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斐苦笑着揉着胸口道:“内伤了,骨折了。”
蔺昕气呼呼的转头就走。
薛斐又揉了揉胸口,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自己该去道歉,但现在他心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道歉该说什么,说不定会让蔺昕更生气。还是等自己心态调节好了,再……
嗯,还是先发短信道歉吧。
蔺昕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助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偷笑的蔺昕,心想这谈恋爱的人真是不可理喻。刚还生气,现在又笑了。
蔺昕:小光,你说斐哥在犹豫什么?他好像很苦恼。
光脑:你问我我问谁,他在脑子里想事,我又没办法读取他的思想,别为难我。
蔺昕:我只是和你说说话,又没真找你要答案。
光脑:……人类都这么无聊?
蔺昕:大概?
光脑:……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蔺昕:或许?
光脑:让我静静。
蔺昕挠了挠后脑勺,咦,好像有一点微妙的被嫌弃的感觉?一定是错觉吧。
...........................
电影的宣传随着拍摄一直在继续,观众们一直被剧组吊着胃口,等着电影放映时间公布的那一刻。
这段时间,除了蔺昕之外,顾濛也终于上了一次头条。他从一个过气的演员,变成了某著名上市企业老总。
这下子没人说他是被覃烽包养的小明星了。所有人都说他们两的婚姻天作之合,门当户对。顾濛得意无比,这次秀恩爱终于超过蔺昕了。
蔺昕没理睬顾濛的小人得志。现在他电影杀青了,已经匆匆回国,让某个装鸵鸟的人来接他,顺便听答案。
薛斐最近忧虑的瘦了好几斤,蔺昕看到薛斐那样子,还以为他像自己大哥那样,成为一个加班苦逼型总裁了。
蔺昕有点于心不忍。他犹豫了一下,道:“如果实在是不愿意,我再给你一段时间?我也不是特别想现在就结婚。”
薛斐苦笑了一下,道:“再拖下去,蔺秦就要打上门来了。虽然他打不过我就是了。”
蔺昕道:“那好吧,你要和我说什么?”
薛斐道:“先和我去个地方吧?”
蔺昕立刻脸一垮:“啊,我刚回来又要出门啊?我还想宅在家里打几天游戏呢,我和大萌约好了的。”
薛斐:“……”
薛斐扶额:“那你去不去?”
蔺昕垮着脸道:“去啊。我先和大萌说一声。”
薛斐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快消散了。
蔺昕回家休息了一晚上,就拖着行李和薛斐去了一个位于西南腹地的疗养院。
那个疗养院是针对精神病人的高端疗养院,位于山水环抱的某自然景区。无论是环境还是设施,以及医疗人员的专业程度服务态度,都是顶尖的。不仅是华国,世界各国都有富人光临这个疗养院,将精神有问题的亲人送到这里,接受治疗和调养。
看着目的地,蔺昕心中有些猜到此行的目的了。
薛斐在车上苦笑道:“我不说你也该知道我带你去看谁了。你现在拒绝还来得及。”
蔺昕道:“为什么我要拒绝。”
薛斐没有说话。
为什么?因为要去见的,是差点害死你的凶手啊。
虽然你现在醒来了,活的很好,但曾经的苦难,不是说抹平就能抹平的。
可这个人是他的母亲。即使这个母亲给他的痛苦远远超过了温暖,甚至伤害到了他最爱的人们,唯一给过他家庭温暖的人们,但他仍旧放不下这个人。
薛斐看过一些心理分析,也见过心理医生。有些人,越缺乏什么,就越期待什么,特别是在亲情方面。正因为受到的来自父母的爱很少,就更期待来自父母的爱。
就像是他年幼的时候,明知道母亲眼中只有父亲,没有他这个儿子。他仍旧会为了母亲的一句夸奖,坐在琴房里,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练得双手手指磨破了皮,血结成了疤,最后形成了硬茧。
母亲疯了,他赖以栖身的唯一温暖之处也毁掉了。
他觉得,他该是恨母亲的。
虽然明知道或许痛苦的根源是那花心的不负责的父亲,但他不可抑制的更憎恨母亲。
大概因为孩子的是非观十分薄弱,父亲虽然不负责虽然花心,但是对他是真的好。母亲则给予他的伤害最多。
长大之后,是非观强烈些了。他对母亲的憎恨渐渐减少,知道母亲身不由己,她精神出问题了,这不是她的本意。
他开始疏远父亲,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他渐渐的在梦中,回到童年的那间琴房。虽然那时候很辛苦,辛苦到痛苦的地步,却是他和母亲的众多记忆中唯一让他感到温暖和“幸福”的。
他可以看到母亲的微笑,可以听到母亲的夸奖,可以感受到母亲揉着他头顶的温暖的手。
这时候已经是一个成功的跨国集团执行总裁的他,好似又回到了幼年的时候,他心里忐忑,他惴惴不安,他拼尽全力,只希望母亲的视线多停留在他身上哪怕一秒。
求求你看着我,求求你爱我。我的母亲。
醒来之后,他只觉得这种心态恶心,他心里充满着罪恶感。
薛斐觉得,他还对母亲有期待,就是罪恶的。这个女人毁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毁掉了对他最好的那个家庭。曾经会拉着他衣角甜甜的叫他哥哥的孩子还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了可怕的管子,已经躺了很多年。
和他没有血缘,被他叫做爸爸妈妈的夫妻日日为孩子哭泣,曾经会和他争抢弟弟的好友变得偏激而阴郁。
这都是他母亲的错。
不,他母亲精神出问题了,这错不在他。是他父亲的错。
可在他出生之后,他的父亲已经没有出去花天酒地了,母亲精神出问题是她自己疑神疑鬼的原因,父亲好似也很无辜。
其实……是自己的错吧。
本来该死的是自己,是蔺昕代替了自己。
当他穿着小一号的扣都扣不上的衣服和像是七分裤的运动裤,害羞的躲在门后不愿意出来的时候,穿着宽大的衣服,挽着袖子和裤脚,带着鸭舌帽的蔺昕笑着迎向自己的母亲,叫了一声“妈妈”。自己的母亲弯下身,将蔺昕抱了起来,笑得十分灿烂。
那时候他心里想,母亲一定是看着蔺昕滑稽的样子被逗笑了。那他走出去,母亲看着自己这滑稽的样子,是不是会笑得更开心。
可这样子实在是太丢脸了。
薛斐一边犹豫,一边看着笑着的母亲抱着蔺昕走到窗台边,看着她让蔺昕坐在窗台上,然后将一脸迷茫的蔺昕推了下去。
这一幕,和琴房练琴时候的情景,不断交替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提醒着他的罪。
如果他没有和蔺昕互换衣服,蔺昕就不会有事;如果他即使跑出去了,蔺昕就不会有事。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不是他精神错乱的母亲的错,不是他被母亲误会的父亲的错,都是他的错。
有时候薛斐想着,如果自己也疯了就好了。疯了就轻松了。
可他不能疯,他必须赎罪。
他帮助蔺秦创业,努力赚钱偷偷给蔺昕请更好的医生。他知道蔺爸蔺妈不会要他的钱,他还要和医生演戏,让医生做出同情蔺昕,所以只要求低价的样子。实际上另一部分钱是他在给。
薛斐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几次将自己送进医院。
当他看着守在他病床边的父亲和爷爷奶奶,他反应过来,他身边的亲人并非不爱他,只是他们太忙,在忙自己的事。只是他更看重那个没有给过他多少温暖的女人。
他不能垮掉,亲人们会为他伤心。
薛斐用这些信念,支撑到了蔺昕醒来。
当蔺昕醒来之后,他的生活立刻从黑白变成了彩色。就像以前蔺昕还醒着的时候一样。
他的生活越来越美好,他失去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回来,甚至他拥有了更多。每天都像是生活在美好的梦境中一样,他也越来越少梦见过去的事。
可真的当幸福已经触手可及的时候,以前的梦魇又重新出现。
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的琴房,又看到了蔺昕被他母亲推下去的那一刻。
薛斐知道这样想不对,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自己是有罪的,自己真的能和蔺昕在一起吗?
母亲被送进疗养院之后,薛斐每年都会抽时间去看她。只静静的,远远的看着她。
蔺昕醒来之后,他也会抽时间,偷偷的去看他。
他瞒着所有人,好似生怕别人知道他还会去看母亲一样。他潜意识认为还去看那个女人,还斩不断对那个女人的思念和期待,也是一种会被人指责的罪恶。
可如果要和蔺昕结婚的话,他不想再将这件事瞒着他。
他想从罪恶中走出来,不想让他和蔺昕的感情中夹杂着其他的杂质。
不是为了赎罪,他是真的爱着蔺昕,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可蔺昕知道他的内心之后,还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吗?
蔺昕会不会为自己每年都去看害了他的凶手,而厌恶自己?
薛斐脑袋里一团乱麻。
蔺昕没有察觉到薛斐现在糟糕的精神状态,他东张西望,对疗养院的一切都很好奇。
这就是人类治疗精神病的疗养院?这里住着的都是精神病人?
精神病,这种只有人类会得的病。就算到了未来,也并非能将所有病人全部治愈的奇怪的病。
不像是系统,有什么问题,只需要杀毒,大不了重装。
人类的精神无法杀毒,也无法重装。坏掉了的话,就只能靠着药物和疗养,一点一点的理顺。
明明未来的科技已经足够发达,但只能治得了病理层面的问题,可人类精神出问题,有时候是因为心病。
心结难解,心病难除。便是有灵丹妙药,若是人类自己想不通,就算救得了这次,也救不了一生。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生物体出现异常就罢了,他们居然还能自己给自己“想”出病来。甚至通过精神,能影响生物体的状况。
蔺昕带着满满的好奇心,跟着薛斐进入这个疗养院,听着薛斐询问他母亲吴璀现在的状况。
主治医生将最近治疗的病例拿给薛斐看,蔺昕眼尖的看到来访名单中,有薛宸的名字。
原来薛宸也会来这里看吴阿姨啊。蔺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