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吉尔伽美什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源赖光。后者客客气气地回了金发archer一个微笑,微微露出的瞳仁中却是毫无掩饰的得意之情。
    “也罢,”吉尔伽美什吃了个瘪,身形僵了僵,随后故作无所谓地冷哼一声,“疯子的名字就在疯子之中传播就好,本王才没兴趣和这群疯狗混在一起。”
    听了对方的这番话,我放下了那枚戒指,任由它穿过项链,重新垂落在我的胸口。
    “但是……”我看向转了个身,背对着我的吉尔伽美什,平静道,“你还是回应了无相的回应不是么。你还站在这里,就说明,你还是愿意帮助他的……无论他到底想要干一些什么。”
    “哈!真是可笑。”
    吉尔伽美什冷笑一声,他侧过身,用一只红色的眸子斜睨着我,眸中尽是不屑和好笑。
    “我和大卫、征服王那些犹疑不决的杂种可不一样……他们选择回应无相的召唤,只是为了出于内心的怜悯和昔日的感情而已,本王……”
    他弯了弯嘴角,道:“本王选择暂时将能力借给你和无相,不过是为了可以看到更有趣的戏码罢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吧?”他低低笑了两声。
    “只要将信任交付于本王,我就会带你直到一切的终结。”
    “那么……”他猩红色的眸子紧缩了一下,扭过头,朝我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你和无相,你们的终结,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呢?我可是很期待啊。”
    第85章 共情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吉尔伽美什第三次对我说出类似的话了。其实从他第一次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他是在话中有话。先前的时候,我还能用“他可能是我曾经的从者”这么一个理由来安抚自己,但在已经知道他契约方到底是谁的情况下再听见他对我发出如此的宣言,那原先被我刻意压制在心底的违和感便又重新冒了出来。
    “你所说的‘一切的终点’到底是什么?”我问他。
    我原以为作为无相的从者,他既然回应了对方的召唤,便会对他抱有一定的忠心,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你想要看我和无相的‘终结’,而不仅仅是我的……”
    吉尔伽美什愉快地眯起了眼睛。
    “剧本在无相手中,”他如此解释道,“但是你却是那个唯一可以打乱他预先设定的人。本王着实期待你们两人最后在发现所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实的时候,究竟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
    想要从吉尔伽美什的口中套的自己想要的情报,简直就是在做无用功。他的目的至始至终就是为了看戏而已,无论是我,亦或是无相,都不过是他眼中剧场里的两名角色……或者说,小丑罢了。
    因为事先就对其本性有过一定的了解,我对被他以如此的态度对待这件事倒也没有感到有多屈辱。我都能如此轻易看穿的事情,无相那个曾经与吉尔伽美什朝夕相处的人不可能不会清楚,他既然都能放任眼前的英雄王按照自己的心思行动,那一定也是对其不会捣乱这事抱有一定信心的……
    等等!我猛然从这个思路中脱出了思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会把无相的态度考虑进去了?明明早先在不知道他的真实的身份的时候,我还会对他的存在感到恐惧,在看到他抢占了我的身体的掌控权的时候,也会感到愤怒,但是现在却……
    是因为刚刚看到他崩溃到哭泣的模样,才让我下意识地消减了心中对于他的敌意和戒备么?
    明明前一秒还在狠三狠四地威胁我,后一秒却突然哭到失神什么的。一个人的情绪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那么巨大的转变?
    我回忆了一下方才和他交流的记录,才恍然发现了自己到底忘却了什么。
    “无相说,罗马尼会死……”我看向眼前两位明显知道内情的从者,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么?”
    “啊,是那位医生吗?”源赖光道,“是啊,就是因为他的消失,才会让master变成那副偏执的模样……”
    虽然我很想吐槽一句,你一个berserker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偏执,但是现在谈话的重点明显不需要这样调节气氛的抖机灵。见吉尔伽美什似乎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欲望,我便追问源赖光道:“无相世界的罗马尼已经死去了?听他的解释,似乎是因为最后的黑幕与所罗门有关,为了消磨黑幕的不死性,身为所罗门的罗马尼才会选择彻底抹除自己的存在……是这样吗?”
    “是的,”源赖光露出了一副怜惜的表情,“因为连存在都不曾存在,那自然也是不能重新召唤的,所以那孩子才想到了,从平行世界中寻求希望。”
    我“唔”了一声。
    “所以,”我道,“他是想要通过拯救平行世界的罗马尼,来扭转已经发生的事情,使得所罗门的存在重新成为可能?”
    说到这里,我有些迟疑了。
    从方才无相的反应中,我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对于拯救罗马尼这件事所持有的执念。在先前我恶意地提醒他那个世界的所罗门已经在了的时候,他没有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反而是在我询问他目的的时候,他却突然一抛先前的霸道,哭成了一个颤抖的鹌鹑。
    这种程度的偏执……我偷偷瞄了源赖光一眼,沉思道,无相该不是berserker职介的吧?
    “救罗马尼·阿基曼”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一样,不戳没关系,一戳就会让他爆炸。这和源赖光对于“母爱”的执着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突然感觉他有点可怜。”我轻叹了一声。
    吉尔伽美什听了我的话,突然嗤笑了一下。
    “怎么了?”我目光略过了一脸赞同的源赖光,落在了金色的archer身上。
    “虽然从他暴露在我面前开始,他的做法就很偏激,也让我感到了不快,但是……如果是因为职介的问题……不,总之我就是觉得他有些可怜。”
    吉尔伽美什挑了挑眉毛:“无相是caster,如果他这次是以berserker的职阶现世的话,恐怕就没有你我以及那个医生什么事情了。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毫无理智的他给破坏殆尽,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而且,”他接着道,“对他抱有怜悯,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垂怜,哪怕是身为王的我。”
    我沉吟了片刻,突然感觉好像有些能够理解吉尔伽美什方才所说的一番话。如果现在站在无相立场上的是我,是我想要救罗马尼,那哪怕路途会有多么艰苦,我也不会接受来自他人同情的目光。因为我并不是为了博得外界的可怜才去这样的行动的,我的目标至始至终就是有那么一个,这会是我全部的动力以及支撑力。
    不过啊……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救人也就救人了,干吗老是要把“杀掉相叶雪见”这种话挂在嘴边啊?还偏偏说了幼时的我没有被杀的价值,只有现在的我才有。这是出于嫉妒么,在看见我和罗马尼确定了关系之后?但是他之前明明也口口声声说了不会对罗马尼下手,也对他没有任何的兴趣。那到底是……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理性和感性完全分离么?我随意地猜测了一番,理智会告诫自己那并不是自己的世界,但感性却会驱使着自身做出干扰理性判断的行动。
    这点和我还真是十分相似啊……也对,他本来就是平行世界的我嘛?既然吉尔伽美什都那么说了,源赖光方才也对我发表了类似的言论,那这事基本上就是确定了。纵然我和他所经历的事情或许没有一点是相同的,但就内核来看,我能与其达成相同的共识,在相同情况下做出一样的行动,那就行了。
    “不过,就算按道理我能够接受他所做的一切事情,我心里其实还是有点膈应啊,”我有些苦恼地感叹了一句,“啊,连这种思考模式都是一样的,真是……”
    “哦?原来你还没有单纯到完全接纳对方的地步么?”
    吉尔伽美什道:“也是,如果不这样,那最后就没有意思了。”
    还不等我对于他明显搞事的发言回过一句吐槽,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东西,面上突然缓缓露出了一个兴味的笑容。
    “雪见哟。”他拖长了尾音叫我,把我瘆得抖了两抖。
    “想想吧,明明是你的世界,你的人生,你的恋人,为什么偏偏要等着别人来干涉你的未来呢?”他道。
    我警觉:“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吉尔伽美什无所谓地耸耸肩。
    源赖光道:“在没有面对到最后冲突的时候,master你还是要和他好好相处哦。我也会努力帮助你们达成最后的目标的……哪怕是要去拯救那个伤了他心的男人。”
    我看向那位女性武士,迷茫地眨了眨眼。
    “听起来,我最后好像总是会面对和无相的一战?”我道,“刚刚英雄王说的时候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个玩笑,但是没想到源赖光你也……”
    “不会觉得难办么?”我问她,“我如果真的和无相之间有了不可调节的矛盾什么的。”
    源赖光掩唇轻笑,她摇了摇头:“不会的。”
    她道:“那孩子一定不会让我难办的,他是个温柔的好孩子。”
    我胡乱地猜测了一下:“他会主动退让?”
    “她会在我看到你们的战争之前,主动解除与我的契约。”
    女性的berserker抚上自己的脸颊,微笑着感慨了一句:“他就是这样的人啊,master。”
    不知怎的,我心底似乎对于未来将与一位从者一战这件事没有一点的恐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我不会怕他的,”我道,“如果他执意要从我这里夺去什么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哪怕他就是另一个我。”
    话音刚落,我便看到站在一旁的吉尔伽美什对我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样才有趣啊,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你。”他豪放地哈哈笑了两声,才道“愉悦,本王甚是欢喜……雪见啊,你果然有着能够取悦我的价值。甚好,既然这样,那么本王姑且承认你是我的master吧!”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我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虽然我完全不稀罕你的承认。”
    源赖光安静地站在一边,但笑不语。
    “我也不敢再去瞎想什么了,在结局到来之前,一切顺其自然吧。”我抓了一把耳侧的头发,把女性从者方才撩到我而后的发丝重新拨弄出来。我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的两位从者。
    “总之,先行攻略特异点吧。时间紧迫,我还赶着会迦勒底把某人好好揍一顿呢。”
    第86章 蜕变
    据吉尔伽美什事后解释,按照他和无相本来的计划,他们是准备迅速推平第五特异点,然后直接向最终特异点进发的。但是因为我的中途出现和无相的突然沉寂,致使吉尔伽美什不得不改变原有的策略,放缓攻略的进度。
    因为当初无相逃的匆忙,并没有携带迦勒底专用的定位通讯器,故而他使用灵子转移装置跃迁到这个特异点的时候,是依靠自己的计算确认坐标的。这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要回到迦勒底,还得等他自己从我的心象世界里跑出来。
    此时此刻的我正站在吉尔伽美什的黄金舟之上,信手把玩着从自己上衣口袋中找到的钢笔,捉摸着是不是要用这个应急手段联络一下远在迦勒底的罗马尼,还是等到特异点修复完全的时候,再回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竟然能够让无相主动退让,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吉尔伽美什饶有兴致地问我。
    “也没什么吧。”我转了转手中的笔,然后终于决定还是将它重新妥帖地收回自己的口袋。
    “只是说了一句‘你也羡慕不来’……现在想想,我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吉尔伽美什无意义的哼了一声:“对敌人仁慈可是最大的禁忌啊,雪见。”
    “但是……”我叹了口气,“至少在救罗马尼上我还是能和他达成共识的,虽然我现在想想还是对这件事有点不甘……凭什么要他来帮忙啊。”
    “你倒是很相信他。”
    “什么?”我一时没有理解吉尔伽美什所指的信任到底是什么。
    “关于那个医生的结局,你就那么轻易的相信了无相所说的话啊。”
    吉尔伽美什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我一时也为自己对对方毫无防备的信任而感到疑惑了。到底是因为这是处于两人拥有本源而相互共鸣而产生的信赖,还是因为只要是面对涉及到罗马尼的事情,我就会短暂地失去理智和思考的能力?
    英雄王见我一时没有回他的话,便又扯出了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然而在他想要说话之前,我就及时地开口阻拦了对方的动作。
    “我觉得……”我回忆着当初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无相哭的稀里哗啦的模样,本能地感到对方当时那副狼狈的样子,一定不是他刻意装出来的。
    “能露出那么疯狂表情的人,他的偏执一定是强烈到了一个境地了。”
    我也不知道我该就无相的事情发表一些什么意见。因为从外人的眼中看来,我无疑是一个受害者。仅仅抢占他人身体并试图挑拨其与爱人之间关系这两件事就够他被其他人骂个狗血喷头了。
    当时我在无意中看到这样场景的时候,除了对罗马尼极度的失望和愤怒之外,也有一丝丝对于这个不知名人士怨恨。但随着攻略监狱塔进程的推进,武力上的发泄让我的大脑重新冷静了下来。失落和愤恨只会存在于弱势方的心中,而一旦将自己置于下方的地位,那才是真正毫无挽回余地的灾难。
    正像我之前对无相还有吉尔伽美什他们说的那样,我是一个男人,不是一株只能依靠他人施舍感情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因为过去拥有的太少,又太容易接受外界给予自己的不公平,所以我不知不觉地就在潜移默化之中养成了随波逐流的性格,但是这显然是不对的。
    太过的忍让只会让他人不断地得寸进尺,直到最后退无可退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其实从头到尾受到伤害的只有自己,而加害者则会因为你的沉默而继续向外耀武扬威,或者调换目标继续他的恶行。
    也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个问题,我才会在第一次直面无相的时候,抛却以往的含蓄态度,一反常态地做出“宣誓主权”这样的事情。这既是对于对方的威慑,也是给予自己信心和底气的一种方式。
    我恨无相么?或许是恨的。但我所对他的不好的印象仅仅止于他试图去抢夺我为数不多拥有的东西上,至于从者是否真的是认我为master,我并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情。看清自己的气量,知足才能常乐。而只因为我将我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了仅有的几件事物和人上,在他们被外人试图染指的时候,我才会跳出来与对方大声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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