有贵人能助,怕是还没进到跟前,就得让那雷阵或水怪给弄死个彻底了吧?
这样一想,贺宇帆本还松了些许的眉头,立刻又再次紧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远在张家那片雷阵外面儿,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并肩而立。
那白影着的是件纯色的衲衣,光溜的脑袋下眉头紧皱,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远方,他抿唇道:“魔气太甚,若是再不处理,必将为祸八方。”
黑衣的是个瞎子,一头长发随意披散,脸上挂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说:“那大师你是要去除魔了吗?”
和尚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