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清却仍是一脸凝肃, 手完全没松开的意思, 极其郑重道:“前辈,我带你离开这。”
“……唐公子,不用劳烦……”杜言疏话还未说完,就被唐文清拉着向巷子深处走……
“杜前辈, 两年前在蜃炎岛, 晚辈因担心引火烧身,置前辈的生死于不顾,这两年来我每思及此都懊恼羞愧不已, 此番终于寻得补救的机会, 晚辈定不会再让前辈如两年前那般任人欺负!”这番话说得颇有慷慨激昂之意,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唐公子,手……”杜言疏再次强调。
“……啊……冒犯了。”唐文清终于意识到自己逾越的举动,忙松开手, 手心有层薄汗却忍住没往衣摆处蹭一蹭。
“……无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没必要牵连你。”杜言疏云淡风轻道,这是真心话,易家人不是省油的灯,缠上了不好应对,且唐文清如此清清白白毫无污点的一个人,若此番拉他下水,杜言疏良心会疼……
况且,他也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得不偿失……
“晚辈再无法坐视不理!”唐文清郑重道,说着又下意识去抓杜言疏的手,杜言疏吃了一次亏,这回有了心理准备,稍稍往后避了避,巧巧避开对方抓来的手。
“……”抓了个空,唐文清的手顿了顿,讪讪收了回去,意识到自己的冒失,面上一阵红一阵青,大冷的天居然冒汗了。
“唐公子,冷静。”杜言疏面上八风不动,言简意赅提醒道。
唐文清故作稳重点了点头:“晚辈这两日探得一条出镇的路,可避开易家耳目,沿途也没设有咒符阵法,前辈且随我来。”
闻言,杜言疏心中微微有些诧异,易家此举也太猖狂了些,这无兮镇虽处于无人管辖地带,怎么说也属于观州玉州交界,轮不到他家插手。
瞧唐公子一心要帮自己,杜言疏不好再推脱:“有劳了。”
唐文清边左拐右拐疾步走边愤愤道:“这是晚辈应该做的,易家就是看准无兮镇位置特殊无人管辖,才暗暗布下人手阵法想针对前辈,太过卑鄙。”
杜言疏心下明了,猫鬼已除,镇上人失魂症已痊愈,唐文清还留在此处,定是顾虑自己的处境,这份心意当真难得。
“易家女修为我所杀这传言,是否还未传出去?”
“对,晚辈也是瞧见这两日无兮镇莫名多了许多修士,才暗暗打听到的。”
“他们打算对我用私刑?”杜言疏冷静一想,易家此举实在算不得光明磊落,新仇旧恨赖在他头上,又怕修真界出手干预,捂住消息暗暗在此擒人,来个先斩后奏,此后随便编个理由敷衍了事。
“晚辈正为此担心,现下无兮镇已布了天灵界,他们怕是真有这打算。”
唐文清这话说得委婉,布下天灵界,让外界接收不到结界内的灵流波动,就相当于关起门来私自了断恩怨了,可他们人多,杜家只得杜言疏一人,实在算不得公平磊落。
“易家女修士被杀,又是怎么一回事?”易家人虽恨他入骨,也不至于杀了自家子弟来陷害他,其中必有隐情。
唐文清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没打听清楚,据说那女子是当年易轻泽的表妹,听闻在她尸身周围探得杜前辈的灵息……这几日他们循着前辈的灵迹寻人,最后在无兮湖断了线索,料定前辈离开不远,所以才在暗中布下天灵界。”
杜言疏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这就很难说清楚了……”
“我相信不是前辈做的。”唐文清脱口而出。
杜言疏怔了怔,笑而不语。
唐文清看对方态度模糊,有些摸不着头脑,转念一想补充道:“即使……即使真是前辈做的,我相信前辈一定有那么做的道理。”
杜言疏不置可否,半晌莞尔一笑:“谢谢你。”
他这一笑,细长的眉眼便弯了弯,浅色眸子里的清冷化了一大半,竟有些水光潋潋的意味,唐文清顿时心尖一颤,神思都跟着这缕笑恍惚了,半晌才稍稍缓和过来……
杜言疏自然察觉不出对方的魂不守舍,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疏淡,他虽紧跟在唐文清身后,却心有疑惑,凭易家的狡猾,怎么会有疏漏,让他们寻得一条逃脱的路……
“唐公子,且慢,这路恐怕有蹊跷。”
唐文清终于彻底回过神儿来:“前辈,有何不妥么……”
杜言疏正欲与他解释,忽而瞳孔骤缩,猛然抓住唐文清肩膀向后避闪,原先他们站的地方早已被灵流炸出一个大窟窿。
唐文清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对自己险些被炸成碎片的现实显然接受不过来,杜言疏面上依旧八风不动,也瞧不出个情绪来。
“易岛主不远万里到此,不妨现身一见。”语调平稳,不卑不亢。
“两年未见,杜三公子的修为想必又精进不少,杀人的手段也别出心裁了许多呢。”声音浑厚绵长,从远处磅礴而至,一听就知对方灵力浑厚修为了得。
话音未落,巷口便出现一个身着红衣的人影,也不见他如何动作,瞬息便移到两人跟前。易云灯本生得细眉细眼矮小枯瘦,可做了多年家主,也练就了一派稳重威仪的气势,时隔两年再见,他倒是沧桑了许多,可见这两年过得不怎么好。
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能好到哪里去?
“易岛主,人并非我所杀。”杜言疏淡然说道,信不信是对方的事,该解释的他都解释了。
易云灯冷冷一笑:“杜三公子何必再称老夫岛主,拜你们叔侄所赐,蜃炎岛沉了大半,易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再叫我岛主,可不就是嘲笑老夫了么?”
杜言疏与他,无话可说。
“易岛主,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此事怎能全怪杜前辈。”唐文清终于缓过神来,毕竟年轻,心里有话便尽数说了出来。
易云灯微眯着眼打量了唐文清一番,面带嘲色冷哼一声:“唐公子本是清清白白的身份,却与阴毒之辈为伍,自甘堕落,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易岛主何必如此不讲理,往杜前辈身上泼脏水。”唐文清愤然道。
易云灯微微挑眉:“唐公子如此护着杜公子,不得不让易某怀疑,杜公子真如传言那般,有让身侧男子服服帖帖的本事了。”
这话实在不堪入耳,杜言疏眉尖只微微动了动,面上仍无半分情绪,倒是唐文清顿时羞红了脸:“易岛主不要口出妄语!”
“唐公子,他的话无需理会。”杜言疏心平气和道,晓得对方无中生有,是在言语激怒他们,生这气反倒自个儿吃亏。
唐文清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神色莫测地别开脸。
“易岛主,在下今日可与你把这新仇旧账一并结了,只此事与唐公子无关,在下不想牵连旁人,易岛主也不想与唐家结下梁子罢。”杜言疏轻描淡写道,丝毫不露怯。
要知这易云灯算是他的前辈,修为不可估量,即使能勉强与他一搏,可无兮镇内还有众多易家修士,这一战,胜算几乎是没有的。
“杜三公子放心,易某自然不会牵连无辜。”话音未落,易云灯便将灵力灌注于右手,结成一个护灵罩朝唐文清投掷而出,顿时风起云涌雪絮漫天,莹白的光圈将唐文清整个人罩了起来。
“杜三公子,这样总放心了罢。”
“有劳了——”不归应声出鞘,灌满灵力的剑尖朝易云灯直劈而去,迅捷若雷如鬼如魅,眼看就要刺入对方咽喉,忽然间银光闪动,兵刃相交之声响彻巷陌。
易云灯灵力浑厚,杜言疏只觉得手臂发麻,四肢百骸都隐隐作疼,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分神,剑锋一转,易云灯险险避开,两人各退一步。
灵力从剑尖流溢而出,双剑再度缠斗难分,杜言疏剑法灵巧飘逸,易家剑法质朴平稳,瞬间双方就交手了上百招。
唐文清的灵力破除不了易云灯的灵罩,只能在风卷残云中暗自着急,瞧着两位前辈交手眼都不眨一眨,现下虽势均力敌暂时看不出谁胜谁负,可以杜言疏的灵力决耗不过易云灯,败落是迟早的事……
转眼间又缠斗了几百招,杜言疏的灵脉似被千万毒针扎了般密密麻麻的疼,剑招间已隐隐有些不稳,渐显败落之象。
易云灯剑尖陡然一转,凌冽剑意直削而来,杜言疏正欲提剑抵挡,却突然灵力一滞,面色陡青!
唐文清看在眼里,惊得一头一脸汗,破音喊道:“杜前辈,小心——!”直恨不能冲破灵罩为前辈抵挡伤害!
眼看锋利的剑尖朝他喉头直刺而来,杜言疏知已避不开,必死无疑,反倒松了一口气,闭眼等剑刃刺破喉咙的一瞬——!
易云灯忽然低低‘啊’了一声,剑从他手中滑落下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片刻屁股朝下狠狠坠地。
“啊啊啊——!”
易云灯咬紧牙站了起来,悄悄揉了揉屁股,他是有痔疮的,这一摔可差点要了他老命……
他正欲提剑再战,脚似受人控制般又一个踉跄,稳稳当当屁股朝地,又摔了个正着,如此反复了七八次,易云灯疼得脸都青了。
杜言疏无奈地看了片刻,扶额道:“宋公子,别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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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小叔,貌似有十个人喜欢你诶~小叔:……?不信
引之:真的!
小叔:……哪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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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小叔每天都想吸鱼,我也舍不得让他被虐太久~
☆、调戏
只见一道白影倏忽闪过, 还未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 宋离便笑微微地站在杜言疏跟前。
“前辈, 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确实巧。”
整个身子贴在灵罩上的唐文清定定的瞧了瞧眼前这俊朗恣意的青年,觉得十分眼熟,名字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宋离含笑着走到唐文清身侧, 只挥了挥衣袖,灵罩便散了,唐文清猝不及防得了自由, 险些没站稳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杜言疏刚想伸手扶一把,宋离先于他一步拽住了唐文清的袖子。
“唐公子, 小心。”
唐文清一时面上讪讪的,站稳后拱了拱手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宋离笑:“唐公子,初一那日我们在酒楼见过, 在下宋离。”
唐文清面露恍悟之色, 笑道:“宋公子,失礼失礼。”
“是我失礼才是, 唐公子乃杜前辈朋友,这几日都没机会请唐公子到家里吃顿便饭, 实在失了礼数。”他这话虽说得轻描淡写,措辞态度却十分耐人寻味。
唐文清顿时恍悟,原来这几日是宋公子将杜前辈藏了起来……难怪寻遍无兮镇所有客栈也找不到……
“宋公子哪里话,你救了我与杜前辈, 我理应好好答谢你才是。”语气恭敬客气,一双眸子却不是那么回事,警惕闪烁颇有点如临大敌的意味。
宋离微微挑眉,朗朗一笑:“为杜前辈解围,是我分内之事,至于救唐公子,也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如此客气。”言下之意,你得救不过是沾了杜前辈的光,不要太放在心上……
唐文清干笑:“……”
杜言疏扶额:“……”
易云灯惶恐:“……”
“这位少侠,易某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多管闲事,插手我与杜三公子间的恩怨?”易云灯歪歪地站着,剑尖向下,不可言说之处传来阵阵剧痛让他不自觉夹紧双腿,面色铁青表情狰狞。
宋离终于转过身来,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易岛主,你可需要晚辈寻把椅子,坐下说话?”
说罢,目光又向杜言疏处移去,俏皮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倒没说什么。
四目相对,杜言疏被瞧得面上一热,微微别过脸去。
宋离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又转向易云灯道:“哦,不对,对前辈来说,坐下怕是会更疼?”
“你——!”易云灯气得额角青筋暴起,一张脸通红,却又不敢妄动,刚才那几下他便清楚,眼前这位青年的灵力修为远远在他之上。
易云灯有痔疮一事,据说还是他家贴身女下人聊天打趣时说漏嘴的,这病在修真之人中甚少出现,所以众人惊讶的同时也暗悄悄地流传,权当茶余饭后上不得台面的笑话。
虽然奚落易云灯十分过瘾,但大庭广众说这些未免有些不雅,杜言疏勉强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抬起眼望向宋离道:“宋公子,此番又得你相救,在下都不知要如何相谢了。”
一双细长的浅色眸子隐着笑意,竟有点水光潋潋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