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给的名字,不能不用,上面给赵如意的东西,不能不给,还不能分给别的人,就是赵如意长期生活在别院,也是饱受议论的,幸而这么多年,赵如意长大了,她的子孙们也长大了,孩子们虽然各有各的一点儿小心思,但总算都还是正常的成长的,赵家平稳的度过了这十几年。
到了明年五月初八,赵如意就不再是赵家的责任了,赵老夫人想到这里,心里除了如释重负,却意外的有些舍不得,赵如意虽然不是亲近的孙女,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叫了她十几年祖母。
而且这个孩子又宅心仁厚,有的人这样被放在外头独居十几年,心里多少会有些怨恨,可赵如意心境明亮,是真的把自己当了这个家的孩子。
这是个实实在在可人疼的孩子。
赵如意不知道赵老夫人心中的想法,她只是坐在那里没走,老太太也惯例的不撵她,二夫人、四夫人看惯了老太太对赵如意的溺爱,没什么意外的,大夫人也没轻易说什么,倒是大嫂子二嫂子第一回见这样的姑娘,看了好几眼。
赵老夫人心里想着这些事,听了几句赵二夫人在说宫里说起婚期的来龙去脉,才装聋作哑的问赵二夫人:“先前你说的是哪一家来着?”
赵二夫人有一点意外,看了赵九姑娘一眼,见她不说走,反而睁大了眼睛好奇状,又见老太太特意说起,她也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十几年的人了,知道老太太不仅是明白事理,甚至一举一动都颇有深意,便琢磨,这是有意要让九姑娘知道?
她如今也是侯夫人了,成了宗妇,跟以前总是不同,九姑娘不仅仅是九姑娘,还是准郡王妃,这代表的不仅是姻亲,更涉朝局,而结亲之事,是结两姓之好,并不是单纯嫁女娶妇,所以,现在不仅仅是赵家自己的事,大约也要顾及安郡王的意思吧?
这样一想,赵二夫人就知道说什么了,她说:“袁大将军的太太托人来问十姑娘,是说他们家五公子,我问了一下,哥儿不是大太太养的,姨娘也还在,至于哥儿是个什么情形,不好只听人说,便也没细问,老太太觉得要打听的话,那就再打听去。”
袁家大老爷是德妃娘娘的嫡亲兄弟,这儿子虽是庶出,那也是三殿下的表弟,要论以前,赵家是攀不上这样的亲事的,不过如今赵家出了个传胪,又出了个郡王妃,是以连这样的人家都问来了。
赵二夫人留了心,果然见这样一说,赵老夫人就看了赵如意一眼,赵如意却误会了,笑道:“老太太吩咐郡王爷打听去,他认得人多。”
赵老夫人说:“哪里好麻烦郡王爷,而且这样的人家也不合我们家,秀姐儿性子要强,脾气也犟些,这样的人家,又是姨娘养的哥儿,难免夹板气,是难过的,还不如给她挑个门第低些的人家,反松泛些。”
她这样说着,看着赵四夫人:“若是七丫头,我就不这样说了。”
两个都是自己养的姑娘,赵四夫人想一想,不由的也佩服老太太的眼睛会看人,便起身笑道:“老太太说的是,秀姐儿养的娇,比不得她姐姐。”
“其实就是七丫头,我也觉得犯不着嫁那些贵重人家去,那些人家,哪家是轻与的?何苦来去过那样不省心的日子呢?不过到底是你养的,七丫头也是个掌得住的,我也便不想多说话了。”赵老夫人道。
赵如意在一边笑道:“老太太偏心,懂事的孩子怎么还要多吃亏了呢?”
赵如意原本在家里就是最没人管的那个,如今地位不同了,更没人说她了,赵四夫人还赶着忙笑着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也想着,女孩子不必挣前程,只要自己日子好过才要紧。”
赵大夫人坐在赵老夫人下首,就轻轻挪动了一下,有一点不安的迹象,她的长子中了传胪,那是意想不到的喜事,她这些日子经历的多了,连侯夫人的头衔都没了,眼见得没了指望,没想到却绝处逢生,叫她看到了希望。
转头赵九姑娘又得了皇后青睐,收了做义女,还赐婚郡王爷,越发叫她心里活动起来,一个传胪,虽然叫人看重,但真要成气候,且不说行不行,就是真的行,没有个一二十年功夫那也是不成的,可若是有姻亲提携,定然就要好的多了。
不过她跟前只有一个庶女,虽然养在她跟前,到底也只是庶女,倒是四房还有两个嫡女,都被人退了亲,正是适龄的时候,这些日子赵大夫人跟赵四夫人走的近,很是相看了些人家。
所谓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大夫人自然是指望着这两个姑娘也能嫁入高门,多些姻亲助力。
赵大夫人此时便道:“琴姐儿的亲事,我也相看了几家了,只我瞧着,都不大好,虽说人家是好的,只都如老太太说的,或是孩子不很好,或是家里几层婆婆,性情不一,日后只怕不轻省,便都没应。”
赵大夫人笑道:“琴姐儿姨娘不在了,从小儿养在我这里,越发要给她挑个好的,我才舍得她呢。”
赵如意笑吟吟的听着,她看出了赵大夫人的那一点儿被揭穿了心事的尴尬。
所以过两日,安郡王又来她这里喝茶的时候,赵如意就跟他说起来:“大哥哥中了个传胪,大伯娘就心思活动的很了,自己家姑娘嫌少,就琢磨上了七姐姐和十妹妹,真是,哪里犯得着。”
她觉得这位大伯娘心不小,自己今后是郡王妃,她还嫌不足性呢。
赵如意说:“亏的我们家老太太掌得住。”
安郡王喝一口茶,说:“大伯娘大概还不知道,赵高起是怎么中的这个传胪,若是叫她知道了,担保她不敢再打这样主意。”
赵如意就好奇。
安郡王把那一日点秋闱的御前奏对拣要紧的说给赵如意听,当日安郡王虽然没在跟前,但他倒也知道的明白:“皇上说的明白的很,把田才哲放到三甲去,是德行有亏,不堪大用,把赵高起放到传胪是家风清正,先重德再重才,这才是赵高起的立身之本。”
赵如意还挺护短的:“这也只是大伯娘的一点儿想头,大哥哥只怕不知道。而且有老太太在,大伯娘也就只能想想也罢了。”
安郡王说:“赵高起倒也罢了,我看还算明白,到底是大伯父教导出来的,性子倒是一样的。”
赵如意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想到说咱们家家风清正,给个这样的脸面呢?”
这可不是寻常的脸面,三甲的同进士,比起传胪,那今后的前程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田公子那事儿就罢了,赵如意也不关心,可皇上对赵家的评价,赵如意就关心了。
安郡王说:“大伯父因为谋逆案入狱的事,你不知道里头情形吧?”
直说了这么多话,赵如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安郡王口口声声的大伯父大伯娘,真是把自己当了赵家女婿了,赵如意只是笑了一笑,才说:“那时候我还没在锦城呢,就是有了这个事儿,才回去的,家里那一阵子那样儿,消息来的也乱,说什么的都有,连底下人都跑了十七八个,我倒是真不知道究竟是涉了什么事。”
“其实就是一封信。”安郡王说:“大伯父当年在庆州府做同知的时候,与在宁王府当差的同窗有信件来往,其中语涉宁王,我后来看过那信,是回答宁王某件差事上的问话。”
这些事情赵如意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睁大了眼睛听,安郡王心里却知道赵如意做了郡王妃,今后就是不直接接触这些事,心里也要明白才好,便仔细给她解说:“宁王是先帝嫡亲弟弟,做了二十几年皇弟,十几年皇叔,领过许多差事,他有问话,又事关民生,大伯父特地写信去答话,仔细分说百姓和当地情形,其实也是为着当差仔细的缘故。只是一点儿疏忽了,因着说他的同窗在信中提及,而不是宁王直接问话,大伯父便也就在信上直接答了,没有用公文回话,就成了把柄,被治了个与逆王私下联络的罪来。”
赵如意虽然没有接触过这些,但到底聪明,便问:“那皇上怎么又说家风清正呢。”
安郡王说:“宁王被捕后,那些信并没有抄出来。”
“被人拿走了?”赵如意明白了,这样的信,不止自己伯父那一封,宁王在朝几十年,积累起来的东西不少,写信这些人,有些大约已经去职,甚或去世,有些却依然在朝,甚至可能从小官变成了大官,不管是谁拿走了这信,可以做的文章也太多了。
安郡王说:“没有从宁王府抄到这些信,但大伯父这一封却在卷宗里头,因此获罪,这显然是有人胁迫了大伯父无果,拿大伯父杀鸡儆猴,皇上若是不清楚这里头的关节,怎么会在后来让大伯父免职开释,却让永宁侯平级袭爵呢?所以皇上这一句家风清正的评判,其实是这个意思。”
赵如意这才彻底明白,大哥哥其实已经有了最好的考语了,只是大伯娘不知道,还想钻营。
安郡王道:“我怀疑这些信是被太后娘娘的人拿走了。”
赵如意福至心灵,问道:“莫不是这一回,有些人原本不应该说话的人,都站了出来为太后辩驳?”
安郡王笑,又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哎呀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赵如意虽然不上朝,可她只凭有限的几件事,已经发现了太后与皇帝有党争,皇帝不想做受制于太后的皇帝,太后同样也希望大权在握,不想事事都仰仗皇帝,这是难以避免的,别说这不是亲母子,便是亲母子,在有机会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太后有多年积累,皇帝借赐侧妃一事,沉重的打击了太后的威信和势力,现在局面占优,可是太后显然是不会就此认输的,原本就有根基,再用这些信做做文章,今后局势会怎么样也很难说了。
赵如意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替皇帝忧心起来:“这些信会藏在哪里呢?”
“这我哪里知道去?”安郡王说:“其实就是这些信,我也是才确定了确实存在,已经被人拿走了的,以前都只是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