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的霍锦骁,雪肤瑰唇,明眸皓齿,半绾的黑发结成长辫垂落胸前,髻间鬓边是缠着鲜花的珍珠冠,礼服仍是昨日那身,她却不再遮掩,坦然而行,裙上一簇簇半放的月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风华无以。花都是清晨才剪下的,花瓣间的露水就像她颈间的珍珠项链。
他知道她美,只是今日的她,还是让他始料未及,像换了个人。
不是毛躁的小丫头,也不是跳脱的小姑娘,她浅浅笑起的模样,有一丝与伊莎如出一辙的气势,骄傲并且高贵。
霍锦骁一步步踏下楼梯,不再像昨日那样扭捏,她没有忘记,自己是大安的郡主。
异国他乡,她不能让自己的国家与家族失礼。
走到大厅里,她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没像从前那样冲到他身边喊他“祁爷”,只是垂手伸向他。
祁望心头忽如烟花四起,他上前,屈膝而下,抬掌托起她的手,俯头在她手背之上轻轻落下一吻,吻下之时她的手忽悄悄一缩,被他抓住。行过礼他抬头,霍锦骁仍是坦然笑着。
她是大安郡主,祁望的屈膝礼,她受之无愧。
“能走了吗?”祁望顺势就将她的手挂到自己臂弯上,问道。
霍锦骁将裙轻提,扬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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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冕仪式在高贞的大教堂进行,镀金的马车一早就候在赛尔宫的宫门之外。伊莎身着厚重长袍缓缓登上马车,年轻的稚气被庄重沉稳所取代,她的公主时代已经过去。马车之后跟着绵长的队伍,成千上万的民众从四周的街巷涌来,整个城市陷入亢奋的期待。
霍锦骁与祁望、曲梦枝、梁俊毅四人更早到大教堂中等候,作为受女王邀请的东方贵客,他们理所当然受到礼遇,在伊莎到来之前获得无数注视。
教堂门□□出一阵欢呼声,女王的车驾到达,伊莎缓步进入教堂,身后是拖得长长的裙摆。最华丽而隆重的仪式开始,伊莎从教皇手中接过国王权杖,将头微低,让教皇将帝国皇冠稳稳戴在了她整齐的发髻之上……
所有的仪式结束之后,伊莎朝教堂四周围站的观礼贵族轻挥权杖,所有人屈膝行礼,霍锦骁四人并非高贞人,无需行此大礼,均只颌首躬身致以敬意。
伊莎从王座之上站起,迈出教堂,在万众瞩目中重新登上马车。外头的欢呼声如浪,一波高过一波。
至此,伊莎的女王时代开启,而霍锦骁有幸见证了高贞新政/权的诞生。
东海两年,能亲自见证一场又一场的辉煌,便是对她每次生死相搏的最好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猎隼出镜了,蓬蓬裙也出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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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爵归来
加冕仪式结束后, 便是授爵仪式。
叛党作乱, 国家动荡,伊莎急需巩固政权、提拔人才, 也要论功行赏,故这授爵仪式紧随加冕仪式之后。
作为东方来客,又在伊莎归国加冕之事上出了大力, 伊莎为感谢祁望与霍锦骁的数次救命, 特别授予二人荣誉勋章与子爵称号。仅管只是个称号,霍锦骁仍旧是高贞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女性爵士之一,并且还是唯一一位异国女性爵士, 她的出现吸引了所有目光。
赛尔宫的宫殿更加金碧辉煌,大殿的穹顶上绘着精致绝伦的壁画,巨大的水晶吊灯垂落,整个宫殿瑰丽宏伟, 殿上站的都是衣着华丽的高贞勋贵,霍锦骁坦然迈过这些陌生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女王座前, 将头微垂。
绶带披过,勋章扣上, 她与祁望便是高贞爵士。
女人承爵,这在大安, 恐怕没有第二人。
她母亲当年是大安女帅,如今她是高贞女爵,这样算起来, 她也没差她母亲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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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降临,赛尔宫里的水晶灯点燃,金光灿灿的宫殿比白天更加耀眼。女王的晚宴过后便是舞会,偌大的宴会厅里站满人,璀璨的光芒笼着衣香鬓影的贵族,穹顶上的壁画也被照得金碧辉煌。刺金蕾丝窗帘后是巨大的拱形落地窗,窗外花园的花草似乎就围绕身边,女人蓬松华丽的裙子便像开在阳光下的蔷薇。
皇家乐队奏起的声势浩大的乐曲,宴会厅里的人退到两侧,将中间位置留出。
人群渐渐安静,舞会即将开始,围在她身边的人终于少了,霍锦骁松了口气。
前来向她打招呼的男人不少,她只能半猜半听了解对方的意思,点头摇头微笑再加一点简单的高贞话,勉强应付,反观曲梦枝,她早已带着梁俊毅游刃有余地在贵族圈里应酬起来。
曲梦枝有这样的手腕,难怪梁同康如此信任看重她,便是霍锦骁与她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钦佩她的为人。若是曲家还在,若她还是曲家大小姐,今日的东海想来必有她一席之地,那是何等威风,何等骄傲,只可惜……
造化弄人。
“你叹什么气?”她难得多愁善感一次,立刻被祁望抓到。
“祁爷听错了,我在打呵欠。”霍锦骁想也没想便小声道。
四周响起一阵掌声,女王与舞伴的第一支舞结束,音乐暂停,紧接着第二支舞曲响起。按爵位,现在上场的应该是亲王与公爵,还没轮到祁望与霍锦骁他们。
霍锦骁拣了个空隙,悄悄离开宴会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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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金光消失,只剩透窗而出的朦胧光芒与天上月华如霜,欢快乐声远远传来,与蔷薇花香一起弥漫在花园四处,赛尔宫金碧辉煌的宏伟忽然变得温柔。
夏风吹来,霍锦骁觉得惬意非常,身上勒得死紧的裙子也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你溜出来做什么?”祁望跟在她身后道。
“你出来做什么,我就出来做什么。”霍锦骁道。裙子太繁琐,她不得不小心走路,倒显出平日没有的斯文来。
祁望唇角勾起,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话都不肯和他好好说了。
“我不会跳舞,所以躲出来,你呢?”心里想归想,他嘴上却照实说了。
霍锦骁闻言转头,笑道:“居然有祁爷不会的东西?”
“废话,我又不是神仙。”祁望笑骂一句,心里却有隐约欢喜。
“我会,我教你!”霍锦骁得意挑起下巴。
“你这是在暗示我要邀请你跳舞?”祁望一低头,就望见她白皙的肩头与脖颈的美丽弧线,声音便有酒后的醺意。
仅管后来裁缝按她要求在礼服襟前添了三层蕾丝,肩头又罩了件只到胸口的蕾丝短披,可薄薄的蕾丝此时却更像欲盖弥彰的烟雾。
“那不是你应该做的?还需要我暗示?”霍锦骁眨眨眼,唇瓣的弧线有迷人的自信与张扬。
祁望盯着她看了许久,忽将左手背到身后,伸出右手,躬身而下。
“如你所愿。”他道。
大厅里恰逢一曲新奏,悠扬欢快的乐声飘来,霍锦骁便将手轻放在他掌心,他拢起指头,捏着她的手与她往前走了两步,各自踮脚一礼。
高贞国时行的宫廷小步舞并不复杂,老师教的也是基础舞步,霍锦骁习武多年,这点动作和步伐还是很容易学会的,倒是祁望……
霍锦骁踮脚展臂,与他交错而过,笑道:“祁爷不是不会吗?”
“景老师教的好,看一眼我就会了。”祁望拉起她的手,看着她在自己身前拎裙转了个圈,姿态优雅如皇宫湖里饲养的天鹅。
这一天下来,霍锦骁已叫他刮目相看。他满心以为这喜好舞刀弄枪并不安分的小丫头,连穿个裙子都能嚎半天,今天必要手忙脚乱,他都做好替她兜错漏的打算了,不想她自穿上这身礼服起就如换了个人般,不曾行差踏错半步,所有礼仪未差半分,若不是她高贞话还说不利索,他都要疑心她自小生在皇家。
乐曲奏到和缓的篇章,音乐忽然慢下来,霍锦骁与他错身而过后转回,目光撞进他眼眸,他握住她双手,手臂花了些气力将她拉到自己胸口。
“祁爷可不常夸人,这声老师和夸奖,我收下了。”霍锦骁咬着唇笑了。
“那你不夸夸你的学生?”祁望举起她的手,她轻轻转个圈,裙摆像花一样绽放。
转到他身前时,音乐忽然停止,他拉着她的手便将她转回,把人圈在手臂里。
花园瞬间安静,耳边只剩他的呼吸,霍锦骁仰头望他,目光怔然。
祁望很少穿得像今天这样隆重,繁复的黑色刺金外套里是丝质的白色衬衣,银灰的领饰层叠而下,搭着深黑的紧腿裤与靴袜,华丽又硬朗。他又将长发尽束脑后,马尾长垂于背,露出坚毅骨相,眉宇蓄着力道,气势逼人,只是看她时露出些微温柔,像岩石间翻起的碎浪,绕指而来。
“学生太聪明,已经可以出师了。”霍锦骁推了推他,脸上氤氲出赧色。
祁望没动,沙哑的声音像迷失的风:“景骁……”
胸中有些话想吐,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出口,便化成心底的无措与彷徨。陌生的情绪像撕空而来的巨兽,来势汹汹,却被禁锢于怀,怎样都无法坦然面对。
霍锦骁觉得他有话要说,等了许久,他还是没有开口,厅中的琴忽被琴师重重按下,发出沉重的响声。新的乐曲奏响,他的手臂也跟着松开,霍锦骁悬起的心就像这沉闷的琴音,骤然落地。
“进去吧。”祁望淡道。
“嗯。”她点点头,随他进了大厅。
奢华靡丽烫得眼底发涩,很快就把片刻温柔淹没。
一曲终了,只叫人荡气回肠,可再怎么意犹未尽,这曲子始终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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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冕典礼过后,霍锦骁在高贞华丽并且奢靡的体验告一段落。平南与燕蛟的船队在加冕礼后第三天终于抵达月亮港,霍锦骁总算可以换回故国的衣裳,也开始与祁望、曲梦枝几人走街串巷,研究高贞风物。
有了女王的礼遇以及子爵的称号,他们在高贞国的贸易便容易许多。高贞国的琉璃制品、香水、烟草及各色宝石等物都是大安所缺的,而大安的瓷器、丝绸与食物香料在高贞可是一价难求的稀罕物,不管是换金子还是换货物,都有商人争着与他们交易。
霍锦骁估摸着燕蛟这几船货与换到的金子回去足够燕蛟嚼用五年,夜里睡觉都笑醒,只是她也没开心太久,船队在高贞停留了一个多月,越临近返航时间,她便觉得祁望行踪越发神秘。
女王的近臣常来找他,他只单独带曲梦枝会客,其间交谈了什么,他从来不说。她也不止一次发现他深夜出行,命平南船队将货装船,其实只是普通的烟草与毛皮,她不知他为何要趁夜装船。
如今她是燕蛟的岛主,平南的船队再也轮不着她过问,这些事他藏得紧,她也查不出眉目,只是隐隐压在心头,总是发沉。
到了七月,天大热,船队正式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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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帆升起,浪花剪开,高贞瑰丽宏伟的宫殿渐渐远去,衣香鬓影的舞会成了画中怀念,花园里相携共舞也只化惊鸿一瞥,风雨狂浪下的惊心动魄倒像烙在心间的浮印,经生历死不过换得一刻情动,余生铭记。
阳光炽热,波涛粼粼,船已离港。
霍锦骁顶着烈日站在船舷边,摩挲着手里精致的短铳发呆。这火铳是女人专用,比一般火铳小,铳身上镶着金色宝石,原是伊莎女王的随身武器,他们临行前觐见女王,伊莎给每个人都送了礼物。梁俊毅的是华丽的长剑,祁望的是精致的烟枪,曲梦枝是水晶瓶装的香水,给她的则是这支短铳。
“会用吗?”
祁望走到她身边问道。
霍锦骁摇摇头。
“叫我一声老师,我就教你。”祁望要那天夜里叫她的那声“老师”讨回来。
“祁老师,烦请您费力教教我这学生?”霍锦骁把铳递到他面前。
祁望推开她递来的火铳,绕到她身后,自她身侧展臂向前托起她的手。
铳口朝向海面,他手把手教她握铳,演示装弹上膛。炽热的阳光晒得霍锦骁满脸发烫,后背更似火烧般灼人,他将头半俯至她耳畔,与她一齐瞄准前方,淡淡的气息拂过,她忽然走神,他却突然握着她的手用力扣下板机。
“轰——”
一声铳响,霍锦骁被短铳的后座力震得向后一倒,后背贴到他胸前,耳朵嗡嗡作响。
祁望扶住她的肩,道了声:“多练练就好。”
“哦。”霍锦骁甩甩头,抛开杂念。
“发生何事?”船员听到铳响纷纷跑来,被祁望挥散。
“没事,教小景用铳。”他放下手,走到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