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沈觅和阿远本打算吃过午饭便回去,奈何李仲玉犯了倔的抱着沈觅不撒手,眼泪“吧嗒吧嗒”的打湿了沈觅另一个肩膀,直把沈觅的心也浇的软软的。
    李郡守夫妇当然知道自己女儿为出嫁感伤,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也在一旁极力挽留。
    推辞不过,姐弟俩就这么留住了下来。
    李仲玉最是高兴,似乎把待嫁的事情忘到了脑后,每日与沈觅同吃同住,连夜里都拉着沈觅睡一个被窝,一聊就是半宿。
    李郡守夫妇看着女儿脸面上有了笑容,欣慰不已。
    沈觅本来担心阿远不愿意住下,谁知李郡守听闻阿远在太守府七步成赋的事情很是惜才,告诉阿远可以随时到自己的书房看书,李郡守也是才学之人,最大的喜好除了喝酒交友便是收集珍本,书房里的书简几千卷,其中很多是难得一见的珍史古籍。
    只此一项便令阿远乐不思蜀,沈觅觉得这会儿就算自己要走,阿远也不愿意走了。
    何况还有锦上添花的李仲贤。
    李忠贤才华满腹,每日陪着阿远在书房里看书习字,阿远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请教,自知机会难得,阿远每日学的异常认真,白天没理解透彻的便挑灯夜读,连夜里说梦话都是引经据典,引得李郡守连连赞叹沈家出人才。
    沈觅每日为翟氏行针灸之术,亲自调理饮食,还将推拿之法交给孟妪,每日为翟氏按摩穴位。
    翟氏自小看多了行医问药的大夫,知道一般大夫不会将医术传给外人,唯有沈觅,将推拿手法教给了孟妪。
    孟妪对此也很是意外,又见手法奇特,颇具奇效,连连赞叹沈家小先生不单单有神鬼手段,还心比海宽。
    翟氏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吃的比往日多,精神也不那么疲乏,腿脚上的浮肿竟然消了大半,对沈觅治病手法很是赞叹。
    这几日的接触,翟氏觉得沈觅与自己所见过的所有闺阁之女都不同,与以往所见过的大夫也不同,不知不觉对沈觅竟有了几分真心喜欢,甚至想着这般奇女子也难怪李忠贤不能释怀,若是沈觅与自己共同侍奉夫君,也并非坏事,至少比外边那些居心叵测的女子也好。
    沈觅却不知道翟氏还有这么多别的心思,只盼着她能顺利生产,熬过这关,自己也算是对李郡守一家有个交代。
    腊月里处处冰天雪地,铺子大都关了门,出去玩没的玩,转没的转,只能每日待在屋里看李家大姑娘绣红妆。
    左一针右一针,左一剪刀右一顶针,直看的沈觅打瞌睡。
    其实还有比沈觅更烦的人,自然是左一针右一针左一剪刀右一顶针的李大姑娘。
    这时候的女子实在不容易,出嫁要自己绣嫁妆,头上的喜帕、身上的嫁衣、脚上的绣鞋,里里外外绣的一堆还不够,还有被面、枕布等一切能表现出女子心灵手巧的东西。
    哦,对了,还有婆婆的绣鞋及衣裳。
    从七岁起,李仲玉在母亲的督促下学会了穿针引线,可穿针引线之后的事儿才是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的李家大姑娘不管母亲如何疾言厉色,总是很不在意的表态:明年再学也不晚呐。
    这一不小心就是又一年的年底了,离着明年出嫁没几个月,发愤图强的李仲玉此时觉得生不如死。
    不过李仲玉有个好处—心宽的很,生不如死了就干脆视死如归,顺其自然吧。
    面对这样坦然的女儿,李郡守酒后表示相当赞赏,“我李家儿女皆豪气!”
    李夫人听了气的脸色煞白,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摆了摆手,示意婢子不用跟着,自己回了屋。
    回屋干嘛呢?
    自然是替闺女绣嫁妆。
    绣嫁妆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晓,若是别人知道镇北将军的儿媳妇不会绣嫁妆那还了得?只好自己当母亲的亲自上阵。
    像枕面啊,被子面之类的也就罢了,可是喜帕和嫁衣都是众人火眼金睛盯着看的,若是绣的太难看怎么下的了台,若是下不了台怎么在婆家立足?
    李夫人把这些重要的嫁妆都大包大揽了下来,恨不得手脚并用。
    剩下的自然就是李仲玉自己绣了。
    这不,李大小姐飞针走线的绣了两个时辰都没顾得上休息,闭上眼睛揉揉脖子的功夫听见沈觅幽幽的声音传来。
    “那个—仲玉啊,难道是我眼花了么,为什么这只神鸟有两只尾羽?”睡眼惺忪的沈觅说着又再次揉了揉眼睛。
    李仲玉哪里还顾得上脖颈疲累,忙低头看自己的大作,“准备绣一只尾羽的,这可如何是好,剪了再绣?”
    看着李仲玉想剪又舍不得的样子,再看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沈觅怎么也开不了口说“剪了吧”,深思片刻,道:“这是给你婆婆的鞋吧?”
    “嗯”。
    李仲玉的回答带着哭腔,沈觅觉得赶鸭子上架的李大小姐实在是受难为了,狠了狠心,道:“传说中的神鸟毕竟是传说,谁亲眼见过了?我觉得吧,两只尾羽也挺好看,嗯,别有一番神鸟风姿。”
    “真的?”李仲玉大喜。
    “你说呢?”沈觅依旧揉着眼睛。
    “阿觅就是好,唯有你这般安慰我,若是换了别人定然叫我剪了重绣。”李仲玉喜滋滋的撒娇。
    “这会儿聪明了,知道是安慰的话语,既然你也知道是安慰,剪不剪看着办吧,哎,嫁什么人呢,哪里比得上招个喜欢的夫婿。”沈觅同情的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向外走去。
    看着密友的背影,李大姑娘很是幽怨,“我也想招个婿,谁知道这将军府的小郎君是哪坨牛粪。”
    作者有话要说:  两只尾翼的神鸟会不会给李大姑娘带来麻烦呢?
    ☆、管绣花的灶神君
    沈觅屋里待的久了,出来散散步,走到一处长廊拐角,听到两个小婢子窃窃私语。
    “明日就是腊月二十三了,祭灶神的日子,听说外头可热闹了。”
    “我听厨房的张妪说过,府里往年这一日要去青州城凿冰的。 ”
    “护城河么?”
    “自然是,夏日里用的冰都是那河里的,张妪说各家各府好多人这一日去凿冰,晚上还有祭灶仪式,很是有趣,可惜呐,我们去不了。”
    沈觅心一动,转身回了房。
    李仲玉还在盯着多绣的那只尾羽犹豫不决,沈觅进来竟然浑身不知。
    “仲玉,有个好消息,听也不听?”
    李仲玉抬起头,一脸懵,见沈觅神神秘秘的面带喜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出口问道:“难道父亲母亲允许我招婿了么?”
    沈觅看看这傻姑娘,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笑道:“仲玉啊,招婿,你觉得可能么?!”
    “谁知道那小郎君是团团的还是扁扁的......”
    看李仲玉恹恹的垂下头,沈觅十分心疼这个惧婚的姑娘,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明日是祭灶节......”
    待沈觅把听来的话说完,李仲玉哪里还管它几只尾羽的事情,满眼放光的拉着沈觅去找李夫人,闹着明日去青州城。
    祭灶节是个大日子,也称作小年。
    传说中,灶神君是玉皇大帝派来掌管人间善恶的神仙,若是哪家做了坏事,来年便吃不饱饭,在这个民以食为天的年代,吃不饱饭是天大的事,自然家家户户都诚心祭拜灶神君,盼着灶神君升天回禀玉皇大帝之时为自家多多美言。
    翌日一大早,四辆马车出了郡守府,浩浩荡荡的赶往青州城。
    沈觅和李仲玉喜滋滋的坐在中间的马车,最前面的马车上是李仲贤和阿远,其余两辆马车上跟着精选出的护卫。
    这些身高马大的护卫今日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便是凿冰。
    今年的祭灶节恰逢节气“大寒”,所谓大寒,乃是“寒气之逆极”,一年中极冷的一日。
    天气寒冷,河面冻得结实,故而民间百姓大都选了这一日来护城河上凿冰。
    时来已久,便成习俗。
    大户人家凿了冰储存于地窖深处,待到夏天取凉用,也有的人凿了冰作贩卖之用,冰面上你争我抢,摔来摔去,很是热闹。
    沈觅和李仲玉刚入城便觉出今年节日氛围比往年大不相同,一改前阵子腊月里的萧条景象。
    处处人声鼎沸,连平日里很是宽敞的芙蓉街都显得拥挤不堪,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车排队前行。
    除了过年,平日里热闹如青州城也极少有这等光景。
    一打听才知道,今年护城河上设了凿冰比赛,一队八人,一个时辰之内谁家挖出的冰块最大便可拔得头筹。
    彩头也很有趣,是祭祀礼会场的上等包厢,今年这上等包厢意义非凡,有异地奇人献技。
    有多神呢?能把天上的神龙和彩凤请至凡间。
    这等罕见的趣事只闻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得到消息的达官贵人们争相竞价,听闻有人为那包厢出到百两黄金。
    说到底还是沾了黄太守家那枚小蛋的光。
    官方消息是黄太守爱民如子,为了来年青州风调雨顺,特意更衣沐浴,焚香三日,好不容易请来能人异士助阵祭祀礼,以求灶神君向玉皇大帝回禀时为青州美言多多。
    民间版本是据说年过半百的黄太守为庆得子之喜,决意大肆操办灶神祭祀礼,盼望灶神君回禀玉皇大帝的时候能为自己美言多多,为表诚意,便花了大价钱请了异地奇人献技,自己也借此一饱眼福。
    沈觅见过黄太守其人,因此更相信民间版本,不过这都不重要,能沾一沾小蛋的光,看看神龙彩风下凡才是重要的。
    郡守府一群人到了比赛场地报了郡守府的大名,可是一数护卫才六个人,还差两个,这可怎么办?
    还是李仲玉实在,伸出纤纤玉指一指李仲贤:“诺?这不是个活的?再加上小阿远,够八个了。”
    沈觅看着李仲玉兴致勃勃的样子,不想驳了她的兴致,可一想到今日河上定是激烈非凡,和马大三粗的护卫们一比,阿远那细弱的小身板实在是不忍一观,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办。
    可一看旁边的阿远正摩拳擦掌,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难得看到阿远这般孩子气,沈觅心不由己的点了点头。
    李仲远在一旁看得明白,保证道:“阿觅莫要过于担忧,我定然看好阿远,你和仲玉到城楼上去,免得被人群挤到了。”
    “那就有劳仲贤兄长了。”说是这么说,沈觅怎么能不担心,虽说阿远已经十二岁,到了可以说亲事的年纪,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
    托郡守府大名的福,一个小军士将她俩带到城楼上入了座。
    登高望远,果然视野更开阔。
    看沈觅忧心,李仲玉在一旁打趣道:“我兄长爱屋及乌,定会把阿远当眼珠子看,”看沈觅瞥来一记眼刀,忙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又当阿姐又当母亲的把阿远看那么紧,兄长也会替你看的紧紧的。”
    话虽不错,却总是哪里不对劲儿,沈觅懒得和她计较,盯着上场的队伍看。
    个个儿虎背熊腰,力拔山兮气盖世,再一想到阿远豆芽菜似的......
    哎,沈觅双手一合对着天上念念有词:“灶神君保佑阿远千万莫要受伤......”
    李仲玉终于有机会把沈觅刚才的那记眼刀还了回去,“灶神君还管这个?!”
    “那是自然,今日是大日子,灶神君菩萨心肠,连绣花都管。”沈觅眼都不睁,继续念念有词。
    李仲玉一听,觉得很有道理,“那我也拜拜,灶神君,小女技艺不精,您老保佑我顺利绣完嫁妆......若是能保佑我自己招夫婿更好,小女定当天天给您老供奉好吃食。”
    看李仲玉拜的一本正经,沈觅拍了拍她的后背,“傻妞子可怎么办好,这会儿拜灶神还不如拜你母亲管用。”
    李仲玉眼珠子一转,觉得此话极有道理,“阿觅说的极是,请灶神君保佑我母亲快些绣完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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