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德来到御书房,明皇便让高力士关上殿门,不让其他人靠近。他要给李明德下密令,难保宫中没有李林甫的耳目,就让高力士亲自守在门口。
“微臣拜见陛下!”
“快请起!今日招爱卿前来,是想交代些事情,让你帮朕暗地里调查。”明皇上前扶起李明德,开门见山道。
“陛下请讲!微臣职责所在,定当万死不辞。”
“朕想让你仔细查一下最近京城是不是有很多流民,从何而来,为何来到京城一带。把具体人数、他们的现状告诉我。这件事务必要暗地里进行,不要让其他朝臣发现你在调查这件事。”
“臣遵旨!”李明德见识不低,一听就知道明皇大概对某个朝臣起疑心了。只是为人臣者,谨言慎行,就没有多问,只领旨办差便是。
李明德多年拱卫皇宫和京都治安,手下自然有很多人跟班。有些是明面上的下属,有些是暗地里的眼线。这个事情于他而言并不算难。
两日后,李明德蹙眉看着下属递上来的消息,知道明皇为什么让他暗暗查探了。这段时间京城来了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他本也就有些疑惑。这一仔细打听,京城及京郊的流民竟然有上千人,还有不断增多的趋势。
据他们自称,全是从冀州来的,说是冀州饥荒,已经饿死了很多人。冀州饥荒,朝中诸臣乃至陛下都没有半点消息。可是这些流民做不得假,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甚至奄奄一息,而且还能够提供冀州的“公验”。“公验”就相当于此时的身份证,上面有官府证明的身份信息。
李明德深知事情重大,立刻进宫向明皇汇报这个消息。
明皇得到奏报,心中的猜测变成现实,之前不安的情绪转成滔天愤怒。他将手中的玉杯重重掷在地上,大喝道:“哥奴安敢骗我!”
哥奴是李林甫的字。
李明德素来看李林甫不顺眼,因为他独断专行,排挤同僚,扶植亲信,但是他一向很得明皇的宠信。既然明皇有意放权给他,自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多说什么。现在看来,明皇原来一直是被他蒙蔽的,对他所做的一些事情根本就不知情。
“明德,你给朕好好查下这些年李相的所作所为,越详细越好,注意不要走漏半点消息。”明皇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臣遵旨!”李明德拱手拜退。
明皇一人在御书房呆立许久。他以前任用宰相的时候,为防止宰相一人独大,总是每隔两三年就要换人。即便是对姚崇、宋璟、张说、张九龄这些有名的贤相也不例外。
李林甫少时就在他身边随侍,办事干练老道,处处让他称心。多年下来,他早倚之为左膀右臂,以为他是最了解自己心意、最听自己话的人。所以让他做了这十年的丞相。结果他却背叛了自己,自己还一直蒙在鼓中。
灾荒对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家来说是何等重大的事情,灾民都已经逃到京城了,李林甫竟然都没向自己奏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明皇想想,就不寒而栗。
明皇身边除了亲卫,还有一支暗中的力量——暗卫。这明、暗两支力量皆是他的贴身护卫,只受他一人调遣。其中的每个人都是从千百人之中精挑细选而来,受过专门训练,本领高强。他把这两拨护卫的统领叫来,让他们暗中查探这些年李林甫的所作所为,并监视他日常的行为动向。
安排完后,明皇感到一阵疲累,不只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即便从小在政治漩涡中长大,经历过波诡云谲的权谋倾轧,他心中也从未磨灭过对人性的信任和对光明的向往。李林甫和他两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共同经历过最黑暗的艰苦岁月,两人之间不只是主仆、君臣的关系,在他的眼中,李林甫也是他珍贵的朋友,可以给予最大信赖的亲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最终也辜负了他的信任。到底是他的眼光太差,看错了人,还是人性本就不可靠?
明皇揉了揉额头,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御书房,不知不觉来到了长生殿。殿中的侍女说玉环在听水阁。明皇就信步向听水阁走去。
听水阁坐落在大明湖侧,阁旁有一涓流入湖。既可听溪水潺潺,又可观湖光粼粼,又有芙蓉映翠,白玉游廊,是个绝好的游览之地。
明皇来到听水阁,看到玉环正坐在一条溪流旁的青石上撕扯花瓣玩。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五颜六色的芙蓉花瓣陆续从玉环手上飘向青绿的溪水中,又随着水流漂向远方。
“玉环!”
“陛下!”玉环罕见地没有起身,她就是在这里等他的。
玉环担忧的眼神望着明皇,轻声问道:“您有心事?”
明皇轻轻点了点头,倚在玉环身旁坐下。
“能和臣妾说说吗?”
“有个人,朕一直以为可以绝对信任他,可惜发现错了。你说,朕的眼光是不是很差?”明皇话中不无惆怅,扭头看到玉环素手翻飞,还在不断地撕扯花瓣,转而问道:“这有什么好玩的?”
“陛下,您看这流水,还是您刚才看到的水吗?”玉环深知明皇对李林甫的倚重。自从那天把饥荒的事情透漏给他,就知道他在查明真相后,会深受打击。于是不动声色地劝导他。
“嗯?”明皇疑惑的眼神看向玉环。
“您看,我现在撕下一片白色花瓣,扔到流水中。它落下的那片水和它一起流走。现在我手下的这些流水,看起来和刚才并没有变化,可是早就不是那片水了。”玉环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看向明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在不断变化的,包括人。”
“你的意思是?”
“臣妾的意思是,那个人当初能赢得您的信任,那他当初一定是值得信任的,并不是您眼光不好,信错了人。能得到您的信重,这是他的福气。可惜他不懂得珍惜,没有严于律己、勤勉做事,反而放纵了自己的*,利用您的信重做了辜负您的事情。这是他自己品行不佳,疏于自律,怎么能怪您呢?陛下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玉环劝勉道。
明皇听到这话,眼神渐渐清明,心中也不那么塞了。是啊!李林甫当初一片忠心,自己信任他,但是后来他辜负圣恩,是他自己的选择,自己又何必反过来怀疑自己呢?
“人人都渴望长久的东西,但是万事万物又怎么会一成不变呢?尤其是人。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需求会不一样,心理状态也就不一样。有些人在积弱时勤奋俭朴,兢兢业业,得势后会肆意放纵自己,另一些人却会更严于律己,但难保不会产生别的方面的诉求。在开始的时候,别人很难看出他到底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即便是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但如果有足够的外部力量约束他,应该不会偏差太多吧!信任和怀疑并不对立,它们是一枚铜币的两面,相辅相成。。”
明皇眼睛一亮,如醍醐灌顶。信任和怀疑并不一定是对立的,玉环的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玉环看明皇听进去了,继续开解道:“臣妾并不懂国家大事。但听父亲当年讲过,他做蜀州司户的时候从来不会让某个下属在一个位置上待太久,防止他有机会培植自己的势力,以权谋私。自古人心难测,既要信任他,也要监督他,不因为信任而纵容,才能防止对方滥用权力。所以他手下官员的清廉度考核全是优等。”
“可惜杨司户英年早逝,否则可以为大唐多培养一批好官员啊!”明皇不无遗憾地叹道。他轻抚着玉环的鬓发,满眼怜惜,“玉环,你真是朕的一朵解语花!朕何其有幸!得你,如得一天地珍宝耳!”
“陛下谬赞了!能为陛下排解愁绪,是臣妾之幸!”
明皇爱怜地抚着玉环的面颊,指尖触到玉环耳下的痣,心中一动,深深吻了下去。
第24章 杨玉环之妃子无恨(九)
李林甫最近有些焦急。做宰相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焦头烂额过。
冀州黄河泛滥,淹没大量农田,导致颗粒无收,发生饥荒,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冀州节度使是他的亲信,冀州大大小小有半数官员都与他有来往,平时没少给他孝敬钱。这也是他在朝堂上的一股重要力量。灾荒这个事是国家重事,只要在朝堂上提出来,所有涉事官员都要被免。若是被查出来冀州修河道的钱是被当地官员贪渎了孝敬他的,他的位置也会不保。
李林甫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把这件事情压下来的,可惜灾情比他想象之中的严重,已经有一批灾民逃入了京城。所以这件事才会变得比较棘手。
好在逃来的灾民还不太多,还可以掩饰一下。但是再多下去就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好在灾荒的消息暂时并未传扬开来,他尚有时间处理这些人。
经过多年经营,京中重要位置的耿介官员都已经被替换成了自己的人马。皇上久居深宫,消息都是他给递进去的;太子又不得宠,被他打击得闭门不出;百官这边也没几个人敢随便触他霉头。即便有不长眼的,也不敢随便拉个灾民问问就弹劾他,等到能确定消息的时候他也已把这事处理妥当了。
事情还未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按理来说现在这事情他还捂得住,然而他最近总是心神不定,惶惶然感觉要发生什么危机似的。左思右想又想不出会有什么纰漏。
如今能威胁到他的,也只有明皇了。但明皇的性子他早已摸得门儿清,一直哄得他高高兴兴的。能在明皇面前告上他状的也只有杨贵妃了。但是这个杨贵妃他也好好调查过,倾国倾城,才华高绝,很懂得享受生活,却对政治丝毫不懂,没有半点野心,不像武惠妃。
他一直觉得明皇宠爱这样一位贵妃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自古温柔乡即英雄冢,明皇沉溺于温香软玉中,对朝堂上的心思也会淡些,他的权力就会更大。因此向来对她礼遇有加,多番讨好。
虽然杨贵妃没有对他表达出特别的的喜欢,但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喜欢的地方。李林甫自诩仪表堂堂,颇有才华,虽比不上当世大儒,但一般也不会让人随便生出恶感来。况且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贵妃理应不会说他什么坏话。李林甫思虑半天,决定先从杨贵妃这里探探消息。
最近岭南进献了一批荔枝,说是今年风调雨顺,荔枝收成也比往年好,多进贡了一些。李林甫看过这些荔枝,个个色泽芬芳,剥开外皮,圆润饱满,晶莹剔透,形如真珠。
荔枝有补肝益脾、生津止渴的功效,女子吃了能够美容养颜,补气安神,据他调查,长生殿的这位甚喜食之。若以荔枝进献,必能讨得这位贵妃欢心。
李林甫通过宫内的眼线打听到明皇和杨贵妃这日一起在大明湖游玩,就通过内侍请求觐见。明皇许之。
李林甫见明皇与贵妃并肩而坐,偷偷瞥了眼贵妃,只见其花容月貌,雪肤云裳,满面□□,正与明皇欢声说笑。他恭恭敬敬地上前伏地拜倒,朗声道:“微臣参见陛下、贵妃娘娘!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爱卿今天来此奏报何事?”明皇一如既往地问话,未见任何异样。他本身就是权谋大家,要是不想表露出什么,那别人是别想看出什么端倪的。
“回禀陛下!今年岭南荔枝丰收,进贡了些上等的来。老奴听闻娘娘喜食荔枝,特意第一时间送来,给陛下和娘娘尝鲜。”
李林甫在明皇面前一向以奴才自居。虽说身份上折损些,但是总能成功地拉近和明皇心理上的的距离,让明皇想到他是少时就跟了自己,服侍了自己数十年的。所谓“家奴”、“外臣”,是有明显的内外之分的,“家奴”的地位虽然低些,但是对主家来说可比“外臣”可靠多了。明皇对他的这一点一直很受用。
李林甫向身后一招手,四名侍从用碧色玉盘捧着红盈盈的荔枝端了上来。
“好你个哥奴!竟敢当着朕的面勾结后妃!”明皇佯怒道。
“陛下赎罪!娘娘是陛下的心肝宝贝,老奴讨好娘娘,不就是为了让您高兴嘛!”李林甫看出明皇在装作恼怒,却赶紧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伏地跪下,甜话儿不要钱似得往外冒。
若是以前明皇把李林甫当家人的时候,明皇必会对他的话信以为真,但是现在知晓了他表里不一,又岂会信他?只是暂时不宜打草惊蛇,还是稳住他比较好。
“你这老货!做了这么多年丞相,倒是越来越圆滑了,不光讨朕的欢心,还要讨贵妃的欢心。说吧,你到底意欲何为?”
李林甫看明皇一副嬉笑怒骂的样子,顿时越发放心,示弱道:“陛下这话可折杀老奴了!即便做了丞相,老奴也是陛下的奴才!陛下需要臣干什么臣就干什么。没有陛下就没有臣的一切。臣哪里有什么私心呢?”说罢还做出一副委屈得要哭的样子。
以前李林甫摆出这幅做派,明皇会觉得好玩又好笑。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但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信任他的样子。
“好了好了,收起你这幅德行,朕知道了。一把年纪了也不嫌丢人!把荔枝端上来,让朕和贵妃尝尝。”明皇佯装不耐烦地招招手吩咐道。
玉环是最了解实情的人,又岂会不知这俩人在互相做戏?她只是配合地在旁边吃吃发笑,一副被逗乐的样子。
此时明皇让侍从捧上荔枝,玉环身边的贴身侍女要去剥壳,玉环摆摆手拦下了,“我亲手来剥吧。”
侍女把玉盘放在明皇和玉环面前的玉案上。玉环纤纤玉手捡起一颗最大的荔枝,看准纹理,轻轻一捏,“啪”地一声,荔枝的壳就裂开了,露出圆润的果实,外面有一层淡粉色的薄膜。玉环用玉签轻轻一挑,薄膜撕开,就看到了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玉环伸手递给明皇,“陛下,您先尝尝!”
明皇看玉环剥荔枝的动作赏心悦目,即便还要应付李林甫,也止不住心情大好。他就着玉环的手将荔枝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清甜的汁液溢了满口,果然是味甘而滋,香气芬芳。
“好吃!”明皇满意地点点头,“爱妃也尝个。”
说着顺手拿起一颗剥了壳塞到玉环的樱桃小口里。
“是很好吃!这是新的品种吗?比本宫以前在家乡吃的荔枝味道还要更胜一筹。”玉环尝罢,抿唇一笑,容光慑人。
“贵妃明鉴!这批荔枝正是今年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个头饱满,味道上佳,只是还未取名字。既然陛下和娘娘都喜欢,不如就赐个名字如何?岭南的果农泽被天恩,定会感激涕零。”
李林甫看到贵妃展颜欢笑也被摄了心神,楞了一下,赶紧回过神来,见贵妃问话,立马打蛇随棍上,暗道这下马屁真是拍得恰到好处。
“玉环,你素来慧黠,觉得什么名字比较好?”明皇抬起眉毛,直接问玉环道。
玉环还在专心地剥荔枝。这个年代能在长安吃到新鲜的岭南水果可不是易事。听到明皇问话,顺嘴答道:“还是陛下取名吧!臣妾忙着呢!”
明皇无奈,只好道:“好吧!你忙吧!”转头看向李林甫,“爱卿这个礼物可是送到贵妃的心坎里去了。”
“能得陛下和贵妃的欢心,是老奴毕生的荣幸啊!”李林甫见杨贵妃这么喜欢荔枝,欢喜得满脸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明皇回味着刚才玉环的展颜一笑,心意一动,“这荔枝既然能讨得贵妃欢心,也算难能可贵,不如就叫‘妃子笑’吧!”
玉环正咬着半颗荔枝在口中,嫣红的樱唇咬着晶莹的果肉煞是好看,闻听明皇这话立时顿住了,原来“妃子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啊!
“好名!好名!岭南荔枝再不用愁销路了。老奴代岭南果农谢过陛下、贵妃娘娘!”李林甫马上躬身作揖,不失时机地把马屁拍得震天响。这件事可作为君臣相得的美谈,传出去定可进一步巩固他的地位。
“你这老奴,倒也会讨人欢心。罢了!朕累了,要休息会儿。玉环本来正要回殿,你就把这些荔枝都送到她的宫里去吧!”明皇又吃了几颗荔枝,就想了个托辞让李林甫和玉环一起离开了。
明皇岂会看不出李林甫是刻意想要讨好玉环?就给他个机会,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林甫大喜,带着一干侍从跟着玉环往长生殿而去。
路上,李林甫努力与玉环攀谈。
“陛下真是爱重娘娘啊!娘娘才貌倾城,也当得起陛下的爱重。”
“嗯。”玉环微微牵起嘴角,似在微笑。
“娘娘喜食岭南荔枝,长安距岭南较远,难以得到新鲜的。不如老臣让人日日自岭南从军道以快骑为贵妃送荔枝,这样数个日夜定可赶到。将荔枝以冰块保鲜,送来的时候还很新鲜,如同新摘的一样。这样娘娘就可以日日吃到新鲜的荔枝了,您觉得何如?”
李林甫睁着眼一眨不眨地觑着玉环。如果贵妃收下他的这个礼物,他就算和贵妃达成结盟了。以后从她这里探听明皇的消息,或是让她帮忙给明皇说他的好话,都不在话下。
玉环闻听此言,又是一愣,停住了脚步。杜甫的《过华清宫》里吟道: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千里奔骑本来只有在遇到军事危机的时候才启用的,李林甫将军道用来给自己送一吃的,天下百姓还不戳着自己的脊梁骨骂?怪不得前世“安史之乱”暴发后那些士兵那么容易被人煽动,以为国家祸乱都是自己这个“祸国妖妃”的原因呢!
“这岂不是太劳民伤财了!”玉环拒绝道。
“不会!大唐现在太平盛世,哪里有用到军道的时候?若是长久不用,军道上的那些人定然松散懈怠,长此以往,恐会忘了自己的差事。万一遇到什么危机,定然不能够及时反应。用荔枝这件事情正好可以磨砺他们。”李林甫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