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元春在,哪个会给我气受?”老太太气冲冲的说道,“你那个侄女儿,在陛下经过的时候, 竟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扑过去了!要不是陛下心胸宽广,她能不能活着回来, 都还不一定呢!如此的不知廉耻, 还像个大家子小姐吗?”
听了这话, 王夫人也吃了一惊, 匆匆说道:“怎会如此?莫不是她不小心?想来她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恐怕,老太太是误会了……”
“我过的桥比她走的路还多, 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说什么误会?那青砖道打扫得干干净净, 既没有石子也没有积水, 哪里就会滑倒了?还偏偏在陛下经过的时候滑倒?巧合之事虽然有,但这般巧合,却也说不过去吧?”老太太一张脸黑沉沉的,乌云密布。“她呀,就是心大了。我们荣国府这水潭太小了,却是装不下她这尾金贵的鱼呢!”
贾母说得如此斩钉截铁,王夫人再是不信,却也不由得有几分相信了。她心里对宝钗起了芥蒂,言辞间便有些露了出来。宝钗却依旧是从前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贾母和王夫人对她态度的改变一样。不得不说,她的心态真的是好。
表面上不显山露水,但其实,薛宝钗的心中,不是不忐忑的。但苦于无人可以分担,她也只能一个人捱着。幸好,她的忍耐,还是有了回报。
当数日后的一个午后,贾家的下人来到梨香院中,请宝钗到前厅接旨的时候,她陡然一下子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太大,碰翻了身旁小几上的茶盅。只听“砰”的一声脆响,雪白的碎瓷片四处纷飞,仿佛此刻她怒放的心花。
贾家的下人看着面色潮红的薛宝钗,眼里既有轻蔑,亦有艳羡和惊讶,那眼神复杂至极。该说,不愧是宝姑娘吗?在他们这些下仆们看来,能嫁给宝二爷当正室,已经是梦中才能出现的好事。可看人家宝姑娘呢?竟然一边弃了宝二爷,一边就攀附上了皇室。啧啧,这下子,薛家可算是鸡犬升天了。
旨意下达,薛氏宝钗,被封为了正七品嫔,择日进宫侍驾。
位份虽然低微,但是既然成为了皇帝的女人,就无人敢轻视于她。
谢恩起身之后,薛宝钗接过传旨太监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心脏跳动得几乎要从口中窜出来。她眼前竟然一阵阵的发白,几乎要站不稳了。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在此时出丑。
厚赏了传旨太监之后,新出炉的薛嫔捧着圣旨,一路走回到梨香院。不过一会儿,这个消息,就传遍了荣宁二府。骂的有,羡的有,恨的亦有。王夫人得知此事之后,惊得翻了茶盏,泼了自己一裙子的热茶水。宝钗这行为,无异于在她脸上扇了一个耳光。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嘲笑她有眼无珠呢!
知道宝姐姐成为了皇帝的女人的贾宝玉,当时就在他的院子里发起疯来。嘴里胡咧咧的一阵乱说,吓得一院子的丫鬟面无人色,只得将王熙凤和黛玉请了过来。听到宝玉说的那些胡话的王熙凤也吓住了,连哄带骗的,好不容易才将这小祖宗安抚下来。黛玉则是红了眼圈儿,用帕子捂着脸离开了。
自己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她不禁感到茫然了。
行走在清凌凌的石板路之上,她却仿佛踏步在云端似的,整个人都漂浮不定起来。天边的夕阳一点点的落下去了,落下去了。有孤雁从暗沉沉的紫红色天际飞过,凄凄切切的鸣叫着。一声声的,刺进她的心中。寂天寞地的感觉,彻底的笼罩住了她。她仿佛跟这个世界的人隔着一层琉璃屏风似的,看得见而摸不着。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宝玉先前说的那些话,似乎仍旧在耳际回响着:“……我不要宝姐姐走,我舍不得宝姐姐……袭人,你快去将宝姐姐找来,我跟她说说,她一定不是自愿的……”
“什么皇帝老儿,抢了我的元春姐姐还不够,还要抢走我的宝姐姐……没了宝姐姐在这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眼泪忍不住的流淌下来,浸透了手中鹅黄色的丝帕。丝帕上面绣着的美人儿依旧巧笑倩兮,不知人间疾苦。
梨香院中,与黛玉这边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薛姨妈抓着女儿的手,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她喃喃的说道,面色红得像是喝了好几杯老酒一般。
母女两人正说着话,那边薛蟠进门了。刚一进来,他便大声嚷嚷道:“贾家的那起子下人满嘴胡咧咧些什么?说什么我妹子要进宫当娘娘了?看我不拿大耳刮子扇他们!”
听到他的声音,薛姨妈忙走出来,说道:“没人敢胡说,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有假?你呀,以后也该出息些了。不为别的,就为你妹子面上有光在宫中好过些,也该懂事了……”
听了薛姨妈的话,薛蟠愣住了。好半晌之后,他才问道:“这么说来,妹妹真的要进宫去了?”
薛姨妈满脸笑容,嗔道:“那还有假?”她往左右看了看,见四顾无人,又压低了嗓子说道:“成日说那宝玉是什么国舅爷,世人都捧着他。以后,你也是国舅爷了……”
薛姨妈以为薛蟠听了这些话会高兴,谁知,他竟然哭起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宝钗出来看着薛蟠这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哥哥这是怎么了,欢喜得傻了?”
抬起宝蓝色缎子衣袖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薛蟠吸了吸鼻子,说道:“有什么可欢喜的?妹妹,我替你觉得委屈!”
闻言薛姨妈气得牙痒痒的,上前就要揪薛蟠的耳朵,嘴里还说道:“看你胡说些什么,这般喜事人家求都求不来,有甚委屈处?”
薛蟠推开薛姨妈的手,大声嚷嚷道:“怎么不委屈了?我妹妹花朵一样的人儿,就要去陪个半老头子了,这还不算委屈吗?再说,进了宫就是小老婆了,一辈子穿不得大红,见了皇后还要跪下行礼,不委屈?皇帝可是有三宫六院无数美人陪着的,我妹妹就是再好,又能分到几杯羹?我虽没有进过宫,却也听说过。宫中的日子,要过得好却不是容易的。要不然,从古到今哪里来的那么些写宫怨的诗词呢……”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君王日深宫,贱妾末由见。下阶一顾恩,犹使终身恋……
刹那间无数诗词涌上脑海,宝钗不由得怔住了。看着满面泪痕的哥哥,她的眼泪也不由得流了下来。但很快,便止住了。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无端端的,她的心中涌出这样一句话来。
宝钗入宫的那天,天气十分的晴好。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朵,阳光灿烂得令人不敢直视。御花园里面鲜花盛开柳丝飘扬,各种花香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沁人心脾的馥郁气息。
宝钗猜测着自己会不会被分到元春的华安宫,若是那样,也是极好的。元春受宠多年,根基牢固,膝下又养着皇子。自己跟着她,不会吃亏的。再者,站在元春的立场上来想。她虽有宠爱在身,但到底年纪不小了,再是生得美貌,皇帝也该看得腻烦了。自己与她同属四大家族的人,若是要找个臂膀,再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
对于被分到华安宫,宝钗心中已是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可是结果下来,却使得她大失所望,又感到不可思议。
她并没有被分到华安宫,而是去了一所叫做长春宫的宫殿。此宫主位,不过是个早已失宠的昭媛罢了。
宝钗既不甘心,还有些委屈。不由得猜测在这其中,是否有其他高位妃嫔的手笔。听说淑妃娘娘与元春一向不睦,不知道,此事会不会是她主使的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宝钗在安顿下来之后,便立即去了华安宫,说是来给贾昭仪请安。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连华安宫的宫门都没有踏进去一步!
元春的大宫女芝兰站在宫门口,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薛嫔请回吧,我们昭仪娘娘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不想见客。”
第60章 黛玉的心事
宝钗到底城府极深, 哪怕是受了这样的冷遇,依旧不动声色。问候了元春一番之后,她便离开了华安宫的宫门处,踏上了回去的路途。
芝兰回到宫室中, 看见元春正坐在榻上看书,神情恬静安详, 周身洋溢着和煦的气息, 令人见了便觉得舒心。
看见芝兰进来, 元春便开口问道:“她走了吗?”
芝兰回答道:“走了, 走之前还问候了娘娘,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什么。——娘娘家住着的这两位姑娘,真是大不一样。”
元春闻言失笑,放下书本说道:“就见了她们那么一面, 你就看出来这许多么?”
芝兰笑着走到铜绿斑驳的香炉旁边,揭开盖子放了一块百合香进去, 说道:“奴婢跟了娘娘这许多年了, 别的不说, 看人的本事是练出来了。”
元春道:“既如此, 你倒是说说看。若是换了你是我家的姑娘, 却愿意与她们两人中的哪一位亲近?”
芝兰沉吟了一阵子之后,说道:“这一位薛嫔, 看似待人温和亲厚, 其实吧, 内心跟谁都保持着距离。若是侵犯了她的利益, 哪怕是亲姐妹她也能下手对付,不可深交。而那一位林姑娘,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傲冷清,其实如果被她放在了心上,她是愿意掏心窝子对你的。若是奴婢得幸生在娘娘家里,自然是愿意与林姑娘亲近,而与宝姑娘保持距离的。娘娘,奴婢猜得可对?”
元春闻言,大为惊异。原本只是随口问问逗着婢子玩,却没料到,薛林二人的脾性竟被芝兰说了个八/九不离十。“你说得果然不错嘛,看来,在相人这一方面,你真是有天赋啊!”她忍不住如此感叹道。
主仆二人谈论着薛林两位脾性完全不同的姑娘,却没有想到,在荣国府中,隔了几日之后亦有人谈起了她们。
没了元妃省亲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大观园。林黛玉从贾母院子里搬出来之后,住进了距离宝玉住处不远的一所小院落之中。地方虽小,倒也清净,黛玉住着,也还过得去。
今日从清晨开始,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寒意森森,幽凉遍体。黛玉坐在西窗之下,愣愣看着窗外一株芭蕉,在风雨里瑟瑟发抖着。近日她有些心事重重,食不下咽,愈发显得清瘦了。
因宝玉为了宝钗进宫之事而尚未完全缓过来,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一大早紫鹃就去了他那里,说是替姑娘看看他。到了现在,尚未回转。黛玉素爱清静,没有了紫鹃在身旁伺候着,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更添凄清之感。
又过了一会子之后,有人掀起银红色纱帘,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来到黛玉身后她为她披上一件珠灰色夹棉绣各色缠枝花卉的氅衣,嘴里说道:“姑娘在这里坐了好半天了,窗子敞着风又大,仔细受了风寒。”
黛玉没有回头,回答道:“哪里就能那么娇弱了?无妨的。”
身量娇小的雪雁站在黛玉身后,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色。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说道:“姑娘,就这么认命了么?”
黛玉慢回娇眼,有些诧异的看向雪雁,道:“你这话,却是何意?”
雪雁咬了咬唇,说道:“宝二爷那边……整日还是记挂着他那宝姐姐,浑不像话。姑娘将来……还有好日子过吗?”
黛玉闻言骇笑,道:“你这小蹄子,今日是怎么了,竟说起胡话来了。——你不懂。”她轻叹了一声。
“姑娘不要总觉得雪雁还小,如今,我也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雪雁道,“不说宝姑娘吧,就说丫鬟们。袭人,麝月,还有,还有咱们这里的紫鹃,多了去了!姑娘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还没成婚就已经有了这么些人了,将来可还得了?”
听了雪雁这话,黛玉蹙起了娥眉,道:“你可不要胡说,袭人麝月倒也罢了,怎么又扯到你紫鹃姐姐身上了?”
雪雁忍不住撇了撇嘴,道:“今日一大早紫鹃姐姐就出去了吧?到现在还舍不得回来,究竟是为了谁,姑娘真的不知晓?再者,往日我冷眼瞧着她的言行,桩桩件件,嘴里说是为了姑娘,心里却是为了宝玉,为了她自己呢!”
听了雪雁的话,回想起从前紫鹃的所作所为,黛玉不禁一时间痴了。那一年紫鹃出言试探宝玉,使得他大病一场,自己几乎哭昏过去。现在想来,她真的是为了自己这个姑娘好吗?若是真的为了她好,怎么就不管她在这府里的处境呢?
想起那日事发之后王夫人看向自己时那刀子一般的眼神,黛玉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中一时间酸痛难言。紫鹃她,难道是害怕自己嫁不成宝玉,也会带累她做不成……做不成姨娘?因此,她便也不考虑自己这个姑娘的立场,不管不顾的将事情捅穿了,叫自己不嫁宝玉都不行吗?至于王夫人对自己的观感……她才不会考虑这么多呢!反正,到时候受苦的又不是她……
想到这里,又回想起主仆多年相处的桩桩件件,黛玉几乎要落下泪来。自己总以为用真心便能换得真心,现在看来,是太过想当然了吧?她蓦然站起身来,打断了雪雁的喋喋不休,匆匆说道:“不要说了,我出去走走,你不要跟来。”言罢,自行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出了自己居住的小院,黛玉心中烦闷而茫然,漫无目的的走着,醒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已经身在宝玉的院子外面了。此时里头悄无人声,门却是大敞着。也许那些丫鬟们又出去疯了。宝玉性子宽厚,伺候他的丫鬟们也过得自在,向来是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抬起穿着杏子红绫绣鞋的脚,轻轻的跨过门槛,黛玉走进了宝玉所居住的院落。碎石子漫的小径上撒着许多瓜子壳,踩在脚底下,簌簌作响。
来到宝玉的房门外,她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却听到屋子里面传来了紫鹃的声音。她从来没有听过紫鹃在她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娇柔的,妩媚的,酥酥的……只听她说道:“你又去剥那些风干栗子作甚?仔细脏了手。”
紧接着,宝玉的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好姐姐,我想亲手剥给你吃,你先前不是还很喜欢吗?”
紫鹃娇嗔道:“我哪里知道那些栗子是你剥的?没看见我吃了之后,竟把袭人气得脸色都变了吗?——都是我不好,没有先问一声。竟不知道,那是你特意给她剥出来的。”
宝玉的性子,向来是哪一位好姐姐在他面前,他便最喜欢哪一位好姐姐。当下他便将袭人丢到九霄云外,对着紫鹃说道:“不过几个栗子而已,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小气。不要提她了,好紫鹃,我喂你好不好?”
也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黛玉收回了要敲门的手,绕到了窗户外面,隔着那三色霞影纱看了进去。却见宝玉手里拈着一枚剥了壳的栗子,轻轻的放进了紫鹃嘴里。紫鹃一面咀嚼着栗子,一面斜着眼儿看向宝玉,眼中情意满满。两个人对视着,似乎都有些痴了。半晌之后,宝玉方才开口说道:“好姐姐,你唇上擦的什么胭脂这样好闻,赏给我吃了好不好?”
紫鹃闻言忙摆手道:“可不敢如此,若是叫太太或是我们姑娘知道了,怕不得将我活活撕了?我们姑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稍不如意,就又要抹泪了。”
看着紫鹃羞红了的脸颊,水灵灵的杏仁眼,宝玉更是扭股糖一般扭着她不放,嘴里没口子的说道:“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人在,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知晓?好紫鹃,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今儿若是不如了我的心意,怕是晚上我连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紫鹃露出一副拿宝玉无可奈何的样子,道:“罢了罢了,我怕了你了……”说着便微微闭上了眼,显然是默许了。
见此情景,宝玉这淫/人顿时大喜,当下便凑了过去,将嘴唇覆上紫鹃的红唇,细细的品尝了起来。暧昧的气氛,在屋子里流转着。红晕浮上两个人的脸颊,使得他们的气息都变得不稳起来。正如胶似漆间,忽然窗户外面传来一声响动,惊得紫鹃一下子推开了宝玉,站了起来。两人骤然分开的那一瞬间,竟有银丝在两人唇齿间扯了开来。由此可见,适才战况之激烈。
宝玉一时不察,险些被推得从锦凳上摔落下去。险险稳住身体后他看向走到窗前朝外面张望的紫鹃,问道:“你在看什么?”
紫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惧之色,道:“我适才仿佛看见有道人影在外面,一晃就不见了。”
贾宝玉闻言也站起身来,推开纱窗朝外面张望了一下,而后笑道:“并无人在啊,你是眼花了吧?”
第61章 我不想嫁了
窗户外面, 紧贴墙壁蹲了下来的林黛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脸上火烫起来。这般鬼祟行为她向来是不屑为之的,可今日偏偏却这样做了。就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诧异。还来不及将自己的思绪理清楚, 她便就又听到了屋子里那两个人的声音。
宝玉笑呵呵的关上了窗户,对紫鹃说道:“看吧, 一个人都没有。袭人麝月她们带着小丫鬟们去园子里逛去了, 一时半会儿的, 不会回来, 你放心便是。”
紫鹃道:“什么叫让我放心?倒像是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一阵衣物摩擦声响了起来,似乎是宝玉拥住了紫鹃,含含糊糊的说道:“紫鹃姐姐不要生气,都怪我说错了话……好姐姐, 等以后……我便正式给你开了脸,咱们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你说好不好?”
紫鹃的声音也含糊起来, 似乎嘴巴被什么给堵住了, 吐词不清的说道:“……今日你说的话, 可不要忘记了。但凡是负了心……便罚你变个大乌龟, 将来给我们姑娘托碑去……”
宝玉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急促的说道:“怎敢相负?……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
紫鹃气喘吁吁的回应道:“别……宝二爷切记先将我们姑娘放在我之前, 然后才是奴婢……否则, 我一定不依你……”
“……好丫头, 若共你家多情小姐同鸳帐, 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
接下来他们二人又说了些什么,黛玉便不知道了。她跌跌撞撞的出了宝玉的院子,一路上躲着人,朝着花园僻静处走去。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足下高一脚低一脚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等她清醒过来之后,伸手摸了摸脸,摸到了满手冰冷的泪。
她站在一棵垂柳底下,面对着前方幽绿的池塘。有红白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噗通一声又沉下去了。她突然觉得,如此活着,真还不如一条鱼来得自在。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小心翼翼的询问,是来自雪雁的声音。
黛玉慌忙用丝帕擦干脸上的泪,含糊应道:“不知不觉的,就走到这里来了。——你怎么过来了?”
雪雁说道:“我不放心姑娘,所以追出来看看。——姑娘,你是不是哭过了?”
黛玉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左右我稍不如意便要淌眼抹泪的,有什么要紧?”
雪雁听到黛玉的声音不对劲,顿了顿之后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听见别人说什么了?”
黛玉默然了一阵子,而后说道:“没什么……雪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