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得很大,陆郁将裴向雀横抱起来,一步一步朝车上走了过去。裴向雀的脑袋贴着陆叔叔的胸口,能听到急促的心跳声,他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昨天晚上,我没有,给陆叔叔唱歌,陆叔叔睡着了吗?”
陆郁的心里一片安宁,至少暂时是安宁的,“睡了,睡了好久。不然你可以回去问问旁人,他们都可以作证。”
裴向雀笑眯了眼,揪着陆郁胸口的那一小块衣服,“那可就太好了。”
这条路很漫长,似乎走不到尽头,陆郁的手伸进了裴向雀的衣服里,指尖触摸着寻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还有伤口。
他问:“我的小麻雀害怕吗?是我没把你看好,才叫别人把你拐走。”
裴向雀疼了一个晚上,在陆郁的怀里渐渐放松下来,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知道,第二天,就能看到陆叔叔了。”
他等到了,也见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裴向雀对于陆郁是全然的信赖,就如同曾经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裴定将他锁在家中,他的生日,陆郁说的话永不会落空。
所以这一次,即使陆郁没有承诺,他也明白,陆叔叔一定在寻找着自己。裴向雀这么想着,简直是勇气百倍,什么害怕都没有了。
陆郁的手指拂过背后,向前头伸过去的时候,微微一碰,裴向雀半睡半醒中都疼得颤了颤。他将缩成一团的小麻雀放在车后座,掀开衣服,原来又白又软的肚皮,现在却添了一大片青紫,上头还渗着紫色的血丝。
陆郁没再看下去,他心想,方才那一枪该再打偏一些,至少让陆辉多受些折磨后再死。
刘春和他的手下留在这里处理后事,陆郁带着裴向雀去早就定好的医院检查。裴向雀的运气很好,肚子上虽然被踹了几脚,可都是皮外伤,没伤到内脏和根骨,只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不要再乱蹦乱跳就不会出问题。
裴向雀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陆郁也躺在他的身侧,用长手长脚压制住裴向雀的手脚,不让他蜷缩起来。大约是由于童年缺少安全感的缘故,裴向雀睡觉不老实,还总是喜欢蜷成一团。可是他现在肚子上满是淤血,这样的姿势很可能会压迫上去,陆郁便只好亲身上阵,将裴向雀的四肢牢牢摁住。
肚子上的疼痛,加上被压迫,让裴向雀不舒服地皱着眉。陆郁看着自己的小麻雀,一丝一丝地将他的头发捋顺,眉头抚平,像是对待再珍重不过的宝物。
而且这个宝物现在被囚禁在自己的怀里,谁也见不到。
陆郁露出一个笑来。
裴向雀的病情并不算严重,也不影响行动,在家里修养就可以了。可是陆郁却在医院里待了很久,期间连工作都是由李程光送到病房里的。陆辉这件事的后续很好处理,雇佣兵本身就是个很好的借口,说是陆辉不幸被国际雇佣兵盯上了,丢了性命。而那些下属也因为经济方面的罪行被公安机关逮捕,还有张术,他被打断了好多根骨头,最后的罪名是和国际恐怖组织交易,这样的罪名,大概是一辈子也出不来了。
这些都不必同裴向雀明说。
养病期间,除了陆郁和医生护士,裴向雀几乎没见到一个人。日子久了,他即使是同陆郁两个人过的再甜甜蜜蜜,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一天早晨,裴向雀窝在床上,陆郁在一旁工作,裴向雀软声软气地问:“陆叔叔,静媛呢?”
他最近强制被陆郁灌了许多补汤,撒娇也不能逃过去,所以长了许多肉,连下巴不似往常那样尖尖的,瞧起来又娇又软,像是在秋天偷吃了许多果子,养得胖胖圆圆,准备过冬的小麻雀。
陆郁一怔,放下手头的工作,偏过头,托住裴向雀的后颈,吻上了他温热潮湿的嘴唇。裴向雀只会傻乎乎地瞪大眼,他已经学会了该怎么回应对方的吻,可是一旦太过激烈,超过了他的理解范围,他就没办法了,这能晕晕乎乎的成了只小傻雀。
而这一个吻格外漫长且激烈。
裴向雀被亲的浑身发软,仿佛力气都用完了,眼底浸满了水雾,只能伏在枕头上,连脖子都直不起来。他的嘴唇很红,像是熟透了的樱桃,甜美芬芳,再不采撷就会坠落。
可即使如此,裴向雀也没被陆郁的吻迷昏了头脑,还记着刚刚的问话,就是脑子不太清楚,“小鹌鹑呢?好久都,都没见到她了?她也,也不来看看我?”
陆郁的眼神一暗,语调依旧温柔,随口编了个谎话,“放假了,她和男朋友都出去玩了,现在还没回来。你要把她叫回来了吗?”
裴向雀摇摇头,他又没出什么大事,还是让陆静媛在外头和对象快乐才是正经事。
陆郁才又笑了,他将又热又甜的裴向雀从被窝里捞出来,贴着柔软雪白的耳垂吻了吻,似乎在讲着漫不经心的闲话,内容却与表情截然不同,“我的小麻雀,你应该一辈子就在我的怀抱里头,谁也不能见你,同你说话,让你开心快乐,只有我。你的人生里头,只有我,就像现在。”
他从前只是这样说,而现在却真的在做。陆郁断了裴向雀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不仅是拒绝了陆静媛和安知州无数次的探访请求,他也没有给裴向雀手机,不让任何一个外人进来,整整半个多月,裴向雀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陆郁。
陆郁知道这样不对,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而裴向雀有时候会隐约察觉到不对头的地方,也被陆郁轻描淡写地糊弄了过去。
他想要欺骗裴向雀,实在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谁让他的小麻雀这样天真,又这样相信自己。
腊月即将走到了末尾,离过年越来越近,刘春拿了一大笔钱,又和陆郁断了联系。雇佣兵依旧在海外逃亡,陆辉的尸体不知所踪,绑架这件事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这件事都仿佛已经被淡忘了,甚至没有存在过。
可陆郁知道这一切都没有过去。他从前是依靠理智和现实克制着占有欲的滋长,他的小麻雀好好地活着,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谁都不可能伤害到他。所以过了分的,病态的占有欲也得在这样的现实,裴向雀的快乐中低头。
而这一回,陆辉的绑架却打破了这个过去存在的现实。
他将裴向雀放在外头,却没能保护好他。
如果按照陆郁原先并不算太严重的病情来看,病态的、不该存在的、暗藏于心底的占有欲或许会在和他的小麻雀漫长的相处中渐渐消失痊愈,也有可能一直存在,与理智相斗争,可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破土而出。
而现在这个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这份见了血的欲望就像是长满了毒刺的花,于黑暗中愈发繁茂,对牢笼之外的裴向雀虎视眈眈。
陆郁心底隐秘且不为人知的欲望在嘲讽着他自己,还不如同前世一样,将裴向雀锁在宅子里,还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是一种诱惑。
这不是好现象,陆郁很清楚明白,他的病情越发严重了起来,欲望已经不能被压制住,自顾自地切断了裴向雀和外界的联系,而下一步,就是如同前世一样,将他放置在金丝笼里。
原先陆郁的理智是可以克制欲望的,可到了现在,连理智都已经崩盘了,似乎被欲望说服。
那天夜里,陆郁轻轻吻了吻裴向雀头顶的发旋,微微阖上眼,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裴向雀终于要出院了。他早就吵着闹着要回家过年,陆郁也依着他,回家忙着炸年货,准备除夕的饭菜,满屋子的快乐和幸福。
大年三十的早晨,裴向雀正在贴对联的时候,忽然记起了消失许久的陆静媛,又眼巴巴地瞅着陆郁,一条一条地分析,“静媛的爸爸,生病了,也没有妈妈,其他的家人,都,都离开了,现在只有我们。陆叔叔,我们不把她接过来,一起过年吗?”
陆郁上一回的理由不再好用,而且又是过年,他希望能满足裴向雀所有的愿望,便说:“好,过会打电话给她。”
陆静媛早就被陆郁拒绝了无数次,这一回能够来看裴向雀,当然是立刻赶了过来。她不太明白陆郁的心思,还以为裴向雀前段时间是真的病到不能见人,将裴向雀团团围住,问了好久。
陆郁一直在厨房里,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们两个。
过了一会,陆郁端了一盘水果,陆静媛转过身去接,却看到陆郁明明是笑着的,眼神却莫名的可怕。
那目光似乎只是在游弋,既不是对着自己,也不是对着裴向雀。
陆静媛本来就胆子小,寒毛都竖起来了,抖着嗓音问:“三哥,怎,怎么了?”
陆郁看着她,语调又轻又慢,“没什么,就是厨房里要有一个人帮忙,静媛,你要来吗?”
陆静媛的背后发寒,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跟着陆郁走到了厨房。
她心里发毛,可长期的相处又觉得陆郁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搭话。
陆郁随口应了几句,忽然说:“以后也多来找阿裴玩,他没什么朋友的。”
裴向雀终于贴完了整栋屋子上上下下所有的对联,累得只能趴在沙发上喘气,而陆郁也做完了饭,将一道道菜端上了桌子,三个人吃完饭。陆郁和裴向雀都给陆静媛发了红包,陆静媛快快乐乐地收了下来,还说要枕在枕头下头。
天色已晚,外面的天幕黑透了。陆静媛起身,拒绝了留宿的建议,她说:“今天过年,我去陪陪爸爸吧。他只有一个人,也没别人去了。”
陆成国对她不算好,可也不坏,陆静媛觉得自己没有多爱这个父亲。可是到了最后,他的亲人都不愿意去看望他,只有自己了。
有什么办法,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陆郁叫人开车把陆静媛送去了疗养院,又抱着裴向雀上楼。屋里空调的暖气开得很足,裴向雀热的厉害,在陆郁面前又没什么好害羞的,将衣服都脱得干净,光着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去衣柜里拿陆郁的衬衣。
陆郁一把将他抓了回来,摁倒在床上,开了一盏壁灯,借着昏黄的灯光瞧着裴向雀的肚子。
过了这么久,那里已经恢复了原先的雪白,再也看不到一丝伤痕。
陆郁心里一松。他咬了一口裴向雀的鼻尖,像是抱孩子的方式将他搂了起来,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放在了飘窗上的毛毯上。
外头的彩灯闪烁,灯笼高挂,各家的灯光明亮而温暖,就如同陆郁和裴向雀家里的一样。
就着这样的姿势,陆郁进入了裴向雀的身体。
这太深了。裴向雀受伤至今,又许久没同陆郁再做过这种亲密的事,一时承受不住,轻轻地咬着裴向雀的肩膀喊疼。
陆郁也没停下来,只是爱怜地抚摸着裴向雀的后颈,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最后吻了吻裴向雀混杂着汗水和泪珠的眼角。
那是咸的,却隐隐藏着糖水的甜味。
裴向雀软软地哼哼唧唧,从头到尾也没拒绝,只是攀着陆郁的肩膀,“今天,到今天为止,我就和陆叔叔,交往两年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期待,“到了明年,明年,以后的每一年,陆叔叔,我们还要像今年这样,对不对?”
陆郁心头有微微的酸涩,他的小麻雀觉得现在的生活快乐又满足,是不愿意待在笼子里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灯光覆在裴向雀雪白的皮肤上,像是一层烤焦了的糖霜,陆郁忍不住舔了舔,又轻轻应了裴向雀方才说的话,“会的。以后每一年,我和小麻雀都会在一起。每一年的阿裴都会像今年一样快乐。”
这是陆郁的希冀。
结束过后,裴向雀只能趴在陆郁宽厚的肩膀上调整呼吸,陆郁同他紧贴在一起,缓缓地说了一个决定,“过两天我要去国外一趟,公司出了点事情。”
裴向雀搂着陆郁的脖子,闻言皱了皱眉,“那,那陆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片刻之后,陆郁才回答,“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还要再等一等。不过不管怎么,我都会回到你的身边。”
他现在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了,欲望在不停的叫嚣,要将裴向雀整个吞下去,藏起来,关到谁也瞧不见的地方,否则占有欲就会引诱他,还会出现前世的结局。
可事实不是如此,裴向雀不会觉得那样的生活快乐,即使陆郁知道那是错的,可能也不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因为理智也压制不住欲望了。
他生病了,便决定去治病,并且在这段时间和裴向雀隔离。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不会任由欲望毁掉裴向雀的生活,即使是自己也不行。
陆郁怀抱着软成一团的裴向雀,表情冰冷,对着玻璃窗里的那个陆郁笑了笑,这一局,还是他自己赢了。
总算是撑到了除夕,其实早该去了,拖到现在只是完成了裴向雀从前的心愿。那是他们约定好了的,要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的除夕都在一起。
这只是次短暂的别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雀:陆叔叔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大裴:陆叔叔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小雀:陆叔叔不在的第三天,想他。
大裴:陆叔叔不在的第四天,想他。
小雀:哎,月饼都无法拯救我的雀生,想陆叔叔!
第102章 找寻
过完大年初三,陆郁就要离开了。裴向雀送着他去机场,又问好了时差,订好了每天唱歌的时间,才眼巴巴地看着陆郁乘坐上了飞机。
陆郁面上含笑着对他告别,实际上却得费尽全身的力气压制占有欲,否则就该把裴向雀拖进车子里,除了自己,他的小麻雀眼里谁也不该有。
他没有去国外,而是带着李程光去了另一个地方。
陆郁停在门口,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朝身后的李程光一条条地吩咐,“我到了这里的事,除了贺原,谁也不能告诉。工作上重要的文件,每隔两天交给我一次,剩下的你自己打点。对了,最要紧的一条就是,除非那个心理医生在你面前亲自说,我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否则,别放我出来。”
“对了,”陆郁微微笑了,很温柔似的,“替我好好看着阿裴。”
在他的理智还能控制之时,陆郁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他要将自己锁在陆宅里,心理医生将会在这里陪伴着他治疗。只要能把陆郁的病控制在以前的状态,他就会离开这里,回答小麻雀的身边。
李程光面色凝重,闻言一愣,他跟了陆郁这么久,能隐约感觉到陆郁最近的情绪不对劲,可没料到这么严重。又想到淮城由来已久的风言风语,不由地担心起来,只好立刻应了几声。
厚重的大门合上,这里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除了李程光和贺原手里的两把钥匙,谁都没办法进去。不过里头四处都安排了监控,可以了解情况。
陆郁面对着那位心理医生,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自己愿意治好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