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事情都发生了,不用讲,我都知道了。”李明达看一眼房遗直,瞧他还笑,也不知怎么就话不过脑子,或许是房遗直的笑她忽然看不顺眼了。总归她张口就警告房遗直,以后有情况时刻回报。
    房遗直忙应,又问李明达是不是他这边什么情况都要回报。
    李明达深知房遗直此人最擅诡辩,如果说自己准许他大事回报,小事放过,他肯定到时候定会对自己隐瞒的东西又找理由。
    遂李明达对房遗直嘱咐,一定要“事无巨细”回禀。
    “好,”房遗直忽然止了笑,蹙眉默了下。
    “怎么了?”李明达问。
    房遗直:“那遗直订亲成婚这种事,也要和公主回禀么?”
    李明达微微张大眼,知房遗直是故意,遂干脆告诉他:“回!”
    “遗直懂了。”房遗直垂下眼眸,嘴角的笑容复现。
    李明达瞧他心情不错,看看四周,除了尉迟宝琪时不时地朝这边瞅两眼,大家都忙着喝水解乏,也没什么人顾及这边。遂开口直接问房遗直,告诉他那日在泰芜县客栈,她有亲耳听到尉迟宝琪的胡言乱语。
    但对于这‘胡言乱语’的内容,李明达并没有直接表明是尉迟宝琪说了房遗直心仪她的话。因当时是房遗直和尉迟宝琪一同归来,尉迟宝琪会说出什么话,凭房遗直一定会思虑到,所以也不必去明说。
    “胡言乱语,不知乱语什么了?”
    房遗直竟然故作不知。
    李明达脸热了,也不想继续聊下去,只道:“也没什么,就几句废话罢了,不用计较。”
    “宝琪很少胡言乱语,他的话看似放荡不羁,但多数时候都是真的。”房遗直看着李明达离开的背影,刻意说明着。
    不能回头。
    ……
    树下谈话三日后,李明达一直无法去直视房遗直。
    房遗直倒像是什么惊人的话都没说出过一样,每天有点小情况,就打发落歌,真的在事无巨细地回禀给李明达。连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吃什么,一些很细节的东西他都说,其实真的可以不用说。
    李明达觉得自己没事给自己找麻烦。但她却不能出尔反尔,才挺了三天就改变主意,反倒让房遗直笑话,遂硬扛着,忍忍就是。不过随着次数增多,李明达竟然渐渐习惯了,觉得听听房遗直的日常行程,了解一下他日子过得如何无聊苦闷,也挺有趣的。
    “贵主,奴觉得房世子是故意和您杠呢。让落歌每天碎碎念叨他家主人这些破烂事,叨扰贵主的罪过,他们担当的起么。”田邯缮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
    “等着看,我就不信他真有秘密的时候,真敢事无巨细地和我说。”李明达小声对田邯缮道。
    田邯缮立刻转了话锋,极力附和李明达现在说法,“对,到时候拿他一个大错,贵主再好好收拾他,看他还敢不敢猖狂!”
    剩下的路不远,今日天黑前定会赶回长安。
    李明达降了骑马的速度,在后面悠悠地晃着,看着房遗直的背影,跟田邯缮正经道:“你说朝中到底是谁和王长史有关联?当时听房大郎回禀的口气,他似乎很意外。”
    “贵主既然好奇为何不问,还特意嘱咐房大郎不要告知您?”其实好奇心谁没有,这事儿田邯缮早就好奇了。
    “长安城内的权贵,我都知道,且大半数我都与他们有过来往。”
    田邯缮恍然大悟,“公主是怕这件事和您相熟的人有关,您知道了反添烦恼?”
    “王长史之妻,乃是杜如晦之女。”李明达道。
    田邯缮这下彻底明白了。杜如晦次子杜荷,尚城阳公主。城阳公主乃是贵主同母的亲姐姐,且与乐公主相比,贵主与城阳公主的感情更为深厚。这道理很简单,长乐公主年纪长,出嫁早,贵主其实与她并未曾在宫中一同生活相处过,但城阳公主却不同。
    “也不知十六姐回没回京师。”李明达叹道,她坠崖刚苏醒的时候。城阳公主正陪着外放做官的杜荷,山高路远,就是得了命令回来也得大半年。李明达离开长安前,听说父亲说会考虑把杜驸马调回,也不知而今下没下令。
    “会如公主所愿,奴瞧圣人也想念城阳公主。”田邯缮安慰李明达道。
    “只愿王长史的那位朝中人不是他。”李明达深知十六姐与杜驸马的感情,她不希望他们夫妻之间出什么意外。
    “该不会是,其妻不过是杜家庶出女儿,以杜驸马的性情,可能未必会记得她的名字。”田邯缮继续安慰李明达道。
    房遗直这时候骑着马停在路边,等来公主走过来,刚好听到田邯缮这句,就立刻理解全部,直接跟李明达回禀:“确不是杜驸马,公主不必担心了。”
    “那是谁?”
    “方启瑞。”
    第60章 大唐晋阳公主
    “不可能是他。”李明达立刻否认道,“父亲睿智,在其身边的人岂会愚钝。”
    房遗直:“我也意外。”
    “君王圣明,皇储贤睿,皇亲朝臣们也不乏有诸多智勇兼资之人,他暗中求权又有何用。他身在君王的眼下,众目睽睽,不等做大,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引人发觉,惹来杀身之祸。如此愚笨折腾的结果,只不过是求速死。且不论忠心如何,只论为人性子方启瑞一向小心谨慎,洞察世事,他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李明达解释道。
    “所以这件事要等回到长安后,试着传信一次,观其结果才可判定。”房遗直脸色并无意外,似是早有和李明达同样的想法。
    李明达点头,嘱咐房遗直道:“不放过坏人,却也不可错冤一个好人。”
    “谨遵公主之命。”房遗直目色坚定。
    “这回京之后,你那些‘事无巨细’怎么办?”
    回宫之后,落歌那些碎碎念也就没机会了,李明达也不信房遗直有天天进宫的能耐。如此的话,房遗直的承诺不能信守,她以后倒是有理由说他了。虽说她以此为理由有点强人所难,但那也算是个理由。遂李明达对房遗直得意一笑,她知道房遗直答不上来,所以没有等待她的回答,用腿轻夹了一下马肚,就挥鞭策马而去。
    马蹄声起,身边的少女就如一片轻柔的云从他的眼前飘过。站眼见就只留下了个背影了,但房遗直眼前还留着少女漾若春日牡丹般明艳的笑容。
    他自然是有办法,不会让她‘失望’。
    侍卫们一见公主加速,急忙跟上。程处弼瞧着公主的速度不算太快,且身边有诸多人陪同护卫,所以就没跟着,反而是骑着马凑到了房遗直身边。
    房遗直的目光还停留在前方。
    程处弼平常不苟言笑-,瞧他这般,忽然笑起来,“遗直兄近来和公主的相处得越来越好。”
    “此一行有些日子了,大家都变得十分要好。”房遗直这才收回目光,看向程处弼。
    程处弼怔了下,探究房遗直的表情,心想是不是刚刚自己多虑看。毕竟房遗直有话在先,说过不尚公主的话。
    晋阳公主身份尊贵,赋性明达,深受圣宠。将来她若议亲,恐怕竞争激烈。房遗直喜欢谁都容易,偏偏这一位,他想成事最难。再说房家已经尚了一位公主,再尚晋阳,且是兄长尚妹,更是难上加难。
    “你有事?”房遗直见程处弼忽然怔住发呆,不语一言,有些疑惑。
    程处弼笑了下,“没事,没事,就是忽然想到一件不可能的事,觉得自己多虑了。”
    房遗直看眼李明达那边,“公主走远了,我们也快些赶上。”
    房遗直率先骑马快行。
    尉迟宝琪一直跟在房遗直后头,把程处弼的表现都收尽眼里。遂这时,他赶紧叫住程处弼。
    “我知道你刚才多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他对公主有那么一点……”
    程处弼立刻瞪一眼尉迟宝琪,但也不得不服气,这厮的眼力厉害。
    “我可是房遗直的挚友,想知道答案么?”尉迟宝琪笑眯眯地引诱程处弼道。
    程处弼冷哼,“得了吧,知道你有后话,想算计我。”
    “可你还是好奇,想知道对不对,不然你刚刚也不会想向他求证了。”
    程处弼被尉迟宝琪说中心事,不得不认下,然后凝神看着尉迟宝琪,看他下话如何。
    “我们三人既然都是朋友了,有些话我也不必瞒你。其实在泰芜县的时候,我就瞧出点端倪。早说过,我这双眼睛瞧男女那点事儿,绝对厉害。所以我找时机,问了遗直兄。”尉迟宝琪话说到这,又卡住了。
    程处弼等了半晌,不见他还有后话,有些急,“你倒是说啊!结果如何!”
    “预知结果如何,就要有所付出了,毕竟我这可是秘密,我和遗直兄俩人之间的秘密。第三人想知道,怎么也要意思一下是吧?”
    程处弼惊讶,他就料知尉迟宝琪没好事儿,让他滚。
    “别啊,我这穷的叮当响,和你谈这个也是没办法。你也知道,我之前跟遗直兄打赌输了不少钱,我这一会儿回京了,就得还钱。一时间筹不到那么多钱,你借我点,等秋天有了收成,我再还你。”尉迟宝琪忙好态度地跟程处弼打商量道。
    程处弼想了下,就应承下来。“我这人吃软不吃硬,既然是你尉迟宝琪可怜,那我就答应帮忙,却不是因你威胁我那些话。”
    “好好好,是你可怜我。”尉迟宝琪减缓马速,眼瞧着房遗直身影走远。
    程处弼看了眼那边,催尉迟宝琪快说。
    “不急不急,等他再远点。他这个人太邪乎,我干点什么都能被他知道,这次我谨慎点。”尉迟宝琪叹道,转即对程处弼嘻嘻笑,“毕竟这是出卖朋友的事,我得做的更保密些才好。”
    尉迟宝琪实则就是想再吊一下程处弼的胃口,难得他这个闷人,也有禁逗的时候。
    程处弼耐着心思点头,催尉迟宝琪快说。尉迟宝琪果真就把当初在泰芜县那晚,他与房遗直对话的经过告知了程处弼。
    程处弼听得目光一滞,“所以他并没有尚主之心?”
    “我看有。”尉迟宝琪道。
    程处弼皱眉,“若是有,他便不会对你说,他对公主并非你所想那般。”
    尉迟宝琪还要解释,程处弼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言。“信你才见鬼了,我就不该听你胡诌。不过谅在朋友的情分上,钱还会借给你。”
    程处弼说罢,就挥鞭疾驰追随公主而去。
    尉迟宝琪气得拍了一下马脖子,害得马嘶叫两声,差点受惊。他随后策马跟在程处弼身后,追上了房遗直,不忿地对他道:“我要和你绝交。”
    狄仁杰正和房遗直说笑,此刻见尉迟宝琪似乎有气,忙问他怎么了。
    “刚看你和程处弼聊什么,怎么转头怒了,却把火发在遗直兄身上?遗直兄怎么惹你不快?
    “那你要问他。”尉迟宝琪气道。
    房遗直瞧他那样,心下了然,嘴上浮起一抹嗤笑,“又出卖我了?”
    “什么叫出卖,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就不明白了,我为何跟谁一说关于你的实话,人家偏偏就质疑我的人品,就只信你呢?”
    尉迟宝琪一直很看重他和房遗直的朋友情谊,他对房遗直的敬佩和关心,甚至胜过自己。正因为如此,尉迟宝琪就为房遗直着急,别瞧他这人平时看着似温润谦谦,但其实寡淡得很,最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但这段日子出行,瞧他对公主的在意程度,远不同于他以前的样子,尉迟宝琪就知道,晋阳公主对于房遗直来说,绝对是最为特别的人。可偏偏当初在泰芜县那晚,他们交谈的时候,房遗直却连认都不敢认。
    尉迟宝琪刚刚就想着趁机让程处弼帮一把,反正他心里清楚程处弼的为人,做事也很有分寸,所以这事儿他就是说了,在房遗直这边也不会太怪他,程处弼那头也必然不会多言。
    狄仁杰却不懂尉迟宝琪想得那么多,只当他真的出卖房遗直,“人家和你说的话,你转头倒给另一人听,真不是君子所为。还说自己为何被人质疑,你的所作所为,直接让大家见到你的人品了。”
    尉迟宝琪听这话却也不怒,谦虚认错地笑道:“倒也对,看来我以后得端正做派,然后再出卖他。”
    房遗直看向狄仁杰,嘱咐他回长安后,还住在自己家。
    狄仁杰笑嘻嘻地应承,忙感谢房遗直的收留。
    “诶,我也想要留你呢,也感谢我一下。”尉迟宝琪对狄仁杰道。
    狄仁杰立刻拉下脸来,拱手对尉迟宝琪道:“贵府请我也不去,住不习惯,就不叨扰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还挑剔上了,以前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对我可是很尊敬谦逊。而今却只把遗直当兄弟看,我就不是了?”
    “临行前,父亲再三嘱咐我,出门在外,要亲君子,远小人。身上有恶习的,离近了,就会被带坏。”狄仁杰笑哈哈道,他知道尉迟宝琪不会生气,开得起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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