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节

    阿弦道:“陈大人, 你要跟我在这里争执吗?”
    陈基也明白这不是争吵的地方,便松开她的手,叹道:“我又何尝想要跟你起争执。”
    阿弦将袖子扯了扯,遮住手背上的伤,打马往前,陈基无奈一叹, 只得跟上。
    不多时来至沛王府, 门上接着, 入内通报,顷刻便出来相请。
    王府非其他寻常地方,陈基所带的侍卫等只留在外头等候,只阿弦跟陈基同两名近身侍从入内拜见。
    头前一名王府的管事引路,渐渐地过了二重门,解下身上兵器,却见里头的守卫也更森严了。
    阿弦不由问道:“沛王殿下呢?”
    那管事道:“殿下之前偶感风寒,今日还在卧床不起呢。”
    阿弦道:“可要紧么?”
    管事拢着手笑答:“女官放心,听大夫说只要服药静养就是了,并无什么大碍。”
    陈基忽然道:“王府里可还有其他别的事吗?”
    管事一怔,继而道:“郎将因何这般问?王府里并无他事。”
    陈基道:“那平日里的守卫也是这样人数?”
    “这……”管事抬头打量了一眼,笑道:“先前倒并不是这样,只是因为殿下身子欠佳,怕有人从中作祟,才多布防了些人马。”
    阿弦见陈基这样问,就也转头打量,却也并没看出什么不妥。
    管事的将他两人请到堂下,道:“您二位稍等,我去禀告王爷。”
    管事前脚出门后,陈基在门口走了一趟,又来到窗户旁边,将窗扇打开。
    阿弦并没留意他的动作,只是在思忖李贤为何竟突然病了。
    直到眼前光线一暗,原来是陈基又走了回来。
    陈基看她一眼,回头瞥着门口处,低低道:“这里有些不对。”
    阿弦意外:“你说什么?”
    陈基道:“除非是殿下出了事,若是无事,绝不需要这样多的守卫,而且我看暗中还藏着人马,竟不像是冲着别的,而是……”
    陈基谨慎,不想说“冲着咱们”,但他毕竟在南衙做了许久的巡逻防卫,且天生又是个精明敏锐的人,从进门到如今暗中观察,越看越觉着不对。
    阿弦猜到了他的意思,只是不大肯信,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得门外有人道:“女官大人亲自登门,实在是荣幸之至啊。”
    一个身着青色团花缎服的男子负手迈步走了进来,却见他生得面白脸长,眉目也算清秀,只是依稀透着一股阴娈之意。
    阿弦一看此人,顿时便想起先前在长安那一次身中迷药的时候,那个在她耳畔以怨毒口吻说话之人。
    陈基对此人却也并不陌生,忙招呼:“赵公子?怎么是你,沛王殿下如何了?”
    陈基已嗅到情形不对,但面上却仍是笑容可掬,似乎半点异样也未曾察觉,甚至拱手行礼,缓步上前,似要亲热寒暄的样子。
    就在陈基将走到赵道生身旁的时候,突然,赵道生后退一步,似笑非笑道:“陈大人请坐了说话就是。”
    阿弦目光转动,看向赵道生身后,瞬间身心微寒。
    原来那惑心之鬼赫然正在赵道生的身畔,方才陈基靠前的时候,它就在赵道生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赵道生才警觉后退。
    陈基被拒绝,略觉意外。
    阿弦则冷道:“你又挑唆人干什么?”
    赵道生不解,陈基也不明白,顺着阿弦目光看去,发现她不是盯着赵道生。
    赵道生道:“女官说我挑唆?我要是能挑唆得了,那也就太平无事了。”
    阿弦瞥他一眼,却见那惑心之鬼望着她笑道:“你觉着呢十八子?当然……是为了你呀。”
    阿弦道:“沛王殿下呢?”
    赵道生笑中带恨:“殿下当然好端端的,只要不是你……殿下会比现在快乐很多!”
    惑心之鬼瞥向赵道生,满脸陶醉道:“瞧,他心里怨恨极了你。啊……你想知道沛王如何?既然这样关心他,你自个儿去看看他不就知道了?”
    阿弦道:“他在哪里?”
    赵道生才要回答,惑心之鬼附在他耳旁,低低耳语。赵道生顿了顿,才说道:“想见殿下么?随我来。”
    陈基拦住阿弦,摇了摇头。阿弦望着他忧虑的眼神,欲言又止,只低低说:“我想见见殿下,我怕殿下被……一定要确认他无碍才能放心。”
    目光对视,陈基终于道:“那好,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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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沛王李贤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好的梦,但又仿佛不仅仅是梦境而已。
    他回到了在当年,明德门前,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人对抗李洋跟那帮恶奴。
    他们交换姓名,笑而惜别。
    一切都如此的单纯而美好,以后的日子,他在府衙里救了她,然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分开。
    他们携手而行,随心所欲而为,没有什么父皇母后的赐婚,也没有什么“未来的师娘”之说。
    卢照邻写“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但是现在他却是“不羡鸳鸯不羡仙”。
    原来这就是那个“声音”告诉他的“真正的快活”。
    因为这种极乐,他愿意付出一切。
    但同时又有一种因太过美好而生出的虚幻不真之感,总是觉着这样极乐的日子,是会被虽是褫夺而走的。
    他的担忧成了真。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殿下想知道……该如何让这一切都永远存在么?”
    李贤即刻答应。
    声音低低切切道:“只要杀了那个‘假’的十八子,殿下身边的这个,自然就是永远的‘真’的十八子,她可以跟您长相厮守,永远都不会消失。”
    李贤回头,看着睡在榻上的阿弦,方才他们喝了点酒,她的脸色白里透红,美的天下无双。
    “假的……十八子?在哪里?”李贤喃喃地问。
    “她很快就要来了,她是魔障,她是假的,”声音里透着义愤,却又转为心腹,“殿下一定要牢记这个……她来,只为了要来把殿下现在拥有的都破坏殆尽……殿下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吗?”
    那声音的波折起伏,丝丝入扣,令人的心弦也随着波动。
    李贤随着怒道:“当然不能!”
    声音低低笑了两声:“殿下能有如此勇气,一定可以美梦成真的……”
    ——美梦成真。
    成真……
    榻上的“阿弦”无意识地打了个哈欠,表情慵懒可爱的像是冬日睡在暖炉旁边的猫。
    “成真!”
    伴随着这一句响起,是刀刃出鞘发出的“铿”地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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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穿过月门的瞬间阿弦有一刻恍惚。
    她突然发现此刻所来的地方,似曾相识。
    甚至还未细看,扑面而来的不祥之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而在眼前,丝丝弥漫的雾气横亘在花园的树木之中,若隐若现地透露着些森森然。
    陈基进二门的时候,腰刀已经被侍卫卸下。
    他不由问道:“赵公子,殿下呢?”
    赵道生已先一步往前,闻声回头,他偏白的脸浸在突如其来的雾气中,显得有些诡异:“殿下先前起了,就在前头。怎么了,你们不想见他了么?”
    陈基还真的不想见,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提醒,叫他们赶紧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他只是看向阿弦。——阿弦已经迈步往内走去。
    陈基咽了口唾沫,忙跟紧一步。
    走过七八步远,眼前仿佛到了一片桃林,早冒的几点花苞瑟瑟地挂在枝头,像是被冻死了的蝉虫。
    阿弦扫去,这一幕跟先前梦中所见,如出一辙。
    她禁不住举手摸了摸腰间。
    阿弦又何尝不似陈基一般,很想转头就走。
    然而……不知道李贤现在如何了,倘若他被惑心之鬼蛊惑,亦或者被赵道生谋害,他们却为自保一走了之……
    “殿下!”一念至此,阿弦出声唤道。
    前方树下,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谁教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同样的吟哦,同样的《长安古意》,只是换了句子!
    阿弦觉着腹疼,她强忍惊悸,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望着前方的身影:“殿下,我是阿弦,你还好么?”
    “我很好,从没有这样好过。”李贤回答。
    阿弦皱眉,走前两步,想要将他看的更清楚些。
    陈基却道:“小心!”
    阿弦本来正警惕李贤如梦中所见般发难,听了陈基这一声,只当真的如此。
    正要后退,谁知却见赵道生从旁跃起,手中竟提着一把刀,居然直直地刺向李贤!
    李贤却恍若未见,动也不动。
    阿弦惊心动魄:“殿下!”忙上前想将李贤推开,但陈基比她更快,身形一跃,踢中了赵道生的手腕。
    赵道生闷哼一声,匕首脱手而出,他却后退喝道:“有人要刺杀殿下,快来护驾!”
    陈基一惊之间,从树丛之中纷纷掠出数道身影,赶到跟前将他们围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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