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高宗在一位年轻妃嫔的陪伴下安然入睡。
夜空中忽然飘落数点白雪,雪舞翩然,飞入了殿阁之中。
忽然,白雪又像是变成了一只只闪动着翅膀的蝴蝶,蝴蝶在飞舞之中,幻化出了一个女子的人形。
“郎为傍人取,负侬非一事。摛门不安横,无复相关意。”幽幽咽咽的歌声,如泣似诉。
那蝴蝶的人影在殿内摇摆,忽然之间柔软探出的双臂陡然断开。
左右臂膀的蝴蝶在瞬间散开,当空消失无踪。
看着就仿佛被硬生生砍掉。
而蝴蝶消失之前,似哀嚎了声,紧接着,底下的双腿也在瞬间同样地消失不见。
如此骇异。
高宗大叫一声:“救驾!有鬼!”
“别后涕流连,相思情悲满。忆子腹糜烂,肝肠尺寸断。”没有了四肢只剩下头颅的蝴蝶人形仍旧唱着,每一个字都如同泣血。
“陛下,难道不认得臣妾了吗?”她哀哀地望着高宗。
高宗动魄惊心:“你、你是……”
“臣妾总也曾是陛下的发妻,为什么陛下最后……竟忍心看着武媚那样狠毒的对待臣妾?”
蝴蝶人形浮动着,靠近了高宗。
高宗浑身透凉:“你、你是皇后?”——终于醒悟过来,在他面前的,正是当初废黜了的王皇后。
随着一声叫破,面前的白色蝴蝶一点点消失,昔日的王皇后出现在高宗面前,枯槁的面容,血淋淋地四肢。
她扑倒在地上,厉声叫道:“陛下,臣妾死的冤枉!”
高宗目睹这可怖惨状,重又大叫起来,魂不附体。
王皇后蠕动着,似乎想拼命靠近高宗:“陛下,臣妾冤枉!”她的眼中也流出了血泪,一点一点落在地面上。
“你、你停下!你怎么冤枉?”高宗无法再看,举起衣袖掩在面前。
王皇后嘶声道:“臣妾并没有害死小公主,安定公主并没有死,皇上!”
高宗大惊:“你说什么?”震惊让他的惧怕之意稍微减退了些,“朕是亲眼看见的,小公主已经死了……”
王皇后哀嚎叫道:“陛下,小公主没有死,她现在就在长安,她就在您的身旁,陛下,是武媚陷害臣妾,臣妾死的凄惨万分,同样也死不瞑目啊,陛下!”
“你说小公主……”高宗惊骇地看着面前的人彘,“这怎么可能?如果她真的还活着,她在哪里?她是谁?”
“她是……”
“陛下,陛下!”呼唤之声在耳畔响起,高宗却只盯着王皇后叫道:“你快说,她到底是谁?”
在人彘自眼前消失之前,高宗隐隐约约听见了三个字:
“十……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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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高台之上。
明崇俨负手看天,紫薇垣在眼前若隐若现。
那一颗突然出现在紫薇垣的小星模糊不清,透着微微赤色,明崇俨皱眉瞧着,正目不转睛之时,一阵风从台下卷起。
就在明崇俨闭了闭眼躲开煞风的瞬间,紫薇垣的星数却忽然发生了令人骇异的变化!
原本那颗在面前的小星,竟一分为二!
明崇俨双眸睁大,几乎不信自己眼前所见:
紫薇垣中那分开的两颗星,一颗仍散发着淡淡微光,另一颗却隐有移开之意,带着漠淡血色,直冲向紫薇帝星!
作者有话要说:
《子夜歌》是真的有。崔知悌这位被人遗忘的神医也是真的有~
明崇俨这人很神奇,在我看来,比孙老神仙的神奇度要低一点,但也非常的玄异了。
小桓:天官好棒,真是个好老师
书记:让他教你呗
小桓:别看我年轻,也是老司机
明先生:我作证,有志不在年高
书记:我去!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
荔枝:都不许污,我还得认亲呢
某只作者:节日快乐,每一个在这里的你们~
第269章 大人物
正月初六这天,崔府请年酒。
对于世间显贵豪门而言, 逢年过节大开筵宴, 自是理所当然,似乎越是轰动热闹、花团锦簇越是风光。
然而事实上, 风光大作,那是没什么底气的新贵才会做的肤浅把戏, 越是根基深厚的高门大族,累世百年的鼎盛世家, 行事越是低调,从不会以弄得半城轰动来博取什么风光与颜面。
那种尊贵早是骨子里所带的,而他们所结交掌握的, 也从不是靠一两场酒席就能轻易笼络的人脉。
士族之间, 同气连枝,甚至在大唐开国之初, 以太宗李氏的威严,尚且无法压那些簪缨累世的士族一头。
而对五姓之一的崔氏而言, 行事勤勉缜密,慎养其身,俨然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就算是年下, 所邀请者也不过十数人而已,其中甚至有一半儿是长安之人所不认得的。
然而能在这般重要大节,得进崔府赴宴的,又哪里是等闲之人,除了同是崔氏的一些亲族叔伯子弟, 比如秘书少监崔行功,户部右丞崔知悌,黄门侍郎崔知温,清河崔氏的崔詧之外,中书令阎立本,卢国公程处嗣,淮安王之子李孝逸,尚书左丞赵仁本,户部侍郎许圉师,出身陇西李氏的御史中丞李昭德,监察御史陆元芳,以及大理寺少卿袁恕己,少丞狄仁杰等皆都是座上客。
这些人有的官职显赫,有的虽非高官厚禄,但却也都是一个个不容小觑、熠熠生辉的名字,他们在现在或者不久的将来,陆陆续续皆会成为扛鼎李唐江山的举重若轻的人物。
除了素来相交的亲眷朝臣,李氏皇族也自不可或缺,太子李弘虽在病中,仍命人送来贺礼,沛王李贤,英王李显,殷王李旦均前来赴会,当然也少不了太平公主。
对太平而言,她并不关心官场或者朝堂上的人际交往,自从那日皇宫饮宴后,让太平挂心的只有一件事,她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出皇宫,只可惜武后看的甚严,直到今日才总算得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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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之所以着急来崔府的一大理由,当然不止是要贺年吃酒凑热闹而已,最主要的,是她想趁此机会见一见阿弦。
太平笃定的认为,阿弦一定不会缺席崔府的饮宴,然而事实上她差点儿就失望了。
虽然崔晔一早儿就同阿弦说定了,但阿弦本是不愿前往崔府的。
一来,是因为那天袁恕己无意中喝破了她跟崔晔之事,阿弦觉着无法面对卢夫人以及崔府众人。
二来,因宫中冲撞了武后,虽然当时只被黄金手炉砸破了头,但阿弦觉着以皇后的心性,只怕不会轻易饶恕她……毕竟已经下过几次狱了。
阿弦虽并不惧,然而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她很该缄默低调些行事,更加不好再跟崔晔过从甚密,倘若去赴崔府的年酒,在武后看来,岂不是像是一种挑衅?
她当然已经习惯了“挑衅”武后,然而崔晔不一样。
阿弦怕会“祸水东引”,不如暂且收敛。
故而事先阿弦同崔晔说明不会前往。
崔晔听了她的回答,摸了摸阿弦的头:“你能想的这样仔细,我一则欣慰,一则……”
阿弦道:“怎么?”
寻常人家的子女,若无意外通常会得到父母的呵护关爱,然而面前之人非但无法享受双亲的呵护,反而屡次受害,甚至每每有性命之忧。
如今阿弦能想到这点儿,一来是因为挂心崔晔,才不愿“连累”他,这是她对崔晔的关护之意,足见情深。
但另一点,却是因为忌惮武后。孩儿忌惮着那个本该是她生母的人,岂不是天伦惨剧。
崔晔不想说破,那样只会让阿弦本就饱受折磨的心更沉重些,他只是笑道:“没什么,但是你不必担心,倘若连你去崔府都要畏手畏脚,无法成行,那以后还怎么娶你?”
虽然确定跟崔晔两心相许,可是当面听见一个“娶”字,阿弦顿时觉着似乎倾身靠近了旺盛的火炉,脸上也很快滚烫起来。
崔晔笑道:“脸如何这样红,是在想什么?”
阿弦道:“没想什么。”
“果然没想?”崔晔轻轻托着她的腮,在那红扑扑甚是可爱的脸上亲了口:“我说要娶阿弦,阿弦都没什么异议,既然如此那就是答应了?”
阿弦的心怦然乱跳,竟有一阵莫名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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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阿弦仍在左右为难,却有个人喜气洋洋地来到,原来是桓彦范,他下马进门,远远地就笑说:“怎么没有动静,还没有梳妆打扮好么?”
阿弦从屋里跳出来:“你怎么来了?”
桓彦范躬身举手,行了个大礼:“小的自是来为女官大人保驾护航的。”
“哈,”阿弦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唱的哪一处?”
桓彦范道:“崔二哥事先叮嘱了我多少次,让我今日陪着你前往崔府,便是提防你别扭不肯去,平白扫人的兴致。”
阿弦这才明白他为何而来:“我哪里是扫兴,只是怕我去了反而惹祸。”
桓彦范道:“主人家尚且不惧,你怕什么?再者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真的运数所至,就算你躲在了狗洞里,也依旧会躲不过,如果真的福星高照,就算你在皇宫里跳脚,也依旧是顺风顺水。”
阿弦听着又想笑,桓彦范这话却仿佛歪打正着,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桓彦范见阿弦瞪着自己,便又催促道:“快些收拾,你若不去,我也不得去呢,正好沾你的光,今天也去看看大家子的热闹。”
他不由分说把阿弦拉住,又见虞娘子门边带笑,便道:“姐姐快给她收拾收拾,又不是要嫁人,干什么羞答答的。”
顿时又惹得阿弦脸上飞红。
往崔府的路上,桓彦范道:“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阿弦的伤势未愈,又偏伤在额头,很是显眼,因此连日里便用抹额遮挡。
幸而长安的游侠儿、浪荡纨绔子弟们多,他们的装饰打扮新奇各异,有时甚至引得城中少年们竞相效仿,是以阿弦这样装束也并不觉着突兀。
——今日阿弦身着淡绿常服,额前便是一条嫩鹅黄的丝絩系带,正好把额角的伤挡住了,不料桓彦范仍是一眼看了出来。
阿弦道:“是我不小心,走路撞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