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他便吩咐人备了马,往韩府赶去。
出江南酒楼不久,便刮起风来。不多时,风越来越大,方走到一半,竟是又下起雪来。韩忠也没有带蓑衣斗笠,只得任凭那雪如乱舞梨花一般的落到自己身上、马上。不过也亏了这场雪,让路上行人纷纷躲避,道路也顺畅了许多。
到了韩府,韩府门子见着韩忠雪人一样的下了马,忙迎了上来,一面帮韩忠掸雪,一面笑道:“老爷在书房,让韩管事一回来,便去见他?”
韩忠点了点头,便往府中书房快步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韩忠故意放重了脚步。便听到房中韩熙载说道:“是韩忠吧,进来吧!”
韩忠答应一声,连忙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转身将门仔细关上,跪下说道:“请老爷治罪,小人未做好老爷交代的事情,那人见了小人之后,一句话都不说……说……”
不等将话说完,韩忠便脸色大变,然后噗嗤一声,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韩熙载骇然色变,但他却也非常人,没有发出惊呼,深吸一口气,来到韩忠面前,将手放于其鼻息下,发现韩忠竟然已经死了。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推开书房之门,一头栽了进来,同样吐出一口血,一动不动,韩熙载神色剧变,仔细一看却是他派出去跟踪那人的家中护卫首领李光。
……
……
十二月二十四日,政务殿。
叶尘拿起最新的《夏京快报》和《祥符新闻》随意的瞟了一眼,看见各自的头版头条,不禁有些感慨。
《夏京快报》头版头条是粗黑的隶书,写着一行标题:《精忠爱国,慰祭英灵!》,而《祥符新闻》则是《英烈祠,烈士碑!》。
叶尘拿起报纸,简略的看了一下,不由微微点头,对韩熙载和马文韬各自主持的报纸所表现出的敏锐性表示满意。慰祭英灵这种事情自然是大肆宣传,只不过叶尘最近忙于其他事情,这件事情倒是忘了给韩熙载和马文韬吩咐,但这两位不愧是自己挑选的宰相,已经能够通过自己平时只言片语,便判断出自己的想法,并且进行了安排。
……
……
十二月二十五日,是祥符国此次与辽国大战阵亡将士入土为安的日子,也是祥符国英烈祠开祠祭奠,且对自开国以来对三次大战的所有阵亡将士祭奠供奉的日子。
夏京城北有一片占地两百亩的林园已经变成了祥符国国家烈士陵园,陵园中心则是英烈祠。
第852章 祭奠
今天,偌大的烈士陵园,已经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五百多位祥符国寺庙的高僧,盘坐在烈士陵园内外,不知道摆的是什么阵法,总之,诵经的声音笼罩了整个烈士陵园方圆数里之地。
此时,站在这里的人不仅仅有阵亡将士的家眷,还有祥符国朝廷上下,几乎所有的重臣官员,就连夏京城里的住户,也因为这两天报纸的宣传,出动了不少。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
随着礼部尚书余建纲一声令下,在刺耳的喇叭声里,一千名城防军战士一脸肃穆的,将一千个骨灰罐子,小心的安放进墓穴里。
马上就有另外十几名战士用石板将墓穴盖好,将一面足有两丈高,一丈宽的写有名字的墓碑插进墓地前的石头基座中,最后用黄土覆盖了石板,堵死了所有的缝隙……
同样的过程进行了十四次之后,一万多名阵亡将士和两千多战死的义军骨灰就全部安葬完毕。
穿着黑色龙袍祭奠服饰的叶尘来到一面非常大的供桌前面,按照这个时代汉人祭祀英灵的方式,贡献三牲,上香,祭拜天地,而后焚表……
给上天的表章上,叶尘赞颂了这些战士的英勇无畏,感谢上苍将这些英勇而忠诚的将士赐予他,祝愿这些将士能够获得上天的恩宠……
为表示对此事的重视,礼部安排的仪式极为繁复,持续了大半天时间,直到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都没有结束。
叶尘从头到尾坚持完成了祭奠所需的所有礼仪,没有丝毫的遗漏,更看不到丝毫的焦急和敷衍。
临到最后,叶尘、扬继业、韩熙载和马文韬四人一起抽掉了长碑上覆盖的红色丝绸,一条足足十丈长的巨大黑色石碑露了出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姓名。
叶尘抚摸着石碑对所有人道:“所有的敢犯我祥符国者,在我祥符国英勇无敌的将士和勇敢无畏的百姓面前,终将是一个笑话!”
这句话获得了所有人的欢呼,一时间声震四野,直冲云霄。
……
……
从第二天起,《祥符新闻》和《夏京快报》各自刊载了一系列关于烈士陵园祭奠烈士的报道,《祥符新闻》将军枢部逐级挑选出死的最为壮烈、最有价值、立下军功最大的三十七名烈士各做了一个专题,其中有三名义军。讲叙他们的生平事迹,和亲人朋友对他们的悼念,报道感人至深,以至于整个祥符国上下都在同情这些为国为民而战死的将士。而《夏京快报》则是开始对此次大战中表现最为突然,杀敌最多,或者所立军功最大——通过自下而上逐级选拔的四十五名立下特等功且还活着的将士进行宣传,刊登他们在战场上的种种震撼人心的事迹,并做出一系列的评论。
此外,韩熙载主办的《夏京快报》则是在第三天公布了此次与辽军大战,响应悬赏令,参加义军,在善人榜排前一百名的义军名单。并同样对前十名事迹进行了报道宣传。
在两大报纸舆论力量的引导下,祥符国上下军队士气,百姓思想,官吏觉悟,对于忠于国家,忠于朝廷等方面的凝聚力得到了空前高涨。
……
……
华夏大地,如今显然已成三足鼎立之势,祥符国不论人口、地盘、军队人数都远无法和宋、辽两国相比,但两次大战,已经奠定了其拥有与宋、辽两国抗衡的军事实力。
祥符国立国之后,第一个元旦之日即将到来,这标志着祥符国立国已经整整满一年,也意味着祥符天定二年的到来。
这一年时间,祥符国可以说堪称翻天覆地,说是日新月异也不为过。即使经历两次大战,但祥符国百姓生活水平依然在稳步提升,国力、军力提升之快根本不是宋国和辽国所能想像。
得益于祥符钱庄开展存钱给息业务,祥符国朝廷财政危机轻易解决,赶在年前军队和义军的赏钱已经全部下发。钟三河等善人榜前十名也被赐封从九品到正七品不等官职,无一意外果然都是武官,只不过具体职务分配一直还没有下来。而且钟三河、常破刀、石狼这前三名破例被皇帝陛下接见,如此殊荣不知道被多少天下武人所羡慕。要知道,叶尘不光是被世人所传颂敬仰的传奇皇帝,更是被天下间武道中人公认可排在前三名的绝世高手。
常破刀是祥符国地界内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常家堡少主,总舵在怀州。此次与辽军大战,常家堡响应祥符国朝廷悬赏号召,由祥符国立国之前有西北第一高手之称的堡主常飞亲自率领堡中四百多名高手参加义军,先后在银州、府州转战一个多月,损失近半,总共斩首一千三百多名辽军,最后全部算在了常破刀身上。
而石狼同样来头不小,宋国的永兴军路和河东路,以及辽国西京道的人们说起马贼“狼群”,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胆小之辈听到“狼群”之名,便会骇然变色。却足以吓住小儿啼哭。
狼群是人数在一千左右的一伙马贼,人人骑术高超,武艺精湛,老巢在辽、宋、祥符国三国交接处,专劫富户、富商,辽国和宋国官府都曾经组织大军围剿,但数年来,没有一次成功。此次祥符国与辽军开战,狼群首领石狼看准这次洗白“狼群”的机会,带领五百精英潜入祥符国,参加义军,杀了一千两百多辽军,损失同样近半。仅次于常破刀之后。
事实上,不光是常破刀和石狼来头不小,排在前二十名的每个人身后都代表着一方豪雄势力。
所以说若不是胡三光运气好活捉了辽军统帅南院大王萧达格,他最多进入前十。
……
……
新年来临,中国之地的诸国,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一天,是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岁节序,以此为首,无论是北方的辽,还是南方的宋,亦或是西北的祥符国,这一日都是极为重要的节日。
趁着上次徐铉与吕馀庆谈判成功,正式建交,徐铉奉叶尘旨意多加了一条——宋辽两国于双方京都派遣常驻的使馆,并且在宋国皇帝和朝廷同意之后,叶尘在第一时间便派出了自己驻宋大使,在开封建立了祥符国大使馆。鉴于叶尘一直在宋国君臣眼中的高深莫测,赵德昭和赵普在还没弄懂叶尘此举之意后,便也紧随其后,终于赶在元旦之前给祥符国也派了自己常驻大使。
双边外交的形式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代,但原有的外交礼仪依然被完好的保存下来,既然已经建交,便要互派贺正旦使节。而随着这一天的到来,不管管理这个国家君臣有什么烦心事,但无论是宋的开封,还是辽的中京,还是祥符国的夏京,百姓亦都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其实跟后世过年之时也差不多。换新衣,喝热酒,祭拜先祖,即使是叶尘如今贵为天子也不可能免俗。
……
……
祥符国天定二年,元旦。
天气难得的晴好,月初的夜晚,没有什么能掩盖得住天上的星光。一个个射上天空的烟火,也压不住天狼星辰的光芒。
虽然才是三更天,刚过了子时,但灯火映着残雪反射之光,倒不显得有多阴暗。前天的一场雪,让夏京城变得银装素裹起来。
韩熙载年龄大了,睡眠时间越来越短,特别是这几天更是睡不踏实,被爆竹声一吵,便醒了过来。他推开窗,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立刻就大了起来,一股寒风卷入房中。深深呼吸了一口冬夜冰寒的空气,刚起床有些昏沉的头脑,一下又变得清醒起来。
回头看看,却是瞳孔一缩,一名青年不知何时坐在一旁椅子上,正在享用侍妾和侍女给自己准备的早茶和糕点。而小妾和两名侍女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软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自七日前韩子修带来那份书信,他派去的韩忠和有着准一流实力的府中护卫头领先后死后,韩熙载便花费了重金聘请了两名有着一流实力的武道高手和十数名准一流高手,可是如今贼人已经悄无声息坐在自己眼前,而请来的武道高手却看不见一个人影。
韩熙载到底不是常人,深吸一口气之后,便恢复冷静,没有大声呼救,也没有转身试图逃出卧室,而是说道:“阁下便是孟飞扬?”
没错,这名青年正是被农部尚书极为看重的青年英才,如今执掌农事研究司的孟飞扬。
孟飞扬没有说话,三两口将眼前糕点吃了,然后直接拿起茶壶一口喝干了里面的茶水,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不愧是宰相大人,这份心性城府值得我这个晚辈学习啊!”
韩熙载眼见孟飞杨一时间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心下不由稍安,且厉声问道:“孟飞扬,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853章 正旦大朝会
孟飞扬说道:“韩相公不要生气,晚辈如今准备混混官场,其实就想来找韩相公请教一下为官之道而已。只是韩相公仿若惊弓之鸟,竟然不敢见晚辈。所以,晚辈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请自来,找相公谈谈。”
韩熙载深深的看着孟飞扬,久久不语,半晌之后说道:“二十年前,老夫与你圣堂的约定随着南唐的覆灭,自然烟消云散。如今老夫身为祥符国右相,却绝对不会与你们有任何交易,更不会答应你们任何要求。”
孟飞扬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晚辈便告辞了。”
话音一落,孟飞扬已经起身,也不见他怎么动作,身形突然如幽灵般飘起,闪向窗外。
韩熙载却是没有想到孟飞扬如此好说话,且说走就走,想起一些事情,反而心中越加不安,忍不住低声说道:“且慢。”
韩熙载开口时,孟飞扬已经飘出窗外,消失不见。
韩熙载站在窗前,神色变幻不定,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猛然转身,却是惊骇欲绝,因为明明已经离开的孟飞扬,依然坐在刚才的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韩熙载倒吸一口凉气,伸手指着孟飞扬喝道:“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孟飞扬笑了笑,说道:“韩相公说笑了,晚辈生机如此旺盛,怎么可能是鬼。倒是相公的脸色看起来像是见了鬼似的。”
韩熙载说道:“那你是如何进来的?”
孟飞扬指了指门,说道:“自然是从门口进来的。”
韩熙载顺着孟飞扬手指看去,发现明明关着的门,果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开,刚好能够让一人通过。
“你不是要走了吗?为何又回来。”
孟飞扬说道:“本来要走的,听到韩相公让晚辈且慢,便又回来了,不过刚才在外面碰见你请来的两个一流高手,顺便将他们心给挖了出来,看见了血,不知怎么的我想法就变了——想着要是将这座府邸中除了韩相公之外姓韩的人心都掏出来,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韩熙载脸色惨白一片,寒声喝道:“你敢!”
孟飞扬嘿嘿一笑,说不出来的邪性,淡淡说道:“你大可将我的身份告诉叶尘,看他能不能杀了我。亦或是你身为宰相,让叶尘给你调大军时时护着你韩家府邸,而你韩家人永远不要出这府邸。”
韩熙载已经愤怒到了极致,脸色阴沉无比,但最终还是强行压下怒火和杀机,因为他知道孟飞扬说的是事实,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拿全家数百口性命冒这个风险。
“说吧!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老夫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祥符国陛下英明神武,在南唐时的那种约定绝对不可能在祥符国实现。所以,老夫奉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为好。”
孟飞扬摇了摇头,说道:“韩相公误会了,那些白痴约定晚辈却不感兴趣。相公只要帮晚辈在最短时间内在祥符国身居高位便可。”
韩熙载死死的盯着孟飞扬,说道:“可以,但你要发誓绝不可伤害我韩家人。”
孟飞扬邪邪一笑,说道:“晚辈可以保证只要相公全力帮助晚辈升官,便不会伤害相公亲族,但相公这府上那些护卫什么的,晚辈其实很想杀死他们的。”
……
……
韩府的大门中开,一队骑手从院中鱼贯而出,向着宫城的方向过去。
相比宋国朝官三更天就要起床赶去上朝。尤其是冬天,一边怀念着被窝中的温暖,一边还要冒着刺骨的寒风敢去宫廷的痛苦,叶尘定下祥符国上朝的规定便要人性化的多——每周一次大朝会,小朝会有事召开,无事不开。而且从时间上也不要求赶得那么大清早。
不过到了正旦大朝会的日子,因为事情太多,时间上便有些不足,所以早起便怎么也躲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