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木匠铺,订了一张木床,留了住址,掌柜的说下午便能送到家里。
然后便去采买其他东西,一直到中午才买齐了,马车几乎要塞满了。
在酒楼吃过午饭,便驾车回家去。沈嘉禾顺路拐去当铺同邵原知会一声,说了买马车的事,邵原什么都没说,但沈嘉禾看得出来,他是有些不高兴的。沈嘉禾道:“邵大哥,相处久了你便会知道,我表哥其实人不坏,只是说话不中听。”
邵原沉默片刻,道:“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当心着他点儿。”
沈嘉禾道:“嗯,我会的,你放心罢。”
邵原道:“他若是敢欺负你便告诉我,我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沈嘉禾笑起来,道:“好。”
出了当铺,就见裴懿一脸不高兴道:“怎的说了这么半天?”
沈嘉禾道:“你少夸张,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裴懿伸手将他拉上来,笑道:“我夸张么?”
沈嘉禾径自进了车厢,没理他。
回到家,他们便着手收拾书房。
东搬西挪,细致打扫,好一通忙活。
刚收拾好,床便送来了。
因为门太窄,将床搬进屋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但总算是搬进去了。
趁着裴懿他们歇息的功夫,沈嘉禾将床铺好,环顾四周,觉得甚是满意,瞧见季念许走进来,便道:“你看还缺什么吗?”
季念许四下看看,道:“什么都不缺,好得很。”
沈嘉禾笑了笑,道:“我倒觉得缺了一样。”
季念许便问:“缺了什么?”
沈嘉禾拉他在床边坐下,道:“缺了一位女主人。”
季念许不妨他说起这个,蓦地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沈嘉禾特别担心季念许会受到他和裴懿的影响,而在婚姻之事上生出什么错误的想法,他由衷的希望季念许能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
沈嘉禾犹豫片刻,直接问道:“念念,你是喜欢女人的,对么?”
季念许轻轻点了点头。
沈嘉禾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不由笑起来,道:“别害羞,跟我说说喜欢什么样的,我好托人给你说亲。”
季念许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看缘分罢。”
沈嘉禾道:“之前不曾有过让你心动的女人么?”
季念许摇头。
“无妨,慢慢找便是,不着急。”沈嘉禾笑道:“我们念念生得如此俊朗,不愁找不到好姑娘。”
季念许红着脸道:“沈爹爹,你就别打趣我了。”
正说着话,沈嘉禾听见杜月娥在外头唤他,便带着念念一同出去。
“月娥姐,”沈嘉禾道,“这是念念,你还记得他么?”
杜月娥看着季念许,笑道:“当然记得。我方才听邵原说念念回来了还不相信,这下看到真人才信了,他同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念念,你还记得我么?”
季念许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杜月娥笑道:“虽然我很想让你唤我姐姐,但按辈分你得唤我一声姑奶奶。”
季念许便乖乖唤了声“姑奶奶”。
杜月娥笑着答应一声,转向沈嘉禾,道:“不是说你表哥也来了么,怎么没见着人?”
沈嘉禾正要答言,便见裴懿从外头进来,笑着道:“他表哥在这儿呢。”
杜月娥回头看去,盯着裴懿看了好一会儿,喜道:“我记得你!你当年同嘉禾一起住在季家,对不对?”
裴懿挑眉一笑,道:“记性不错。”
杜月娥道:“你就是嘉禾的表哥?”
裴懿点头,道:“正是。”
杜月娥道:“你叫什么来着?”
裴懿道:“裴子蒹。”
杜月娥道:“我叫杜月娥。”
裴懿笑道:“我知道。”
杜月娥奇怪道:“你如何知道?”
裴懿道:“嘉禾告诉我的,说你帮了他许多,他很感激你。”
杜月娥笑了笑,道:“我没帮他什么,倒是他帮了我许多。若是没有他,我早活不下去了。”
杜月娥说的是实话。
以前,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是家里的累赘,父母为她操碎了心,也时常埋怨,令她苦不堪言。
现在,她在沈嘉禾的帮助下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父母、弟弟都要仰仗她,她终于活出了个人样。
所以,她十分感激沈嘉禾。没有沈嘉禾,便没有今日的她。
又说了会儿话,杜月娥便走了。
天已擦黑,沈嘉禾着手准备晚饭。
这应当算是他们一家人的第一顿团圆饭,所以沈嘉禾准备得格外丰盛。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裴懿和季念许便一起来帮忙,忙活了足有一个时辰才搞定。
八个菜摆上桌,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诱人至极。
“改明儿咱们开个酒楼吧,”裴懿一脸认真道,“生意一定红火。”
沈嘉禾今日特地买了两坛酒,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是该有酒的。酒是桑葚酒,远近闻名,不像一般的酒那样辣,而是甜的,且有补血强身之效,几乎每家每户都备着几坛,冬天里喝尤其好。
季念许主动接过酒坛,一人倒了一杯。酒是红色的,色泽诱人。
裴懿举杯,道:“为了咱们一家人的团圆,干杯!”
季念许和沈嘉禾一起端起酒杯,三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然后各自一干而尽。
酒入喉肠,甜中带着一点辣,滋味不错。然后边吃边喝,一坛酒不觉便见了底。
过了这许多年,沈嘉禾依旧不胜酒力,头晕得站不稳。
裴懿二话不说,打横将他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和念念自会收拾。”
沈嘉禾点头,已然昏昏欲睡。
裴懿低头亲亲他殷红的唇,这才转身出去了。
两个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起家务来手忙脚乱,一会儿摔碎一个盘子,一会儿打碎一个碗,可谓是惊心动魄。待一切收拾停当,两个人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各自回房睡觉去。
沈嘉禾正睡得香甜。
裴懿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爬上床,钻进被窝,把人搂进怀里。
沈嘉禾动了动,低声呓语了句什么,裴懿没有听清。
裴懿亲了亲他的脖子,小声道:“记得梦到我。”
*
第二天早饭时,裴懿道:“我打算再盖几间房子,弄成四合院,你们意下如何?”
沈嘉禾想了想,道:“等念念成了亲,咱们便不适合再住在一栋房子里,是该再盖几间房子。”
裴懿道:“那我便着手去办了。”
裴懿雷厉风行,吃过早饭便驾车往镇上去了。
沈嘉禾便带着季念许去给季常和许绣心上坟。
季念许跪在覆着积雪的坟前,潸然泪下。
“爹,娘,儿子来看你们了。”他将头磕在雪地上,连磕了三个头,才直起身,望着墓碑,哽声道:“儿子不孝,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望二老,实在愧为人子……”
沈嘉禾站在他身旁,扶着他的肩,笑中带泪,道:“大哥大嫂,上次来看你们的时候,我还念叨着想见念念一面,没想到这么快便如愿了。你们看,念念长大了,而且长得这般好,你们的在天之灵也该觉得欣慰。接下来,我要给念念讨一房好媳妇,争取明年抱着孙儿来看你们。”
季念许在坟前跪了许久,才被沈嘉禾拉起来。
他们踩着积雪往回走。沈嘉禾默然良久,道:“我一直没有问你,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季念许笑了笑,道:“我过得挺好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沈嘉禾再次沉默,片刻之后,道:“你可曾怪我当年丢下你?”
季念许摇头,道:“我从未怪过你,只是一直很想你。”
沈嘉禾心中安慰,也无意解释什么,只是像幼时那般牵住他的手,轻声道:“那便好。”顿了顿,他又道:“沈落玉还好么?”
季念许道:“裴爹爹在时,她是皇后,是太子养母,荣宠无人能及。现下裴爹爹不在了,太子继位,她是皇太后,是除太皇太后之外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她怎么可能不好。”
她终究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沈嘉禾由衷感到钦佩。
“那云清呢?”沈嘉禾又道,“还有景吾,他们好不好?”
季念许道:“景叔叔现在是禁军统领,官居要职,且早已娶妻生子,他的儿子叫景泰,今年应已八岁了。云叔叔则十数年如一日,与花草为伴,不问俗事,再没见过比他更悠然自在的人了。”
云清在他脑海中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眸子仍旧清晰,那是他见过最清澈的眸子,就如云清其人,不染一丝尘埃。
“他成亲了么?”沈嘉禾问,虽然心里隐约已有了答案。
“没有,”季念许道,“但我知道,云叔叔心里是藏着一个人的。”
沈嘉禾蓦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问过云清可有心仪之人,云清说有,却不肯告诉他那人是谁,他便一直不知道。他忍不住问:“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季念许看他一眼,微微摇头,道:“不知道。”
沈嘉禾便不再问,转而说起别的。
“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沈嘉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