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外头伺候的都是打了精神气候着的,一听到动静就推了门进来。打前头的是宋嬷嬷,后头的是早年跟着她的两名女侍,一个唤四惠,一个唤六顺。
宋嬷嬷一瞧赵妧这幅模样,心里就疼了起来。一面让人端了杯热水来,一面扶她坐起来,才又喊了声,“小主儿先起来用杯茶,润润喉。”
赵妧一听这句话脸就红了,其实昨儿个也没睡下几个时辰,前头又叫后头又哭的,免不得是伤了喉咙。便点点头,挨着嬷嬷坐起身来。将将坐起,身下就疼得厉害,连着腰肢儿也是酸酸的。她一手放在腰上,一双柳叶眉轻轻蹙起来。
宋嬷嬷瞧的这幅模样,心下疼的厉害。也不知昨夜是个什么景,才能把人折腾成这幅模样。她心里自是怪起了徐修来,一面把枕头往她腰后放着,才又把热水递了过去。
赵妧用了口水,觉着嘴唇润了些,才问起来,“...他人呢?”
宋嬷嬷是心下有气,也不肯好生说话,只说了句,“卯时起来的,现在是在书房”后头却是怪起人来,“驸马年纪也不小了,怎的就这么不会照顾人。您是头次,他倒好...”
赵妧面上一羞,把茶杯递给四惠,一面是拍了拍嬷嬷的手背,帮徐修说起话来,“嬷嬷是晓得的,我这身子素来是又怕痒,又怕疼。”后头是说,“他是心疼的,而且...”
她后头这句是没说全。
宋嬷嬷自然也不好再说,只好让人先去准备早膳,又让四惠替赵妧先松松筋骨。
等用了早膳,赵妧的精神气也回了些来,便去寻了徐修。
徐修所在的书房唤作“即成堂”,瞧着漆样,是刚刚拟上去的模样。等那头门开了,赵妧才迈了步子进去,眼是转了半圈才看到徐修。
他仍穿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握着一本书,约莫是看了一半的模样。闻声便抬了头,说了句,“怎的不去歇着。”
赵妧脸一热,才迈了步子过去。是先瞧了瞧书名,唤作“水经注”,便没了兴趣。才又说起话,“睡够了,不想睡了...”后头是说起事来,“我是来与你打几个商量。”
徐修闻言,便把书一合,抬头看她,是有好好听她说的意思。
赵妧瞧着那一双眼,避了些,轻轻咳了一声,才又说起来,“你这处大,我是想把这儿辟一块,把我的书也拿来。”
徐修对此倒没什么异议,顺着她的意思说了,“嗯,里头还空着,你若喜欢,就辟个隔间给你。”
赵妧听着这话也弯了眉眼,说起话来便自在不少。把脸转正,步子也跨近些,“我还想着,是要把这园子里再修缮修缮,几处名字也该改改...”
“这后院的事,都依你的意思来。只是...”徐修这话说完,是又握了书,添一句,“如今你身子骨还没好,且先放放,改日再行就是。”
“嗯。”赵妧心下听得甜,声也甜了几分,依着她如今站着的模样,总归是比徐修高了些。她心下痒痒的,想着昨夜她亲他的脸和下巴,有点胡喳的印子,刺的很。便先喊了声“夫君”,瞧见徐修抬了头,伸手在他下巴摸了一圈,然后鬼使神差的在他嘴边亲了一口。
等亲完,才回了神。看着徐修一副有几分吃惊的模样,低叫一声就转身跑了。
她心中免不得转了句话来,果然是...男色误人啊。
赵妧是等跑到门边才敢回头看他,也只说了句“我等你回来吃午饭”这样的话,就忙开了门走了。
等徐修抬头看去,也只看见了一个匆匆而走的背影。他摇了摇头,一笑,到底没说话,仍握了书看着。
午间快要用饭的时候,赵妧是半躺半坐在靠窗的塌上。闻声便稍稍抬了下巴看来,等女侍把碧纱帘子打了起来,便瞧见徐修走了进。
徐修是接过女侍递来的帕子,一边擦着手一边往赵妧这头走来。瞧见她身边是放了不少东西,有昨夜的荷包,两只走马灯以及不少走趣的玩意...他把帕子递给女侍,挨着榻坐下,才拿了那走马灯来看,半响才问了一句,“你还留着?”
赵妧听了这话,面上仍是笑着,把另一个绣着金线的荷包也递给他,“这是十五夜,你送给我的。我收的很好呢...”她这话说完,便又指着其他东西来,“这拨浪鼓是我从小玩到大,这个绣着银线的荷包是嬷嬷为我藏好的,放着我的乳牙和胎发。这是早年父皇送于我的...”
她这些东西着实是多,小的大的,一面儿讲下来,是花了不少功夫。到的后头,是眉眼弯弯的与徐修说道,“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往后你送的,我也会好好收起来。”
徐修低眉,看着赵妧的眉眼,指腹磨着那荷包的纹路,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半会是放下了荷包,才开了口,“吃饭吧。”
他伸了手,是把赵妧从那一堆物什处抱了出来。赵妧哪里做了这准备,自是低呼一声,只把屋中随侍的,看的都低了头去。
眼一瞧,那群低着头的,轻轻抖动了肩膀起来。
赵妧这一看,愈发羞气,瞪了徐修一眼才又急匆匆的下了地,去洗手。等她出来的时候,桌子上是已摆了菜,徐修端坐在那。约摸是没有让人随侍的习惯,身后便没站人。
赵妧心思一动,便也让其他女侍出了去。等屋子里只剩了徐修与她二人的时候,她才走到人对面坐了。又看了徐修的面色,是要比屋子里有人的时候松快些。
如此两人,便是提了筷子吃起来。赵妧喜荤,若是觉着好吃的,便也拣一筷子到徐修碗里。徐修却是个不贪食欲的,赵妧拣了他便吃,倒是也把这菜吃了个大半干净。
饭后,女侍端了茶来。赵妧便与徐修说起话来,“我听说母亲如今是一个人在杭州。不如我差人,去把她接来?就近些,我们也好照顾。”
徐修喝茶的动作,是停了一会才又说道,“她身体不好,又是在杭州住惯了的,怕是不愿来的。”
“我也派了人去伺候,你不用担心。”
他说完这句便把茶碗搁了,站起身,是说还有事要处理,便往外去了。
赵妧看着那碧纱帘子大幅度的翻了下,徐修的身影就瞧不见了。她一双眉轻轻蹙了起来,是问四惠,“我那话,是有哪里不对?”
四惠一时也没摸出是个什么事,只好打了个礼,说了句,“许是驸马当真有急事,您莫多想了。”
赵妧想了半会没想出个结果,许当真是他有要事忙,便轻轻“哦”了一声,也没说其他话。
午间的时候,赵妧是先张罗着要把屋子里的格局改了。宋嬷嬷却不许她动,只让她坐在榻上,一旁的盘子里放着时兴水果。
赵妧一面吃着水果,一面是先指着屋里头的说,“屏风要换成那六面的,帘子改成水晶帘,在那靠窗的地摆上高案,要放花...”她这厢靠着塌,便又指着窗外说,“在那处摆个秋千,要与阿房的一样。”
几个女侍一一应了,六顺也过来打了礼,说是里头都安置好了。赵妧便嗯了一声,便与六顺一道去里头看了,原本这个隔间只放了徐修的衣裳,空空荡荡的。
如今赵妧是占了大半,徐修却只是占了一小块,放着朝服与几件常服。赵妧看着是皱了眉,才又问四惠,“前头母后赐下的几个织娘,是住在哪里?”
“打西院住着,还有为您打首饰的...都在那。”
赵妧一听,先是说了,“让她们派个人,给驸马量下...”这话没说完,便又换了句话头,“你派人去要个工具,我来量。”
晚间的时候,两人洗漱完,赵妧便让徐修站好,手里是拿了一根绳,一面从他的肩、臂、身长量过来。
徐修瞧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便说,“这些事让下人去做便是。”
赵妧最后是量到了他的腰,徐修的手伸平,赵妧是从徐修身前,环了手把绳子围在人的腰间转了一圈。低声说了句,“你是我的驸马,除了我,谁都不能碰。”
这话说完,赵妧是先红了脸,她这会埋着头,徐修自是瞧不见。可他知道,她一定是红了脸...徐修的指腹磨在她的脖颈上。
赵妧的皮肤很白,怕是因着羞,连着脖颈和耳侧都带了些粉红,被徐修带着薄茧的指腹一碰,更是惊的抬了头。
像一只...不经世事的小鹿一样。
徐修这样想,手却放了下来,放在背后,磨了磨。他声很平,面上也没什么,问起赵妧来,“好了?”
赵妧一愣,又被四惠喊了一声,才回了神,便轻轻“嗯”了一声。转了身,把绳子交给四惠,与她说了腰围。
四惠那头记全了,打了个礼告退,又被外头的烛火灭了几根。
等那头关了门,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赵妧是想着昨夜的孟浪,一时没说话。徐修却是素来不多话,只靠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本书,低头看了良久,却是没翻页。
到的后头,还是赵妧磨了过去。等挨上了床,徐修是问赵妧,“睡了?”
赵妧轻轻应了声,徐修便把书一合,搁在案上,把桌上放着的灯火也给灭了。
一时屋里,也只余了稍远些还有一点微弱的光。等徐修也进了被窝,赵妧便转了身子去抱他的腰。
大概是黑夜壮人胆,赵妧这会除了心下还有些羞,面上却是没热,还坦然的说了话,“你今夜不读书了?”
徐修的身子一顿,半会也转了身,把赵妧圈在了怀里。他的一双眼看着床顶,出了声,“读了一日,累了。”
赵妧便半起了身,靠在徐修怀里,伸了手放在他的鼻梁处,轻轻捏了起来。声也很轻,“好些了吗?”
徐修把她的手放下来,圈进了被子里,“嗯,好多了。进来睡吧...”
赵妧的头枕在徐修的怀里,额头碰着他的下巴,她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赵妧抬了头去吻他脖颈,去吻他的下巴,等再上去的时候,却是被徐修压在了身下。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赵妧的身后是红色的锦被,身上是徐修。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徐修去吻她的眉,她的眼...
最后赵妧是抱着徐修的腰,她的喉间漾出一声又一声,带着无尽的疼痛与缠绵,然后化为一句,“徐修,我疼。”
第27章 归宁
回门又称归宁,是新婚夫妇成亲第三日,去岳家拜会的日子。
而今日,恰是徐修拜访敬帝与王皇后的日子。
乌衣巷里,几辆马车正在往外头驾去。打前头的一辆马车,端的十分低调,只在外头挂了个徐的木牌子,正坐着徐修与赵妧。随后的两辆,一辆是放着归宁的礼物,一辆是坐着赵妧身边伺候的女侍...
一路上马车“哒哒”的往宋宫去。
徐修握着书靠在车厢,一只腿屈着,一只腿半伸着。赵妧因着昨夜没睡好,这会正枕在徐修的腿上,一面是拿着袖子掩着半张面,打着呵欠,一双眼半睁不睁的瞧着徐修。
徐修一只手握着书,一只手是揉着赵妧的眉心,撞见赵妧看来的目光,低头问她,声很平,“不睡了?”
赵妧把袖子拿下,握了他的手,一双杏眼因为不停打哈欠溢满了泪,“嗯...颠颠簸簸的,睡不着。”
她说完这话,寻了个更舒服的睡姿,仍握着他的手,却是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
马车从宣德门往宋宫去,一路也没人拦,只等到内宫外的时候,马车才慢慢停了下来。
王皇后身边的随侍早在此处等候了,等着徐修打了帘子,扶赵妧下来的时候。忙过来打了礼说了吉祥话,才又引二人上了早早备下的辇。
打内宫外往阿房宫的一路,是经了不少弯,若是遇见有趣的,赵妧便与徐修说起来,“这些石头是从苏州送来的,摆了一园子,说是模样像狮子,便叫一声狮子林。”
又说起另一处,“这里的花是从各地迁来的,那头还建了一间屋子,专培稀有的...等回去了,我们带些回去,也摆在院子里。”
赵妧这声不响,周边随侍的几人却是听得清楚。
每每赵妧说话,徐修或是嗯一声,或是说句好...
打阿房宫过来的几人,瞧得这幅模样,又瞧着晋阳公主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她们是从小看着赵妧长大的,如今瞧着,虽说这位驸马爷瞧着冷淡些,但看晋阳公主的模样,倒是满意的。
等到阿房宫的时候,是过了一会时辰,那宫外也站着几个宫侍。瞧见了眼,便有人先往里头通报,旁的是下来迎人,一一打过礼。
一位二十多岁的宫侍,是皇后身边的大丫头,与赵妧说道,“娘娘等了好些功夫,还说您若再不来,是要去徐府找您了。”
赵妧一听,心下也是有几分难说的滋味。想起往些年的光景,想起先前大婚的模样,想着她的母后与父皇...心思急切,忙迈了步子去。
待迈了几步,赵妧才发现徐修还落了几步。便又折了回,伸了手握住徐修的手,一道往阿房宫去。
几个丫头再后头看到,各自望了眼,才又跟着一道去了。
由宫侍打了帘子,两人走进屋里,便见着最前头,坐着王皇后与敬帝。
赵妧一见着两人,眼眶就红了半圈,被徐修轻轻握了一握,才忍了。两人对上行了大礼,是敬帝先出了声,让两人起来。
等两人起身,王皇后赐了座,敬帝便又问了徐修几句话。他瞧着晋阳面若桃花,眉目都是含着笑的,心下总归是对这位新科状元满意了几分。
敬帝原就是个温润的,如今对徐修没了介心,自也不会为难他,问了几句话,便让他回座了。
到后头,是又把眼转向了赵妧。
敬帝待赵妧的欢喜与宠爱,除去宋宫只有她这一位公主,也约莫有几分,是因为父亲多宽待女儿的成分。
如今,敬帝眼瞧着赵妧梳着妇人头,心下也是感慨万分。
他们这厢说了几句家话,因着徐修还要拜会宗室,是在外朝,便由敬帝领人去。
赵妧握着徐修的袖子,虽说在府里已有嬷嬷与徐修把宗室说了个大概,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