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怎么不与顾二说?还有,你做大氅干嘛?那是男人穿的。”祁望跟着她。
“已经麻烦顾二一整天,不想再烦他,而且我想亲自挑。”霍锦骁盯着架上挂的毛皮仔细看,“两件大氅一件给你做的。这不是要远航,经风历雪的,你带件厚实的衣裳好御寒。上回你送了我一套衣裳,这回换我送你。”
说着她从架上取下两块毛皮就往祁望身上贴去。
“祁爷穿深色好看,里子用水貂皮,外面用黑狐毛,威风!”她摆弄了两下道。
祁望瞧她起劲,便站着让她摆弄,只道:“那另一件呢?”
“另一件给师兄。他那人懒,只穿店里普通成衣,偏一年到头风里来雪里去,我早想给他捣腾一件,外头的毛皮不如这里齐全,成色也不好,既然看到了我就囤一块,给他留着,有机会见了面给他。”霍锦骁说话间又看中块纯色白狐皮,直接拿祁望试色,“师兄穿白色好看,这块不错,祁爷觉得呢?”
祁望扫开她的手,淡道:“我不需要,你自己挑吧,我在外面等你。”
语毕他转头就走。霍锦骁忙将皮毛挂回架上,心里纳闷,这人好好的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祁爷怎么了?”想了想,她还是跟上祁望。
“没什么。”祁望踏出货仓,也不看她。他也不太清楚那一瞬间浮起的烦躁是为什么,明明前一刻心情还颇好。
霍锦骁有些扫兴,左右扫了两眼,忽然瞧见丁喻站在不远处,正和卖皮子的老板说话,声音传来,听着两人像在讨价还价。
“丁爷。”她便丢下祁望,上前打招呼。
丁喻一见她就抱拳:“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主家,这‘爷’字我不敢当,叫我老丁就成。”
契约还揣人家兜里,他只能认怂。
“丁大哥,你干嘛呢?”霍锦骁“扑哧”一笑,问他。
“买皮子,这店的皮子老贵了。”丁喻啐了口道。
“诶我说你这人真是……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行情,统共就买几十张皮子,我按五百货量的价报给你,你还不满足?去去去,嫌贵别买,我不假伺候你了,穷酸货。”老板闻言气得把丁喻手上挂的样货抢回,回了自己库。
“别走啊!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走什么!”丁喻急得在后边直嚷。
霍锦骁拉住他:“丁大哥要买皮子?”
丁喻见老板果真走了,知道自己还价太狠把人给气着,不由有些沮丧。
“实不相瞒,有些年没给兄弟们做新的皮甲,眼瞅冬天到了,所以想买批皮子,谁今年价格比往年涨了许多。”丁喻只懂领兵,不擅经营,囊中羞涩,说来都是辛酸。
霍锦骁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难得来趟漆琉,丁大哥想置办的可不止皮子吧?”
丁喻看到祁望也过来,先朝他拱手打个招呼才道:“可不是,想买的东西多了去。皮子、布料、粮食,武器、□□、草药,还得把船送到船坞里修缮,不怕你们笑话,哥几个是面上漂亮,内里空空,这又签了五年契……”
他话说一半,忽想起正是与霍锦骁签契约,便马上尴尬打住。
因是赌输的,这五年契没钱赚,他得白耗这五年。
“丁大哥莫愁,我给你想法子。燕蛟如今也穷,开不起大价钱请哥哥,但也不会要哥哥白干这五年。皮子布料粮食这些,燕蛟还是供得起。我早上已经订了一批皮子棉絮布料粮食,把丁大哥的船队也算在内了。回头丁大哥随我回燕蛟,我让岛上的村民赶一批皮甲和夹衣出来给你们,你们的船也能送进燕蛟的船坞保养,不用另外花钱,丁大哥的钱可以花在刀口上。”
霍锦骁了解过丁喻船队的情况,他没有占岛,所有物资都靠买,船只保养也要倚仗别人的船坞,这就是笔大开支了。
“你让我上岛?”丁喻很惊讶,“你不怕我……”
他的船队可全是战船。
“不怕,丁大哥声名在外,出了名的仗义守信,况且如果你真的看上燕蛟,想要抢岛……”霍锦骁说着看了眼祁望,笑道,“那我现在就能把岛交给你。当时我接手燕蛟事出无奈,村民临危托岛,我才勉力接下。若是哥哥有意我自然乐得将此烫手山芋交托给你,任哥哥之力必能带领燕蛟蒸蒸日上,如此我就能专心随祁爷出海,自由自在。”
她越说越高兴,攥住丁喻的手道:“走走,咱们找三爷去,我把岛给你。”
丁喻吓得一把挣脱她的手:“别,小姑奶奶饶了我,我要想占岛,早十年就占了,等不到如今。”
他就是怕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务,才不愿占岛,只在海上漂泊。
“好了,你别为难丁爷,丁爷志在四海,不会留岛的。”祁望把满脸兴奋的霍锦骁拦下,又道,“丁爷,小景先前说得有道理,你随她回燕蛟,一来可修缮船只、补给船只,二来马上年节,让你的兄弟们也休息休息。日后很多东西还要仰仗丁爷,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若是大家合作愉快,也许能长期合作下去。”
“成,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二位好意!”丁喻想了想,觉得霍祁二人提议百利而无一害,便点下头。
霍锦骁冲祁望飞了个小眼神。丁喻与她签的契约只是出海护航的约,可不包括守岛,她在他身上花了这些物资看似浪费,不过得到的却更多。燕蛟如今最薄弱的就是防御,卫所一时半会之间也完善不了,若能让丁喻的人留在岛上,卫所可以全力训练新员,她也可以放心发展别务,哪怕只有半年都会省掉她许多事。
“走走走,今日我请你们喝酒,咱们去醉仙馆,里面的姑娘一等一的好!”棘手的问题解决,丁喻心情大松,一时得意忘形就邀二人上窑子。
“……”霍锦骁一愣,她这是穿了女装还被人当男人了吧?
“丁爷,今天……不合适。”祁望点醒他。
丁喻会意,马上改口:“对对,那改天,改天再约祁爷去醉仙馆。”
话说完他又看到霍锦骁澄澈的目光盯着自己,他想起二人关系,立刻涨红脸,狠狠拍了自己后脑一下:“瞧我这眼力劲儿!改天也不约了,祁爷有家室的人,跟我这孤家寡人不一样。窑子也没什么好的,姑娘还不如景姑娘百分之一美……”
祁望听他越说越浑,竟将霍锦骁和烟花女子相提并论,不由蹙眉打断:“要喝酒不一定非去窑子,酒馆也一样。漆琉岛上有间无名小馆的鱼生特别好,我带你们去吧。”
说罢,他拉着霍锦骁就往黑市外走去,不让他们再罗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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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以船易船的关系,霍锦骁在漆琉岛又多呆了五日。
采买的货物数量庞大,祁望的船和燕蛟的船都装不完,她先拣着要紧的东西装船带走,余货交给漆琉岛负责。船一共换了二十艘,不过她只带了几艘过来,对方也未将所有商船带着,故而她便托顾二帮忙,让对方将商船驶到漆琉后将余货装船,由他的人把船再驶到燕蛟,再行换战船驶回。
顾二欣然应允,霍锦骁便按了手印签下文书,总算将所有买卖都弄妥。
第六日一早,平南号上所有人便都集中上船,预备离港回平南。
平南号上的人除了林良与小满之外,当时都留在船上。因为搬货上船的关系,周河、柳暮言及船上众人都已被她吓傻过一次,几天下来也慢慢习惯,只是不再像从前那样随意接近她了。
秋阳绚丽,晨风微凉,霍锦骁穿回祁望送的那套衣裳站在甲板抬头看水手升帆,借着长空远海之景,人在帆下如同画一样美丽。除了林良与小满之外,船上的水手不时偷偷看她,却无人敢再与她搭讪。
海面被船剪开两道白浪,船缓缓驶离港口。
祁望行至她身边,与她同眺遥远海面。
“祁爷,你说你的船女人上不得,那现在呢?”她趣道。
海风掠过,拂起她鬓边长发,一张娇颜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眉目飞扬,笑唇明媚。韶华正当时,恰是她最美的岁月,绚如霞光。
惊人眼眸。
“我的女人例外。”祁望答道。
“挂名的。”她毫不客气驳回。
祁望便不再多说。
及至扶仙岛与其余人会合,朱事头、徐锋与华威等熟人见到她,不免又是举船皆震,再加上林良的大嘴巴,漆琉岛上的事桩桩件件瞒不过人。
斗兽场中大败丁喻,降伏猛虎,带回大批物资与丁喻船队,三爷亲见……
以最寻常的面貌登上漆琉,回来之时已换回女儿身,却未折损半分威名,她想要的,已经做到。
百年东海的第一个女海枭,她叫霍锦骁。
作者有话要说: 《崛起》卷结束了,下一卷《远航》,离开大安,迈向大洋……不仅仅是第一女枭,还要做第一女爵!
今天收到旧文再版的消息,心情愉快,来送红包,本章24小时内的评论全送。
☆、烧船
天已彻底转凉, 单薄的夏衫已抵不住海上风凉, 霍锦骁站在船头拿着观远镜远眺,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离开漆琉岛已有三日, 平南岛未按原定线路反航,先与丁喻去了最近的铁仙港,和他的船队会合之后再回平南。
时间已进入十月, 她去了趟漆琉, 可惜并未能确认三爷的身份,只得匆匆一面,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年月, 她的任务几时能完成。虽说母亲只要她查探与三爷有关的消息,倒未要求她一定要查出三爷身份,但就她如今所掌握的消息来看,海神三爷在东海所图之事已然涉及大安安危, 她最好能查清楚。
正思忖着,霍锦骁的视线中忽然出现船只。
船只的旗号很熟稔,黑底金线的双狮旗, 是双狮岛沙剑飞的船。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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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时间,小满拎着食盒从后厨走到甲板上的舱室前, 中途被人给拦下,霍锦骁笑眯眯地接过食盒, 自告奋勇去给祁望送饭。
进房时,祁望正抽水烟,满屋云雾缭绕, 淡淡果香混着烟草味道冲鼻而来,霍锦骁挥挥手将鼻前烟雾挥散,道:“祁爷,给你送饭来了。”
烟雾朦胧了眼,祁望眯眼看雾里走出的人,想起第一次见她也在这样的烟雾里,那时他只觉得这人胆识不错,不想自己竟有看走眼的时候,往窝里捡了个大麻烦回来。
“别抽了。”霍锦骁摆好饭见他还歪着,上前从他手里抢走烟枪撂在桌上,“吃饭,我有事问你。”
“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把你惯得一点规矩都没有?”祈望被她扯起来,懒懒开口。
从前还知道拍拍马屁讨好他,现在可好,都直接上手。
“祁爷,我看到沙家的船了。”她没理他的讽刺,一面说着,一面拈了小卷递给他。
他挑眉,不接,只将她的手托高一口叼下,含糊道:“那又如何?”
“自己拿着吃。”霍锦骁便将整碟小卷都塞他手里,回道,“沙家父女要杀我!”
“你想怎样?”祁望又将碟子扔回桌面。
“报仇!”霍锦骁毫不客气道。
“知道沙家做什么生意吗?”祁望看到霍锦骁摇头,便回道,“沙剑飞自己没本事,全仗三爷,专替三爷走货,大/烟和欢喜膏。”
大安朝明令禁止的东西。
“虽然他是三爷的一条狗,但也不好动。”祁望盘腿坐到桌边,夹着豆腐吃起来。
“不好动你往这条线走做什么?别以为我好糊弄,我问过周大哥了,回平南的航线根本不是这一条,你绕路了。”霍锦骁也拿筷子夹住他的筷。
豆腐太嫩,一下就全碎了。
“虽然不好动,也不是动不得。东海的烟货是三爷垄断的,不过沙剑飞走货多年自己也有些门路,偶尔会背着三爷散点小货。我打听过了,他这趟去漆琉就搞了批货打算散出去。”祁望抓起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扔到一旁。
“我知道了,背着三爷走货,就算出了岔子他也不敢出声,况且这趟赴约他带的人马肯定少,而我们有丁大哥的船队在,他们打不过咱。祁爷……你很坏。”霍锦骁翘了唇角,秋后算账,她喜欢。
祁望把整碟豆腐都拉到桌前,用勺挖了吃。
“祁爷,你不是不爱惹麻烦,这回为何主动出手呢?”她又问道。
“我不爱惹麻烦,不代表我怕事。对外你可挂着我未婚妻的名头,他也敢下手,我若放任不管未免叫人觉得我祁某人好欺负,日后人人都来找我麻烦。我连家室都护不住,又有何面目在东海行走?当伏则伏,当强则强,不争一时意气,然也不能任人欺凌。”
霍锦骁频频点头:“祁爷威武。那我把丁大哥叫过来商量,他要是知道这消息,一准高兴。”
“急什么,把饭吃了再去。”祁望敲敲桌面。
霍锦骁乖乖坐到他对面,只是也没心思吃饭,随便对付两口就说饱了。
“小丫头,你玩归玩,别要他性命。”祁望在她出去前叮嘱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