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扫一眼武承嗣,含笑:“你们都有孝心,这很好。”
太平道:“母后,父皇没事了么?”
武后道:“你父皇万金之躯,诸佛庇佑,自是无事。”
“唉……”太平却仍是忧心忡忡。
武后摸了摸她的头,又为她揉了揉蹙起的眉心:“你怎么仍是叹气,小小年纪就这样愁眉不展的,成何体统。”
武承嗣从旁道:“姑母,表妹不仅仅是在担心陛下的病症,还担心另一件事呢。”
武后心思一转,已经明白:“莫非又是担心十八子了?”
太平道:“母后,小弦子好端端地怎么就辞官了?先前丝毫征兆都没有。”
武后还未回答,武承嗣咳嗽了声:“还偏巧是在赐婚的旨意下达的时候呢……你说会不会是……”说着就瞥了武后一眼。
武后啼笑皆非,嗤了声道:“休要胡说,她走的时候那赐婚的旨意还没下达呢!”
武承嗣讪讪道:“也许是谁走漏了风声……才把她吓跑了。不然怎会那样巧。”
太平睁大双眼,看看武后,又看看武承嗣,竟叫道:“这怎么可能,小弦子喜欢崔师傅,若知道了的话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跑?”
武承嗣咳嗽道:“表妹,你年纪还小,这些男女之事很微妙,你不会懂得。”
武后啐了口,喝道:“行了!一大一小都别胡说了,满口说的什么!”
太平忙低头道:“那我去看父皇了。”
武承嗣看武后脸色不大对,哪里敢留下来挨训,忙道:“表妹,你慢点儿别跌倒!”假装追太平的,极快脚底抹油也跑了。
武后回头看两人一前一后跑开,半晌无奈一笑,却对身后的牛公公道:“叫人去请崔天官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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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传旨太监寻到西台之时,崔晔正同中书舍人议事毕。
当即随着宦官来至含元殿。
长桌之后,武后把面前一份折子放下:“爱卿近来可妥当么?旧疾可曾发作?”
崔晔道:“一向妥帖,多谢娘娘问询。”
武后道:“这我就放心了。”
崔晔问道:“不知娘娘传臣前来,有何吩咐?”
“先前陛下一道旨意,本是好意,谁知人心虽尽,天意却难测,”武后沉吟了会儿,“这段日子,你可派人去找过十八子?”
崔晔坦然道:“是,只是还未有她的行踪。”
“我原本以为我很了解你,但是,你却总是会出人意料,”武后笑了笑,“你可知自从赐婚旨意降落,朝野都说些什么?”
崔晔淡淡道:“臣并不关心那些。”
武后笑了出声:“很好,这一句倒像是十八子的风格。”
崔晔不语。武后道:“不过,她这敢爱敢恨的性格,却是叫人又爱又恨的。她这样一走了之,你心里难道丝毫也不怪恨她?”
崔晔道:“臣明白阿弦之所以离开的用意,故而丝毫无恨。”
含元殿内一片寂静。半晌武后才道:“我真不知,让你遇到十八子……到底是……”
犹豫着,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崔晔眉峰微动,却也知道武后感慨的是什么,但也没有问出。
又过了会儿,武后压下眼底千般思量,徐徐吐了口气:“罢了,我叫你来,实则是有一件关于十八子的事。”
崔晔道:“不知何事?”
“你虽不知十八子去往何处,我却知道。”
崔晔抬头。
望着面前清雅端方的容颜,武后心头响起一声叹息,不等他问,便继续说道:“明大夫占卜所知,十八子是往西南的方向而去,本来,我已经派了人出去……然而那些人行事,我终究不能放心,你也知道,十八子的脾气,天底下简直无人能及,她若不愿意回来,强行动手,或者伤了她为难了她之类,岂不是反而坏了事?”
崔晔却仍不改沉静,他沉声问道:“不知臣可以为娘娘做什么?”
武后目不转睛,沉声道:“我想,让你代替我,前去把阿弦找回来。”
崔晔眸色微动。
武后一笑:“本来你是朝廷重臣,不该使唤你做这些事,但是……一来你跟她的关系跟别人不同,你说的话她自然是听得,所以你出马比其他任何人都强。另外,先前陛下也下了赐婚的旨意,由你去把人带回来,想来也算是‘名正言顺’,爱卿你觉着呢?”
顷刻,崔晔拱手:“臣遵旨。”
“好,”武后笑看斯人:“有你出马,不仅是我,想必皇上知道了,从此也会安心的养病了,省得他牵肠挂肚的不肯安生……你可一定要好好地把人带回来,千万不能有任何差池,知道吗?”
崔晔垂首:“臣一定竭尽所能,将阿弦带回。”
第286章 猫食
泊州荒郊。
风雪夜, 无愁山庄。
之前那两人对话, 说要用新奇法儿来折磨那武姓之人的时候,阿弦还在疑惑到底是谁落在了他们手中, 却不敢想会是武三思。
没想到偏偏是他。
无愁主回头看着阿弦道:“你可知道里头的人是谁?”
阿弦苦笑。
一来不知武三思被拿住, 二来也想不到无愁主竟带她前来此处, 看这架势,显然是要引她见武三思的了。
本来她隐藏姓名,然而一旦见了武三思,岂不是立刻就会被戳穿。
先前无愁主说“只要是跟武后没有关系的人”便不会为难,然而,就算世人不知她跟武后的那一层血缘关系,但举世皆知的是, 她是武后任命的第一个女官。
却不知无愁主在知道了这个后, 会怎么处置她?
阿弦正在思忖该如何回答, 无愁主却自顾自道:“这里头的, 正是武后身边最恶毒的一只狗。”
正在此刻,里间武三思叫道:“叫你们庄主来, 我要亲自跟他说话!”
无愁主挑唇, 看阿弦一眼, 转身往内走去。
阿弦见避无可避, 无奈一叹,随他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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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子极大, 有许多类似马厩的“房间”, 先前阿弦看过的是一个, 现在这个,又有些不同。
才进门,就看到有个人被“挂”在屋子正中,定睛看时,原来双手被捆绑着固定在木桩上,又有两个庄丁,把他的双腿拉开,也分别捆绑妥当。
旁边的木板桌上,却放着各色奇异的器具,刀,锯,斧,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亦不知用途,却一看就叫人望而生畏的东西,上头还有未干的血渍跟其他可疑之物。
无愁主走前几步,阿弦则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后面,无愁主身形高大,阿弦生得单弱,顿时给他遮的严严实实。
武三思则垂着头,正奋力而徒劳地挣扎。
两名庄丁则转身行礼,口称“庄主”。
武三思猛地抬头,望见无愁主的时候,叫道:“你想干什么?你若是要财,我有的是,就算是想要做官,我也能让你高官厚禄不愁,万事好商量,快放我下来!”
无愁主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这样的人,贪婪,无德,暴虐,好色,为官不仁不廉,为人无耻无义,做臣不忠不孝,说五毒俱全都是小看了。”
他一笑:“但是偏生是这样的人,竟然能够身居高位,呼风唤雨,无人敢得罪,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阿弦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但现在却不是出声回答的时候。
武三思目光一扫,也看见他身后有人,却只当是庄园家丁,还仍对无愁主道:“所以先前我已经被贬出长安了,何况就算你看不惯这些,那也并非我所愿,难道陛下的任命我要抗旨不成?”
“陛下任命?”无愁主嗤之以鼻,“好大的口气。”
旁边一名护院上前:“庄主,要不要先切掉他的舌头。”
无愁主道:“我还想听他多吠叫两声。”
“那就……割掉他的嘴唇。”
无愁主挑眉:“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
武三思浑身绷紧:“不、不要这样!我若是出事了,二圣一定会详细追查此事,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无愁主笑道:“事到如今,居然还在痴心妄想么?就算他们找来了,那时候你已经成了一堆肉骨垃圾,是人是猪狗都分不清,不如猜猜看他们会怎么处理你?”
武三思开始发抖。
无愁主淡问:“其他的人怎么样了?”
一名护院忙道:“多半都在关着,已经处理了两个,要不要……”
无愁主略一思忖,点头。
不多时,门外一名庄丁拖着一物进来,武三思正在胆战心惊,见状嚎叫的不似人声。
原来被拽进来的正是武三思的一名长随,也是姓武的家人,只不过这时侯已经手足尽断,支零破碎,被拽着头发,嘴里仍发出凄厉而有气无力的呻吟哭叫。
那护院将此人揪着到了墙边,把墙上一枚铜环一拉。
墙上便显出一扇门,徐徐打开。
门开之时,只听得里头幽幽然响起一声“呜哇……”
然后,一只硕大而毛色油亮的黑猫,幽灵般地跳了出来。
突然又见如此奇异场景,武三思略略停口,只是呆呆看着,不知这又是在做什么。
却见那只黑猫先跑到无愁主身前,伸出脖颈蹭了蹭他,似很亲昵。
无愁主不动,只温声道:“去吧。”
黑猫像是领命般,扭头来到那武姓家奴之前。
它尾巴高高擎起,像是一面旗帜,围着家奴转了一圈。
就在众人屏息之时,黑猫的尾巴灵蛇般一抖,忽然张开利齿,在他的脸颊上撕咬了一口!
武三思见那猫儿围着打转的时候,心中有一种不祥预感,见状毛发倒竖,魂不附体,失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