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心花怒放,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吩咐下人赶紧去找行业来,一面搂着连忆说:“可怜的孩子,一个人操持着家,自己有身孕了也不知道吗?”
正文 164 爹爹喜欢的,霈儿就喜欢
待二山从刑部衙门赶来,毕府上下便是都知道了连忆的喜事,如今老夫人命他们都称呼连忆为二少奶奶,只有正院里毕夫人的几个下人,还没有改口。
消息送到正院里,毕夫人正躺在美人榻上养神,她的侍女在边上絮絮叨叨地说:“老夫人带着凌出去祠堂祭祖,说这一胎怀的必定是毕家的大长重孙,要留在府里安胎才行。”
毕夫人恨道:“人家都当着皇帝的面,否认自己的身世,她这老不死的,真是不要脸。”
寒汐在外面端着安神的汤药,要来给母亲服用,听见娘亲骂奶奶是老不死的,心里很难过。
她不喜欢奶奶苛责母亲,可她也不喜欢母亲对奶奶不敬,从前不论如何,都是和和气气的,自从行业哥哥回来,家里就天翻地覆,没消停过。
可行业哥哥和嫂子都是好人,寒汐很喜欢他们,这件事怎么都不是人家不好,是娘和爹不好。
“小姐,给我吧,您回屋里躺着去,不然老夫人该怀疑了。”母亲的婢女出门见她在外面,忙把汤药接过去,寒汐这会儿也不想见娘亲,便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见祖母带着行业哥哥从祠堂回来,那边有人簇拥着嫂子也出来了,祖母极力挽留他们在家中住下,可他们执意要走。
寒汐心想:“还是走得好,留在家里,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
可老夫人不放心,念着连忆独自一人,没有长辈呵护,正好今日原就收拾了东西要搬过去住几天的,便二话不说,跟着他们走了。
这会儿,凌霄客栈还没收到好消息,今天客人多,一直忙到傍晚才歇下。
张婶上楼来看,只见小晚趴在床上,霈儿趴在她边上,小晚的一只手轻轻搭在孩子的背脊上,许是刚才拍哄着,然后她自己也睡着了。
张婶喜滋滋地想,若是小晚真能一辈子留在这里,那真是霈儿自己去给他找来的娘。
但此刻,睡着的霈儿,只是他在凡间的肉身,他已经化作一条金龙回到天界,祖母正站在大殿之前等他。
没有了往日的慈眉善目,龙后怒视着孙儿,斥责道:“为何把穆小晚带去客栈?霈儿,你可知道你爹能得到重生的机会有多难,你要让穆小晚又害得他前功尽弃?”
霈儿摇头:“是爹自己把她带回来,和我不相干。”
龙后道:“既然与你不相干,你就把穆小晚赶走,只要你不答应让她做你的娘亲,你爹不会坚持。”
霈儿变作人形,小小的个头,站在祖母面前,仰着脑袋大声道:“她本就是我娘,生生世世都不会改变。奶奶,之前您强行更改我爹的命运,最后是什么结果,您都看见了。我娘是佛前的莲花,这一次您若再出手,就不怕害得我爹,甚至整个龙族遭受重罚?”
龙后眉头紧蹙:“你说什么?”
霈儿毫不畏惧:“人间本有很多坎坷,他们过得去便是一世,过不去便只是一时,有缘自然会在一起,无缘便是您强行介入,也不会有结果。奶奶,既然菩萨赐我带着记忆和法力伴随他们重活一遍,那么任何来自天庭地府的阻挠,我都会极力为他们阻挡。奶奶,您要和自己的孙子为敌吗?”
龙后握紧拳头:“霈儿,你就不怕你爹再为了这个女人犯下杀戒,受罚千年,你只在乎你娘,那你爹呢?”
霈儿说:“我只在乎我娘,我爹只在乎他的妻子。”
话音才落,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霈儿朝祖母作揖,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去。龙后向前追了几步,只见佛光降临,布袋罗汉笑眯眯地踏云而来。
龙后合十行礼,布袋罗汉笑道:“我往西天去,正渴了,想喝一杯茶。”
龙后引路:“您请。”
凡间,天色已黑,小晚轻轻喊着霈儿,小家伙迷迷糊糊地醒来,她轻声说:“霈儿,凌掌柜在门外,要我把你叫醒,让你出去呢。”
霈儿却啊了一声,撅着屁股爬起来,他身下湿了一大滩,小手不安地捂着裤子,求助的模样,看得人心软。
“凌霈。”凌朝风在门外喊,“你快出来。”
“爹爹会打屁股。”霈儿哭起来,把脸埋在小晚怀里,害怕地说,“爹爹说尿床就要打屁股。”
三岁的娃娃尿床,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凌掌柜管得也太严了。
小晚今天知道了很多事,知道了素素一家和客栈的关系,知道了她曾经也天天挨打体无完肤,知道了霈儿是被人遗弃在客栈外的婴儿,知道了村里那些女人们说凌掌柜尚未娶妻是真的。
小晚觉得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脸一红,先动手把霈儿湿了的裤子脱下来,小家伙却害羞地说:“我是男孩子……”
小晚挠他痒痒,霈儿咯咯直笑,两人嬉闹着,小晚用毯子把霈儿裹严实,把他放在凳子上,而后收拾被褥床单,张婶端着饭菜进来一看,便知道是小家伙尿床了。
“你身上还有伤,我来。”张婶放下碗筷,上前阻拦道,“这褥子沉得很,你抱不动。”
“张婶,我已经没事了。”小晚说,“这些活我能做,不算什么。”
“我知道,你在家指定是带着伤就开始干活,日复一日地早就习惯了。”张婶手脚麻利地,就把湿了的褥子卷起来,一面说,“可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养伤的人只能乖乖养伤,你快去歇着。”
小晚不好勉强,只能罢手,又见霈儿在边上不安地扭动着,知道他捂着难受,便走到门前,隔着门对凌朝风说:“凌掌柜,能请您打些热水吗?”
小晚身上穿着睡觉的衣裳,薄薄一层,实在不宜走出房门,可隔着一道门,她真想再看看凌掌柜的模样。
“霈儿那孩子总是胡闹。”凌朝风却道,“今天客人多,没顾得上管他,辛苦小晚姑娘照顾他半天。”
小晚忙道:“是您和大家在照顾我,是凌掌柜给我捡回一条命,我还没能报答您,凌掌柜千万不要这么说。”
凌朝风嗯了一声,似乎不善言辞,最后朗声命令:“凌霈,出来。”
霈儿赶紧从凳子上爬下来,脱下毯子,光着屁股就跑出去,凌朝风见了眉头紧蹙,把儿子抱起来,带回楼上去。
张婶很快就收拾好了床铺,重新给小晚铺上柔软干净的褥子,张罗小晚赶紧把饭菜吃了。
她站在门口朝三楼张望,楼上安安静静的,她笑着说:“真是稀奇了,今天不打孩子了。”
小晚担心地问:“凌掌柜会打霈儿?”
张婶忙解释:“你别怕,那也不能真的打,只是拍几下罢了,谁也比不过他疼霈儿。就是一个男人家,又当爹又当娘的,难免急躁,孩子小,说道理他不听,挨打才知道怕。”
也是,霈儿被养得白白胖胖,哪里像是受过虐待的,爹妈教孩子急了打几下是有的,许氏也会揍她自己的儿子闺女。只是那样的打,和打她完全是两码事,许氏大概从来没把她当人看待过。
“快吃吧,多吃饭,伤口好得快。”张婶扶着小晚到桌边,她已经能垫着坐垫坐下了,虽然肯定疼,可心里是踏实的。
“你安安心心住下,等把你身上的伤全养好了,再商量后面的事。”张婶笑道,“已经跟你那后娘招呼过了,不怕。”
小晚心里早就明白,她早晚要回去,回去之后日子又会变成和从前一样,甚至更苦。但老天既然安排她遇见这么多好人,那她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好好地梦一场。
夜渐深,小晚因为睡了一整天,这会儿一点都不困,她慢慢走到窗前张望,外头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隐约从山里传来野狼的吼叫,她赶紧把窗关上了。
走到门前,轻轻打开门,从门缝里向外张望,客栈里只点了几盏蜡烛,依稀看得清楼梯和桌椅,店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住店的客人。
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便听见奶声奶气的孩子喊着:“爹爹,爹爹……”
房门开了,一道光亮起,是凌朝风的声音问:“做什么?”
霈儿可怜地说:“爹爹,我睡不着。”
小晚不自觉地笑了,只听凌掌柜责备儿子下午睡得太多了,之后房门关上,他大概把儿子抱进去了。
小晚也关上门,回到厚实柔软的床铺里,舒舒服服地趴在被垛上,被子褥子都带着好闻的香气,她闭上眼睛想,希望这个梦能长一些再长一些。
三楼卧房里,凌朝风胡乱地讲着山里有座庙的故事,霈儿在他怀里翻来覆去:“听过好多遍了,我要听新的故事。”
凌朝风没好气地朝屁股上拍了两下,训道:“你睡不睡?”
小家伙瘪着嘴,哼哼唧唧地要哭,凌朝风生怕他一哭吵醒楼下的小晚,便耐心哄:“给你讲新故事,不许哭,你是男孩子。”
霈儿爬到爹爹身上,趴在他胸前,凌朝风亲了亲他的小脑门,抚摸儿子的背脊哄他入睡,但他没开始讲故事,儿子却说:“爹爹,你把姨姨买下来给霈儿做娘好不好。”
凌朝风笑道:“爹爹的钱不够,怎么办。”
霈儿说:“我有压岁钱,奶奶给我好大的元宝。”
凌朝风道:“那我们凑一凑,看够不够。”他低头看着儿子问,“你喜欢姨姨吗?”
小家伙抬起头,眯着眼睛,小小的人,懂得却不少:“爹爹喜欢的,霈儿就喜欢。”
凌朝风像是被说中心事,把儿子的脑袋往胸前按下,故意凶道:“闭眼睛睡觉,再睁开眼,我就不客气了。”
儿子没再嬉闹,在他的拍哄下,渐渐睡着了。
凌朝风把儿子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仔细地看了半天,从那么一点大的小婴儿,转眼就养得这么大了。
可说他大,其实还只是个小不点,这几年,他对娶妻一事更加谨慎,想娶一个自己爱的女人,也想为儿子找个温柔疼爱他的娘。
但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他也不能太自私。
“霈儿,爹爹给你把娘买下来,好不好?”凌朝风轻声说,凑上前亲了亲儿子,“爹爹喜欢小晚姨姨,她是爹爹见过,最美的女子。”
去年末,他大病一场,要得二山从京城告假赶回来,已是打算送他最后一程。万幸能捡回了一条命,而这场病,也让他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在病中的梦里经历了一场爱情,而元旦那天在集市上,看见小晚姑娘的身影,就勾起了他的心绪。
后来在河边相遇,是偶然,但昨天晚上他去河边,是因为想看看,还会不会再遇见那个姑娘。于是,就把小晚捡回来了。
他熄了灯,躺下,将儿子拥在怀里,笑道:“等爹爹给你买了娘回来,就不能再缠着爹爹睡了,知道吗?”
正文 165 相公
转眼,三天过去了,小晚的这场“美梦”依旧没有醒。
她每天能吃到热饭热菜,每天能穿干净漂亮的衣裳,有大大的浴桶装满热水给她洗澡用,最重要的是,这里每一个人都对她好。
这日天才亮,小晚便起床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决心今天无论如何要帮店里干点活,这是她唯一能报答凌掌柜和张婶他们的了。
她刚走出房间,楼下有人将店门拍得震天响,凌朝风披着袍子从三楼匆匆下来,两人打个照面,小晚便是脸一红,凌朝风笑着要打招呼,但店外敲门的人催得紧。
是从京城来的信,那位做了京官的跑堂小哥的媳妇有身孕了,张婶欢喜极了,把一封信横着竖着看了又看,念叨着:“二山那小子,真有能耐。”
还不忘排挤凌朝风:“可比你强多了。”
彪叔准备了早饭,招呼小晚下楼来吃,霈儿睡眼惺忪地站在三楼大喊:“我要尿尿……”
小晚离得最近,便主动上来抱起霈儿,带他去自己的屋子如厕。之后给他洗脸梳头,穿好衣裳,清醒了的小家伙,立刻活泼起来。
下楼时,素素带着孩子也来了,众人商量着,要不要派谁去京城照顾连忆。
连忆在信中写,她不想让母亲上京,说是母亲在家里住下并不要紧,怕就怕母亲回头把哥哥一家弄到京城去,到时候便成了二山的麻烦。母亲在黎州,有婢女仆人照顾,也能安度晚年。
“她在信里说,如今毕府老夫人在府里,很是心疼她。”张婶道,“不如咱们等她快生的时候,去一趟京城,看看连忆和孩子,他们的宅子也不大,我们待几天就回来。”
小晚领着霈儿在一边吃早饭,听他们有商有量的,一家子人明明都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和和乐乐,无比亲密。而她更是和客栈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却这样善待自己。
此时凌朝风正好看向小晚,两人目光相交,小晚的心突突直跳,慌张地避开了,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霈儿吃。
吃过饭,她主动收拾碗筷,张婶拦着不让,小晚说:“婶子,让我做点事吧,不然我该住不下去,怎么能白吃白喝呢。”
张婶无奈,便对霈儿说:“带姨姨去后门井边,给搬张小板凳,拿垫子垫着坐。”
一大一小便欢欢喜喜地往后门去,素素抱着孩子凑到张婶身边,小声问:“掌柜的到底有没有意思,婶子,你催催呗。”
张婶笑道:“随他去吧,我才不催他,他娶不上媳妇,我身上也不会少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