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王的情诗不是非常有名嘛,我和玛修现在就是在借鉴,嗯,学习!”
罗曼:“……”
“莱·奥·纳·多……你……”
藤丸立香和玛修可以天真地认为达芬奇亲只是顺口给他们推荐了所罗门的情诗做参考资料,毕竟他们对目前还隐藏着的真相一无所知。
可罗曼就不会这么天真了。
整个迦勒底,莱奥纳多·达·芬奇是少数几个知晓他罗马尼·阿基曼就是所罗门的知情者之一,若说这不是故意的调侃,打死罗曼他都不会信。
——实在是过分了啊!达芬奇亲!
也许是发现医生在这一刻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的扭曲,藤丸立香颇为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医生,用这个做参考资料不行吗?”
罗曼失言了两秒,含混地道:“当然不是不行……”
“那就行了嘛。”藤丸立香笑了起来,把目光重新落到了打印出来的纸上,再看了一遍,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我觉得真的写得很好,不愧是流传了这么久的情诗集,就是觉得——哇,是不是有点太肉麻了?”
罗曼都没来得及阻止,这傻孩子张口就把其中一句念出来了。
声情并茂,极其认真地念了出来——
“我的爱人,你的唇甜如蜜糖。”
“你是园中的泉,活水的井,从黎巴嫩流下来的……”
“……停!停停停!别念了别念了!”
被打断的藤丸立香:“什么啊,医生你突然这么激动,吓我一大跳!”
罗曼一噎,但还是凭借飞快的反应把自己的反常圆了过去,虽然圆的也很粗糙:“当着一个找不到对象的单身汉的面念这种腻歪的情诗也太过分了吧,更何况——是在情人节的前夕欸,更是暴击了好不好。”
“好吧,是我没有考虑到医生你的感受……话说回来,医生你为什么不去谈恋爱啊?整天嚷着没有对象没有人关爱的成年人啊,你得先行动才能有收获呢!”
“打住一下,前辈,医生似乎被你的犀利话语戳穿了玻璃心,再说一句就要悲痛得碎掉了。”
“我——你们俩都不要给我说话了!”
某个年过三十的大龄单身汉着实受到了打击,并且还在沉重打击下恼羞成怒,丢下这两个还要为圣晶石而奋斗的年轻人自己走了。
不过,临走之前,他从藤丸立香那几十张的打印件里分出了一张纸拿在手里,准备去找肯定躲在哪个角落幸灾乐祸的达芬奇亲算账。
如果要在那什么情诗大赛上,让立香当众把“所罗门的情诗”大声念出来,对于写诗的本人来说,无疑是堪比凌迟的羞耻处刑了。
许是受到了那混杂着羞愤的心情影响,他走得很快,在如此匆忙的脚步中,脸上莫名地有些发烫。但来到外面的走廊之后,被风一吹,脸颊上的温度忽然就降下了。
冷意不止在脸上扩散,还在一时之间侵入了体内,让他胸口之下的那一块仿若猝然间燃烧起来的温度——也消失了。
空荡。
为什么会这么“空”呢。
而且,他明明已经走了许久,离立香他们所在的休息室也已经挺远了,但不知怎么的,还是有熟悉的话音清晰而准确地传入耳中,即使他不想,也不得不听。
“所罗门的情诗真的写了好多啊,这几十页,连一句重复的都没见着……突然很想知道,这些情诗都是写给谁的啊?”
“唔……这个的话,似乎没有明确的定论呢。因为据说所罗门的妻妾加起来有一千多个,也没有留下他特别特别喜欢哪一个的记录……说不定,他给每一个情人都写了一首?”
“哦哦哦,我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啊!一个人写一首的话,那就是一千多首——哎呀,所罗门真是了不起。不对,与其说是情圣,倒不如说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
……喂。
……喂!
罗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未成年人们的嘀嘀咕咕像是莫名地戳到了他心头隐藏得极深的痛处,以至于显得这般不寻常的激动。
“越说越不得了啊你们俩!情圣和渣男都不是好吗!更没有一个人写一首!你们,如今的世人所看到的诗,全部——”
“……”
“……”
罗曼猛地回头,面上不明原因的激动,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凝固在了眼中,消失在了脸上。
他的身后只有黑暗。
迦勒底内部的明亮环境陡然间后退,被从各个角落蔓延而出的黑影所吞噬。在这个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空间里,就只有他还站在这里。
哦,还有那一张用犹带油墨气息的黑体字重印的纸页留在了他的手中。
罗曼看着前方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后,终于缓慢地收回了目光。
他抬起手,白纸之上的黑色字体映入了眼中,明明就只有这么几句话,占据的空间也不大,却像是,几乎要将他所有的视野填满。
“……这些情诗。”
紧紧攥在手中的纸页竟在话音未落时,突兀地破碎了。
如同飞散的纸鸢在他身侧翩跹,破碎的纸块在翻飞的过程中相互重叠,错开之时,就变成了崭新的、同样用黑色字体印刷着所有表白之言的情书。
雪白与漆黑的雨幕将他包围了。
罗马尼·阿基曼就是所罗门。
他有王后,有记不清数量的众多妃子和情人。为了国家利益联姻,为了延续传承,增加子嗣,他作为所罗门的一生中牵起过这么多人的手,对她们说过这么多的呢喃私语。
他没有感情,他没有自我,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在等待。
似是从生命中的某个时间点开始,所罗门就在自身的迷茫中开始了等待。
他在等一个本来注定会来到身边、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到来的人。他在等他,为他戴上王后的桂冠,从此之后便要爱护他,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
他询问神,神没有回答。他等不到那个人,没有办法,他就在困惑和甚至延续至今的心脏的触痛中,用笔写下了赠予人不明的情诗。
看似密闭的空间里,黑影仍不死心,想要从他的脚底攀爬上他的身体,也将那些还在纷飞的书信的白色洗去。
可握着信的男人……
他动了。
终是抬起了脚步。
男人的表情在迈出第一步时,就已没入漆黑的阴暗里。
他抬起手臂,扯断了将头发扎起的发绳。
粉色的长发倏然散落,擦着飞舞的白纸的边缘,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在同一时间,原有的颜色消退了,如纸般的雪白自发梢开始蔓延,堆叠于身着华服的背影。
他脱掉制服外套,随手丢到了地上。白色的外套独自留在被他抛弃的道路之中,继而也被席卷上来的阴影所消弭。
终于,密密麻麻、不知数量的情书结束了飘荡,纷纷掉落,铺洒在了地面上。
舍弃了通过圣杯许愿得来的人类身份,重新成为“所罗门”的男人便践踏着他昔日写下的爱语前进。
一刻不停,“愿望”从未有这般清晰。
他等待,却没能抵达的——
他寻找,却未能找到的——
“所罗门,毕生书写的这些情诗……”
——只是,为那一个人而写的!
曾经,王的泛着金色的双眼是亘古不变的寒潭,是反映不出自己内心的平镜,而如今,潭水开始流动,涌现出冰雪消融的点点生机。
“我还要继续等待。”
“我还要继续寻找。”
魔术王曾为自己的子民展露过神迹,且一生中唯有那一次,目的在于,让子民知道王受到神的庇护。
可如今,“神迹”已然不存在了,如今的世界理应属于人类。
他所想的是,这一次,不为他人,只为自己——创造一次“神迹”。
因为,只有“神迹”,才能将那个人再一次地,带回到他的身边吧。
*****
“你等来了吗?”
“没有。”
“今天呢,等来了吗?”
“没有。”
“总是这样……无止境地等待,真的不打算放弃么。即使去找,也找不到,因为他的存在早已经消失了,英灵殿没有他的身影,就连最初与你相遇的事实,也不存在了。等能等来什么?你放弃了成为人类的机会,没有第二次圣杯战争让你许愿了,就等同于,从此以后,你永远也无法解脱。”
“我知道。但是,我会等的。”
以人类,罗马尼·阿基曼的身份体验了那十年,已经足够了。对圣杯许下“想成为人类”这个心愿时,内心深处所想到的模糊而朦胧的那个真正的愿望,如今也已实现。
发现了“爱”。
明白了“爱”。
找到了,被隐没在修正历史之下的真正所爱。
那么就是值得的,留下的也仅仅是那一个步骤了。
——“等待”,是我能为你献上的最大的“罗曼蒂克”。
“等到了吗?”
“哎,等来了吗?”
这些询问,其实并非来自于别人,而是藏在他心间的臆想,就如同支撑着他一直等待下去的动力。
“等到了吗?”
“等到了吗?”
一次次地询问。
重复,不断地重复。
在时间宛如凝固的神殿内,询问的心声响起了多少回,难以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