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冰娓娓道来,没有刻意省略什么,这事儿办起来本就不难,前期都是请人做的,后面谈生意才是由她亲自出面。
她声音比往日说话低,有些好听:“我去找糖果厂的老板,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忠厚老实。他一见我就喊我电影里的名字,也算是攀上了点交情。老板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我想盘下他的厂子继续干这行,他非不信,说厂子日薄西山,没多久就要倒闭了,让我说实话,到底想干吗?是不是要拍戏?”
夏以桐道:“你怎么让他相信的?”
陆饮冰道:“我把合同给了他,承诺五十年不把厂子挪作他用。结果你猜什么?”没等夏以桐说话,陆饮冰自己回答道,“他说我傻,这个破厂子效益又不好,这不好那不好,您可千万别盘,你是不是被什么人诓了啊?”
“最后呢?”
“最后……”
两个人说了一路,说到老厂长把厂子卖给陆饮冰的时候,提了个条件,希望陆饮冰晚点辞退员工,给他们留足找新工作的时间,又不胜唏嘘。
陆饮冰:“我没辞退他们,而且加了工资,还把保险全都补全了,最后厂长送了我一袋花种,我种在了厂房的周围。”
“什么时候等你回国,带我去看看?”夏以桐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马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随意,并且不叫陆饮冰发现她现在很紧张。
再怎么跟自己说不用急着劝陆饮冰回国,但是她的时间是倒数的,一个月,不,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了,还有二十七天,她就得回国继续她的工作。她不能蒙上眼睛、堵上耳朵,不去考虑二十七天以后的事情。
“好啊。”陆饮冰未尝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但是夏以桐假装不在意,她也假装没听懂。
两个人都是极为出色的演员,把天赋用在这种地方游刃有余。
车里的气氛依旧轻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二人又聊起了最近一个社会问题,说到法律和道德,正义和非正义,群体暴力和制度缺陷,滔滔不绝地一直说到到达目的地,一点儿都不累。
下午了,两个人进了一家华人开着的火锅店,没有多少人,即便如此,为了可能避免被人围观,两人挑了个包厢。三花趾、牛舌、吊龙伴、匙肉、嫩肉、胸口捞、牛腩等等摆上桌,除了想吃的五花趾因为供应量少已经没有了,沙茶酱不地道外,这顿火锅吃得还是差强人意的。
夏以桐在捞起最后一块牛腩的时候,终于接到了方茴打来的电话。
“喂?”夏以桐蘸了酱把牛腩夹进陆饮冰碗里,道,“怎么了?”
陆饮冰嘴里还嚼着软嫩酥烂的牛腩,见夏以桐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很快便是一松,动作也跟着一顿。
“你们到了?住在哪儿?我一会查一下离我这里远不远?”
陆饮冰用口型问道:谁?
夏以桐同样用口型回:方茴。
陆饮冰眨了眨眼睛,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小西跟着来了没有?
正好,送上门来了。
夏以桐点点头。
那边说了句什么,夏以桐抬头看了一眼陆饮冰:“应该没什么问题,我问一下她。”
她按住话筒。
陆饮冰道:“问我什么?”
夏以桐说:“方茴和小西一起过来了,方茴让我问一下你,方不方便招待一下她们,可以负责打扫卫生,一日三餐。”
陆饮冰很奇怪地说:“这不本来就是她们的活儿吗?”
夏以桐强咳了一声,解释道:“还是有区别的,小西是请了假的,方茴我给她放了一个月的长假,都不在工作时间内。”
陆饮冰才不管那么多:“你让她们俩来吧,正好不想做饭,出来吃也怪麻烦的。”
夏以桐把陆饮冰的话转述了,方茴又把夏以桐的话转述给了小西。这件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唯一令人纠结的点是:二人同居生活恐怕就变成四人同居生活了。
夏以桐垂下眼帘,转念又想道:小西是陆饮冰的助理,性格又活泼,万一对陆饮冰回国拍戏起到了推动作用呢?相比较来说,四人还是二人就不那么重要了,毕竟家里的房间一人睡一个还有多,隔音也很好,完全不必担心隐私泄露。还能多两个劳力,虽然不是免费的,大抵是要开工资的。
陆饮冰:“你筷子在汤里搅什么呢?都没肉了。”
“啊。”夏以桐把筷子搁到碗上,“吃完了,歇会儿还是结账?”
“结账。”陆饮冰双手抱臂自下而上打量着她,“你刚才笑得那么淫荡,为什么?”
夏以桐:“……”
她为自己鸣不平,还没酝酿出一张生气的脸就笑了出来:“什么叫淫荡,我笑得一身正气好吗?就你敢说我淫荡,你看别人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陆饮冰也笑了起来,可不是么,都社会你桐姐了。
戴好帽子和墨镜,夏以桐先出去结账,然后陆饮冰等几秒钟后直接从包厢出去,到车上等夏以桐。回程陆饮冰开车,陆夏二人问了方茴的地址,决定去接她们回别墅。
方茴和小西都人生地不熟,让她们去找自己不大合适,尤其是自己今天还开车出来了,正巧就是那辆中大型suv,装人装行李都够。
方茴发了酒店的地址,陆饮冰在路上绕了大半个小时,在一家摩洛哥风格的酒店门口停下,对照了名字,都对。夏以桐打电话给方茴,不一会儿,就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出了来。前面的那个穿件大红色的卫衣,个头在一米六左右,跟个小太阳似的蹦了出来,后面那个则一手一个大行李箱,穿着薄款的白色风衣,身高比前一个高出半头,浑身上下就是一个大写的沉稳。
陆饮冰嫌弃地啧了一声,说:“小西怎么跟个弱智一样。”然后又不无嫉妒地说,“你再看看你助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夏以桐笑了笑,没有戳穿她因为见到小西眼底小小的欣喜。
小西在离车不远的地方张望,陆饮冰再次嫌弃地撇了一下嘴,撇给夏以桐看一样,才推门下车,一身黑,表情淡漠,非常帅气。
小西一见她整个人都扑了上来,嘭的一声,陆饮冰就像一张大饼一样,背对着怼在了身后的车门上。
“陆老师!”小西冲着陆饮冰摇头摆尾,激动道,“我想死你了!”
“我一点都不想你。”陆饮冰翻了个白眼,把手搭在了小西的背上,温柔地拍了拍。
第342章
就在陆饮冰被动地和小西“难舍难分”时,夏以桐开了后备箱,和方茴两个人互相合作,把两个大行李箱放了进去。
夏以桐朝她投去一个玩味的笑容,方茴淡然地受下,并朝陆饮冰努了努嘴。
两人在电光火石间同时放弃了打趣对方的想法,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在旁边聊起了天。大约就是些吃了吗,今天天气好像不错,我对象比较可爱之类的话题。
陆饮冰承认在一开始见到小西,除了嫌弃还有开心,但是在小西抱着她超过三十秒钟后,陆饮冰脑海里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小西再不松开的话她大概要动用暴力手段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陆饮冰阴着脸即将爆发的那一瞬间,两只手从两个方向伸了过来,一只手拉住小西的肩膀往后带,一只手搂住陆饮冰的脖子往旁边拽。
一场单方面施暴行为消弭于无形,只有小西莫名紧绷了一下的神经在警告着她,这警告在她被方茴拖开后便自动消失了,还没来得及捕捉到。
小西怒道:“你干吗拦着我叙旧?”
方茴:“要叙旧可以到了家再叙,在这儿万一被拍了怎么办?”
而另一边,陆饮冰一根根掰开夏以桐的手指:“我告诉你,你别拦着我啊,我现在怒气值要攒满了,小心我连你一块揍。”
夏以桐:“要揍人可以回家了再揍,在这儿万一被拍到怎么办?明天国内新闻头条写你当街殴打助理?听话。”
陆饮冰揍人就是说说,夏以桐才不信她,刀子嘴豆腐心跟薛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夏以桐楼着陆饮冰进了前座,方茴则推着小西坐到了后座,两个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四人就此打道回府,开始了“愉快”的同居生活。
在正式开始之前,方茴和小西中途下车置办了未来几日的口粮,买的菜基本都是陆饮冰和夏以桐爱吃的,而且让陆饮冰免去了遭人围观乃至再次拍到她和夏以桐约会的照片,把薛瑶的假发再次气秃的可能。陆饮冰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其实是小西下去后她就恢复了笑容,等她再次上来的时候再次营造出生气好转了一点点的假象。
可怜小西还以为自己哪儿惹到陆饮冰,坐在后排还不停和方茴咬耳朵:“我刚刚做错什么了吗?”
方茴小声道:“不像是刚才做错了什么,倒像是之前做错了什么。”
“之前?”小西脑子装着这样的疑问,完全想不起来几年前零碎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手指再次腱鞘炎,她都习惯成自然了。
车子停在院子外面的时候,又是一个日月轮转,中午吃的全在路上消化掉了,该做晚饭了。如果陆夏二人天天出去吃的话,那么她们俩这个假期不是在吃,就是在去吃的路上或者吃完回家的路上,想想都绝望,幸好来了两个帮手。
“好像刚退潮,我去看一下沙滩上有没有螃蟹捡。”小西打了个招呼,蹦蹦跳跳地就跑了。
方茴冲夏以桐点点头,快走了两步,然后跑了起来:“你慢点。”
看着夕阳下奔跑的二人身影,夏以桐不禁感叹道:“年轻真好。”
陆饮冰说:“她们俩都比你年纪大。”
夏以桐看了她一眼,转回目光,淡淡地说:“我是替你感叹的,有事女朋友服其劳,感叹也服。”
居然敢嘲笑自己老?陆饮冰磨了磨后槽牙,嘶,好像有点牙龈出血了。
夏以桐以为陆饮冰要打自己,说完笑着拔腿就跑。
陆饮冰待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以桐跑了半天,回头一看,没人追上来,自己又绕回来了,站到陆饮冰面前,伸出脸:“我错了,你随便打。”
陆饮冰疲倦地摆摆手,默不作声地开了院子门,进去了。
夏以桐心一沉,跟着反思自己说错了什么。是不该打趣陆饮冰的年龄吗?可是她才三十岁,正处于黄金年华,比自己大几岁而已,不至于为此生气啊。再者,别说三十岁了,就算是五十岁,六十岁,那也没什么啊,一个年龄有一个年龄的美,像陆饮冰这种气质型的美人,年纪越长越有魅力。
陆饮冰从院子进到家里面,喝水漱口,吐出来带血丝的水。
夏以桐:“!!!”
气成这样了?
她当即严肃认真地道歉道:“我错了!”
陆饮冰:“???”
夏以桐深刻忏悔:“我不该调侃你,让你气得把牙齿都咬出血来了。”
陆饮冰一怔,继而笑开,忍俊不禁道:“你这都说的什么,我是牙龈出血。”
夏以桐:“那你不过来打我也是因为牙龈出血?”
陆饮冰道:“你是我媳妇儿,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夏以桐支吾道,“因为我说你老啊。”
“我不年轻,这本来就是事实,为什么要生气?”陆饮冰还是那样笑着。
夏以桐:“……”
不对,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陆老师,陆老师是那种疯狂记仇的人,一点儿鸡毛蒜皮不报复回来就浑身不舒坦,单看她对小西的态度就知道了,怕是忽冷忽热要好几天了,把小西弄得心惊胆战还偏不告诉她为什么。
现在这个满脸纯善的陆老师是被穿了吗?否则就是她把这笔账记下来,伺良机报复。
没等她绞尽脑汁琢磨明白陆饮冰可能会在哪儿报复回来后,陆饮冰便道:“你不觉得我们俩刚才的对话有点耳熟吗?”
“啊?”夏以桐被她充满怀念的表情和语气打断了一切思绪。
陆饮冰说:“我说我牙龈出血的那段。”
夏以桐不至于连这个都忘记了,当即笑着说:“我记得是在《破雪》最后一轮试镜结束后,我们俩去洗手间漱口,都吐出了带红的水,我说你敬业,试三次镜还这么认真,你说你是牙龈出血,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当时我尴尬得只想找地洞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