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崔纨绔也真是个活宝了。
张勆和唐梦芙告别,和众人告别,骑了照夜玉狮子,飞驰离去。
诚勇伯也和包氏、黄钰回了诚勇伯府。
包氏回去之后,黄三丫还在等着她,并没走。包氏一见黄三丫便埋怨,“张勆成了唐家的女婿,这件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黄三丫心虚,“我,我一着急就给忘了。这也没什么吧?张勆是不是唐家的女婿,爹都得帮包家啊。帮包家就是帮小弟。”
“怎会没什么?”包氏气得脸如金纸,“你爹是武将,他最喜欢的便是张勆这样的青年英雄人物,曾夸奖张勆是百年难得见的帅才。张勆成了唐家女婿,你爹的心思便偏向伯夫人那边了,懂不懂?”
“怎么会?您一直陪在爹身边,感情何等深厚,伯夫人她就是个摆设。”黄三丫不以为然。
包氏疲惫的摆手,“从前的老黄历再也休提。唐家有了这么个女婿,以后咱们怕是处处受制,你爹不会肯再向着咱们了。我没救下你外祖父外祖母和腾达,包家的人硬是被官府给带走了。”
“爹不是一直向着咱们的么?”黄三丫慌了。
她没想到,包氏亲自出马,居然没能救下包家那三口人。
多大点儿事,不就是包家人不明内情,乡下人不懂规矩胡乱了会儿么?唐家又没损失什么财物,又没伤着人,怎么就抓着不放了呢。
包氏失神的跌坐在美人榻上,“你爹他也遇着难处了。唐家现在扣着伯夫人不放,拿伯夫人威胁你爹呢。”
黄三丫呸了一声,“她不回来才好呢!她不回来,您正好天天守着我爹,岂不美?”
包氏头疼得厉害,伸手扶额,满脸痛楚,“美什么啊。伯夫人若是一直不回来,有心人弹劾你爹宠妾灭妻,他这官以后还怎么做?你真是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黄三丫撇撇嘴,不以为然。
她不相信伯夫人能狠下这个心。
黄三丫撒娇的靠在包氏身上,“什么宠妾灭妻,没有的事。您呀,就快想法子把包家的人救出来吧,要不然有亲戚在牢里,怪没意思的。哼,伯夫人那边要看咱们的笑话,咱们偏偏漂漂亮亮的把人救出来,看他们的脸往哪搁。”
包氏道:“这倒是句正经话。是该先设法救人。”
她哪能不担心亲爹亲娘,还有娘家的唯一侄子呢?和黄三丫商量了下,取出二百两银子的私房钱,唤了一个能干的管事陈前进来,命他到衙门搭救包家那三口人。
陈前是个听话的下人,这时却陪着笑脸,“伯爷才把小的们叫去吩咐过了:凡诚勇伯府的人,没有他点头,不得擅入公门半步,有违抗者立即撵了,永不录用。姨娘包涵,小的家里上有八十老母要孝养,下有才半岁的小儿嗷嗷待哺,实在不敢砸了饭碗。”
包氏气得干瞪眼。
她又叫了两个管事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说辞,不敢替她办这件事。
包氏知道诚勇伯是真心要惩罚包家的人了,急的在屋里团团转,“你爹自己不出面搭救,还不让我用黄家的人,我该怎么办?”
黄三丫赌气,“离开张屠户,还能吃带毛的猪肉?诚勇伯府的人不能用,那咱们就用永宁侯府的。”
黄三丫和包氏商量过后,回了永宁侯府。她拿出私房钱,许以重酬,先后差了两个能干的管事到顺天府。顺天府这边不知打点了多少,时隔七八天,终于有了消息,“苦主定要追究,不许轻判,故此包家三人全判了服劳役一年。”
包氏天旋地转,昏晕在地。
她的父母年纪已经很大了,千里奔波来投奔她,一天福也没享,就要入狱服苦役了么?
侍女慌了,一迭声的呼唤,不知过了多久,包氏才悠悠醒来。
“我要去求伯爷。”包氏挣扎着起来,对镜精心妆扮了,去求见诚勇伯。
她被挡了驾。
诚勇伯不见她。
这些天包氏忙着多方打点救人,诚勇伯却是公务之外,天天要往成贤街跑一趟,想把他的原配发妻接回府。诚勇伯夫人一则是真生他的气了,二则和女儿、外孙女天天在一起说说笑笑很开心,所以一直不肯见他。诚勇伯现在正为夫人不肯回家的事犯愁,哪有心思理会包氏?
包氏又气又恨,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
诚勇伯连着几天见不着自己的老妻,心里叫苦不迭。
这天下午晌他又来成贤街了,手里提着个鸟笼子。
“外祖父,恐怕今天您还是白来一趟呀。”唐梦芙取笑他。
诚勇伯低头瞅瞅鸟笼子,面有得色,“福儿,有了这个,你外祖母一准儿肯见我。”
第50章
“什么稀罕物事啊?”唐梦芙好奇的探头过来看。
诚勇伯伸手掀开鸟笼子上的笼罩, “告天子,叫得可好听了。”
“不就是百灵鸟么?有啥稀罕的?”唐梦芙伸出手指逗弄小鸟,随口问道。
“百灵鸟叫的好听, 音韵多变, 它这是在笼子里,那还显不着什么, 若是飞将起来,直入云中, 歌声好像从云霄里冲出来似的, 故名告天子。”诚勇伯热心的解释, “福儿你不知道,外祖父年轻的时候从城里带回家一只告天子,让它唱歌给你外祖母听。你外祖母听得入了迷, 盯着那百灵鸟看了大半个晚上。”
“敢情是这个典故。外祖父,您这是想拿从前的情份来打动我外祖母吧。”唐梦芙恍然。
诚勇伯嘿嘿笑,“也不是。福儿。外祖父是想起从前的时光了。你外祖母勤俭持家,我要给她买吃的穿的她全推了不要。就那只我没问过她就买回家的告天子, 她没嫌乱花钱,挺喜欢的。外祖父就想,她一定是真喜欢小百灵。”
“我外祖母不是不喜欢好吃的, 不是不喜欢好衣裳好首饰,她就是太贤惠了,总想着给您省钱。”唐梦芙逗小鸟玩了会儿,把笼罩盖好了。
诚勇伯有些感动, “她就是太贤惠了。”想起诚勇伯夫人早年间吃过的辛苦,心里隐隐觉得惭愧。
唐梦芙轻轻巧巧的把鸟笼子提起来,“行了,这只小百灵我送进去给外祖母,您可以打道回府了。”
诚勇伯着急,“福儿,这都多少天了,你不能还不让外祖父和你外祖母团聚啊。”
唐梦芙歪头想了想,把鸟笼子递给含笑,“你去拿给我外祖母,说这是外祖父送的,送她老人家要不要这只小百灵。再问问她老人家是单要这只小百灵呢,还是也想见见这送小百灵的人。”
含笑答应着,笑咪咪的接过鸟笼子,兴冲冲的走了。
诚勇伯唉声叹气,“福儿,咱们是亲祖孙,你就不能帮帮外祖父么?调皮丫头,你瞧瞧外祖父,这些天人都瘦了,你瞧你瞧。”
唐梦芙认真的看着诚勇伯,“外祖父,您必须得瘦一些才行呀。要不然,外祖母同意见您了,若是见您白白胖胖的,脸色红润透亮,她会怎么想?”
“也是。外祖父是得瘦些、憔悴些,这样你外祖母才会心疼。”诚勇伯不笨,很快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今天晚上回家我不吃饭了,饿上几顿,再削瘦些,你外祖母见了肯定二话不说就跟我回家了。”
这祖孙俩在外面自在说话,却不知道黄氏陪诚勇伯夫人在屏风后头坐着呢。听诚勇伯这么说,诚勇伯夫人恨得咬牙。
呸,看谁心疼你!看谁二话不说就跟你回家!
“外祖父,您这大半辈子了,就给我外祖母买过这一回得意的东西吧?”唐梦芙笑吟吟的问着诚勇伯。
诚勇伯对这个小外孙女是又喜爱又害怕,“福儿啊,外祖父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好东西买不起。退一步说,便是买得起,你外祖母也不爱花钱,不想要……”
“那您有钱之后呢?”唐梦芙追问。
诚勇伯挠挠头。
他和唐梦芙这小外孙女说个话,怎么跟受审似的呢?这不对啊。
诚勇伯笑道:“外祖父一直也没啥钱。官做得略大些之后,手头宽裕了,我和你外祖母也老了。老夫老妻的不讲究这个。”
“那送过别人么?”唐梦芙挑起眉。
诚勇伯狼狈,“不许再这样了啊,福儿,这不是你小姑娘家应该问的。”
唐梦芙撇撇嘴,“我知道啦。外祖父一定给包氏买过许多,多到你都记不起来了。”
“福儿,别乱说话!”诚勇伯小声的、着急的叮嘱。
一边说着话,诚勇伯警惕的四处查看,唯恐这话被人偷听了去。
诚勇伯夫人和黄氏都很气的不行。
和诚勇伯夫人呢,就是老夫老妻不讲究这个。跟包氏就不是,送包氏的东西多到都记不清……
诚勇伯夫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唐梦芙耳聪目敏,见到屏风上映起一道影子,便知道外祖母生气坐不住了,笑咪咪挽住诚勇伯的胳膊,“外祖父,我送您出去。外祖母今天肯定是不会见您的了,所以这老半天的含笑也没回来。”
诚勇伯摇头,“不行,接不到你外祖母今儿我也不走了,也住这儿了。”
唐梦芙纳闷,“您年轻的时候把我外祖母留在老家二十年,也没见您这么离不开她?”
诚勇伯叹气,“年轻时候那是没办法,你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身边得有人服侍,我又远在京城,只好留你外祖母在老家。”
“嗯,把我外祖母留在老家服侍老人、教养小孩,您带着别人在京城逍遥,惬意得很呢。”唐梦芙半天玩笑半认真,“外祖父,我猜您当时的俸禄大半在京城花用了,小半才会寄回老家,对不对?也是,京城什么都贵,老家东西便宜,而且老家有地,而且我外祖母不争,所以您乐得这么过日子呢,对不对?”
唐梦芙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诚勇伯却好像听到晴天炸雷似的心慌,一步一步后退,笑声干得都不像是在笑,“福儿莫胡说,京城桂薪米珠,确实东西贵……”
靠着屏风,诚勇伯才像找到依靠似的,心里略安定了些。
哎,不行了,什么陈年旧事都让这聪慧过人的小外孙女猜出来了。诚勇伯夫人正在气头上,若是再知道这些,不是更要和他生气了么?
“砰”的一声,一只拳头穿过屏风,伸到诚勇伯身边。
诚勇伯吓了一跳,慢慢转过头,见旁边怒冲冲伸着只胳膊,“噌”的一下子跳开了,“你你你,你是……”
这胳膊,这拳头,怎地如此熟悉?
“娘,您这是,要打我爹?”黄氏不能置信的、朦朦胧胧的声音。
诚勇伯惊得呆住了。
夫人要打他……和他相敬如宾数十年的夫人要打他……
“外祖母,您打偏了。”唐梦芙小跑着到了近前,“足足错了小半尺呢。”
诚勇伯夫人气呼呼的,“大丫,福儿,你俩来帮着我把胳膊掏出来,我再打他!”
诚勇伯目瞪口呆。
唐梦芙翘起嘴角,扬声道:“就来啦。”拉拉诚勇伯,小声催促,“外祖父您还不走,真等着让外祖母和您动粗啊?”
“她打我一顿消消气,跟我回家了也行。”诚勇伯硬着头皮道。
黄氏使出吃奶的力气帮诚勇伯夫人往外拉手臂,“娘,要不您等等吧,我去叫人把屏风拆了。”
“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打他!”诚勇伯夫人磨着牙。
诚勇伯又窘迫又难受。几十年和他没红过脸的夫人恨得都要打他了,所以他当年做的事情到底有多可恶?
黄氏奋力帮着诚勇伯夫人掏出胳膊,诚勇伯夫人大叫,“福儿闪开!”唐梦芙机灵的跳到一边,只见诚勇伯夫人用力一推,整个实木嵌大理石架子的屏风倒下来,一声巨响,眼看着就要砸到诚勇伯身上了。
诚勇伯大惊,竭力向旁跳跃,不幸躲得晚了些,身子虽躲过了,脚却没躲过。这一下砸得他巨痛难忍,双手抱脚转圈圈,不停的倒吸冷气。
诚勇伯夫人从后面冲出来,抓住诚勇伯没头没脑的乱捶,“叫你哄我,叫你欺负我!我在老家替你孝顺爹娘,你带包氏在京城花天酒地!”
“夫人,别打脸啊,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诚勇伯脸是疼的,身上也是疼的,却还想着明天要当值,唯恐脸上留下印迹。
晚了,诚勇伯夫人留着长指甲,指甲已经在他脸上划了好几道,划出血印儿来了。
“娘,您真打我爹啊?”黄氏看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