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芙在旁边跳来跳去,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外祖母,您别真动粗呀。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福儿你别跳来跳去了,快来帮忙。”诚勇伯着急。
这孩子平时聪明伶俐的,怎地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说些不痛不痒的太平话?
唐梦芙大摇其头,“不行呀,外祖父。我祖父祖母教过我的,如果大人打架,小孩子千万不要随便插手,最多在旁边劝劝!”
诚勇伯夫人老实了大半辈子,今天破天荒的和诚勇伯动了手。这一动手,她才知道原来打男人是一件如此解气的事,手脚并用,手拍在诚勇伯背上,脚踢在诚勇伯腿上,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
诚勇伯理亏,自然是不敢还手的,满屋子乱跑,“夫人,有话好好说。”
诚勇伯夫人才不跟他好好说呢,追着他打,“叫你哄我,叫你欺负我!”
诚勇伯夫人下手重,诚勇伯担心她再打脸,害得他没法见人,所以用手抱住头,护住了头脸。
“这是怎么了?”唐四爷和唐梦龙放学下来,听到这边声响不对,急急忙忙的一齐跑过来了。
“外祖母不高兴了,在打人呢。”唐梦芙道。
唐四爷和唐梦龙过了一会儿,才看清楚被诚勇伯夫人追着满屋子打的人是诚勇伯,大吃一惊,忙叫道:“岳母(外祖母)消消气,快别打了!”
第51章
诚勇伯夫人这时已经打顺手了, 哪里肯听他们的?只管追着诚勇伯撕打。
“娘子,福儿,快劝劝岳母。”唐四爷不忍心。
“我劝了呀, 我一直在劝, 可外祖母不听。”唐梦芙无奈。
“我也劝了。”黄氏道。
岳母打岳父,唐四爷自己不便过去, 推推唐梦龙,“儿子, 你去替你外祖父挡几下。”
唐梦龙听话, 忙扬起双臂奋勇向前, “外祖母,您老人家要是真生气,就打我吧。”扑到诚勇伯背上, 真的替外祖父挡拳头。
诚勇伯夫人收手不及,打了自己外孙子两下,“呀”了一声,忙心疼的拉过唐梦龙, “梦龙啊,外祖母没打疼你吧?”
“不疼,不疼。”唐梦龙连连摇头。
诚勇伯慢慢直起腰, 疼得呲牙咧嘴,“夫人,你下手可够重的啊。”
诚勇伯夫人气又上来了,“比起你做的事, 我打你的不算啥!”
这老实人要是当真发作起来,也够人喝一壶的了。
诚勇伯没理,不敢和伯夫人吵架,气哼哼的瞅着唐梦芙,“福儿,你祖父祖母教过你的,没教给梦龙?怎地梦龙就知道奋不顾身替外祖父挡拳头?”
“我祖父祖母也教过哥哥的,哥哥不听话。”唐梦芙一脸乖巧。
诚勇伯哼了一声。
唐梦芙吐舌,取出自己的帕子,“外祖父您坐下,对,坐这儿,别乱动,我替您擦擦伤口……”
“不许管他!”诚勇伯夫人虽然不打人了,却怒气未息。
诚勇伯苦着张脸,“夫人,你这又踢又打的,还没消气?好了别闹了,咱回家吧,回家之后……回家之后我好好跟你解释……”
“不回。我以后就跟我闺女住了。”诚勇伯夫人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来真的。
唐四爷和黄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解劝。
唐梦芙替诚勇伯擦着脸上的伤口,仔细打量,“外祖父,看这样子,就算您用了最好的玉容膏也消不了,明天您出了门,别人肯定能看出来。”
诚勇伯闷闷的道:“没事。若有人问起,我就说是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虽然气氛怪异,但诚勇伯这话出口,唐梦芙一家四口还是忍不住笑了,连还在生气的诚勇伯夫人嘴角也翘了翘。
有个怕老婆的官员,脸被老婆抓破了。第二天到衙门时,这副狼狈模样被他的上司看见,上司便问他的脸怎么破了,他只好谎称晚上乘凉时葡萄架倒了,被葡萄藤给划的。正说着话,上司的太太满脸怒气冲过来了,上司见势不妙,连忙对那个官员说:“你赶紧走吧,我家的葡萄架也要倒了!”
有了这个笑话,那些怕老婆的人若是被打,常常如此戏言。诚勇伯夫人的老实厚道那是出了名的,没想到今天诚勇伯也归到惧内的行列当中了。
诚勇伯虽被打得狼狈,但见诚勇伯夫人似乎有了笑模样,心里一宽,殷勤的道:“夫人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随为夫回家吧,好不好?”
“不好。”诚勇伯夫人瞪他,“我瞧见你便一肚子气,我不跟你回家!”
“夫人,我没管包家那三个人,半句好话没为他们说过。”诚勇伯无奈辩白,“我还正在想方设法把大郎调回来,好让你们母子团聚。”
诚勇伯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要调黄铎回京,诚勇伯夫人更是伤心入骨,“我的儿子就该到边关,到西山大营,包氏的儿子就要花大笔银子送到宫里当侍卫。你这当爹的可真公平啊。”
诚勇伯夫人气得老泪纵横,黄氏忙去安慰母亲,自己也撑不住哭了。
“外祖父,您快陪不是啊。”唐梦芙在诚勇伯耳边低喝。
诚勇伯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烦恼到了极处。
“外祖父。”唐梦龙不忍心让他一个人难过,和他蹲在一起,“外祖父别伤心。外祖母心地最好,您好好陪个不是,外祖母会原谅您的。”
诚勇伯少气无力的道:“到哪天才能原谅我?你大舅舅回来的那一天么?”
唐梦芙拍手道:“好呀,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大舅舅回来的那天,就是外祖母原谅您的那一天!”
诚勇伯蹲在地上抬头瞅唐梦芙,目光幽怨,“福儿,你知道从边关回来得多久么?就算外祖父四处打点,真能把人调回来,光在路上也得一两个月。”
“年轻时候分开了二十年,现在分不开两个月?”唐梦芙惊讶。
诚勇伯呻-吟一声,以手扶额。
算了,有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外孙女在,休想挨顿打就把人接走,以后还有的磨呢。
诚勇伯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唐家。
唐梦芙送他出来,问他道:“外祖父,您这几天见包氏没有?”
诚勇伯生气,“你这小丫头说了,如果我见包氏,你外祖母便不见我。那我怎么能见她?难道我不想把你外祖母接回家了不成?”
“外祖父还是很聪明的呀。”唐梦芙夸奖。
“比你差远了。”诚勇伯气哼哼的,“福儿,你给外祖父算个卦,外祖父以后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外祖母回心转意?”
唐梦芙嘻地一笑,踮起脚尖,以手掩口,在诚勇伯耳边小声说着话。
诚勇伯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
唐梦芙把外祖父送走,脚步轻快的回来,还没进厅,便听到黄氏殷勤的劝说外祖母,“娘,您生气伤的是自己的身,太不划算了。不如放宽心胸,好生将养,包氏若敢再不长眼睛的惹您,您便把包氏猛揍一顿,让包氏伤身!”
“我闺女说的对。”诚勇伯夫人拍案叫好。
唐梦芙咧嘴乐了乐,轻盈进屋,偎依在外祖母身边,亲呢的道:“外祖母,您老人家安心在我家再住一阵子,等大舅舅回来了,您再家去。”
“好,听我福儿的。”诚勇伯夫人乐呵呵的道。
她方才被黄氏、唐四爷、唐梦龙劝解了好一会儿,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芙儿,你大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唐四爷问。
唐梦芙掰起手指头算,“他是前些时日跟我说的,算算日子,应该再有一个多月吧。今年腊月能到了。外祖母今年全家团圆,可以和大舅舅二舅舅一起过年了。”
“真的么?”诚勇伯夫人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
“真的。他告诉过我的。”唐梦芙认真的点头。
“他是谁啊?”诚勇伯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氏笑得肩膀直抖,“娘,他就是他啊。”快活的冲诚勇伯夫人使着眼色。
诚勇伯夫人这才明白了,“外孙女婿啊?这敢情好,外孙女婿才和咱们福儿定了亲,便对咱家的事如此上心了。”
唐四爷、黄氏、唐梦龙都笑,唐梦芙害羞,光洁如玉的小脸蛋成了桃花般的颜色。
诚勇伯夫人高兴,“大丫啊,你给福儿起了个好名字,咱们福儿就是有福气。阿勆这个外孙女婿我可是听宝珠宝珞和宝琴说了,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京里多少富贵人家眼巴巴的盯着要抢他做女婿呢。依我说,人才好,家世好,本事大,这些虽然不错,最要紧的还是得对咱们福儿体贴入微,处处替福儿着想,这是阿勆最好的地方。”
诚勇伯夫人再老实也知道张勆为黄铎谋划前程,全是看在唐梦芙的面子上,可见他对他的未婚妻是真的用心了。这一点是诚勇伯夫人最满意的了。
“福儿可千万不要像我才好。”诚勇伯夫人拉过唐梦芙细腻纤白的小手,感慨的拍了拍。
“外祖母,我一定不像您。您太宽容厚道了,我没那个心胸。”唐梦芙道:“我小的时候,我祖母和王家老太太喝茶闲聊,我趴在祖母腿上听她们说话,记得可清楚了。我祖母和王老太太说,贤惠大抵是没什么用的,女人一味贤惠,时日若久了,男人便当作理所应当之事,反倒不放在心上了。”
两位老太太说得高兴处,发现小小的唐梦芙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专心倾听,一起都笑了。祖母把小芙儿抱起来温柔亲吻,“我们芙儿长大以后不要一味贤惠,好不好?”唐梦芙甜甜笑,“好呀。”答应得别提多爽快了。
她从小时候起,便没打算做世人口中的贤惠女子。
祖母和王老太太说了,世人交口称赞的贤惠女子大多活得很辛苦。
“好,我们福儿不吃亏,不像外祖母似的傻了大半辈子。”诚勇伯夫人又有些心酸了。
黄氏有些犹豫,“不要贤惠啊?那我是不是也要改一改……”
“娘子,你贤惠么?”唐四爷惊讶。
大家都觉好笑,黄氏也笑着挑起眉毛,“我不贤惠么?我不贤惠么?”故意和唐四爷不依。
说笑了一会儿,唐梦芙笑盈盈的告诉诚勇伯夫人,“外祖母,外祖父这些天不见包氏,也不管包家的事,诚勇伯府的下人都精明着呢,时日越久,越是知道诚勇伯府形势不同了。几位表姐正帮着大舅母、二舅母收服管事婆子,收回管家权。以后情况会完全不一样的。”
“好,好,太好了。”诚勇伯夫人喜之不尽。
唐梦芙又道:“外祖父对包氏是真有情意。不过,等他知道包氏究竟背着他攒了多少私房钱,他就傻眼了。”
“到底攒了多少钱啊?”诚勇伯夫人奇道。
不光诚勇伯夫人,唐四爷、黄氏、唐梦龙也好奇。
唐梦芙淘气的笑,“过几天就知道了。”
诚勇伯府没出三天,便出了件挺大的事。包氏的父母和侄儿不是被判了服劳役么,包氏舍不得她的家人受这份苦楚,辗转托了几个人,终于求到顺天府一个掌理刑名的推官面前,愿意出重金为包家这三家人赎罪。依律法,像包老头儿包老婆子包腾达犯下的事,可以处以劳役之刑,也可以交赎罪银释放。当然了,这赎罪银数目不是小数字,三个人,每人一千两,共三千两。
这当然是很贵的了。捐个监生也不过五百两而已。
虽然很贵,但包氏不忍她的亲爹亲娘和她包家唯一的独苗苗受苦,狠狠心咬咬牙,取出她的私房钱,给了。
要说这顺天府的推官也真是神速,当天交了赎罪银,次日就把人给放了。
包老头儿和包老婆子在牢里吃了苦头,整个人瘦了一圈儿,见了包氏便放声大哭。包腾达本来也是个狂妄之人,这些天却是被折磨怕了,一见包氏就谄媚的陪起笑脸,无比卑微下贱。包氏难受得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停滚落。
太惨了,她的父母、侄儿被折磨得实在太惨了。
“阿婵啊,咱们是来京城跟着你享福的,不是来挨打受骂坐监狱的啊。”包老婆子还在哭嚎。
“阿婵啊,你以后打算怎么安置咱们?你还管爹娘侄子不?”包老头儿惴惴不安的问。
“管,我一定管。”包氏拿出一方精致的茧绸绣花手帕拭泪,“爹,娘,你们先到客栈落落脚,我这就给你们买房子去。”
包氏眼中闪过丝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