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咱们直接开始形体训练。”秦秋意轻轻推了一下依旧呆愣在原地的邓田志,“邓同志,入队。”
邓田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哦,是。”
上午练习了将近三个半小时,中午休息的时候大家纷纷瘫在椅子上,一个个叫苦不迭。
严向凤揉着发酸的小腿:“小秦老师,以后每天的训练量都这么大吗?”
秦秋意正在记录她们的身体数据,准备根据个人情况,调整训练内容。
闻言,她停下笔,抬眸望向严向凤,“当然不是。”
在严向凤准备松一口气时,秦秋意淡淡一笑:“以后的训练量只会越来越大。”
“!”严向凤注视着秦秋意的目光,宛如在注视着一只恶魔。
她在国外留学过的最艰辛的时候,也没有这几天这么辛苦。
“怎么,坚持不住了?”秦秋意拍了拍严向凤的肩膀,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眸陡然严厉起来,“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春季广交会就要开始,你们要在那里进行第一次表演。”
她环视一圈众人:“我希望你们在那里能够惊艳全场,向所有人证明你们的实力与魅力。”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会将训练量加倍,如果有谁嫌辛苦,坚持不下来,那就赶紧退出我的模特队。我这里不需要娇小姐、娇少爷。”
秦秋意的视线着重在严向凤身上停驻两秒。
严向凤自然不可能退出,她在国外接触过几个模特,私下一直非常羡慕她们,所以才不顾严父的阻拦,指着南桥日报上的招聘信息,点名要加入模特队。
为了以后经常有新衣服穿,有新首饰戴,有新包包背,她当然要留在这里。
况且,一旦她回省城,她父亲肯定会立刻把她塞进枯燥无趣的工厂,做一个两点一线的死板工人。
接下来没有意外的话,就是相亲—催婚—催生一条龙体验。
想想就窒息。
她必须留在模特队。
除了严向凤这个大小姐,模特队的其她七个人都是吃过苦的,这种训练量对于她们来说,显然比以前的工作轻松多了。
秦秋意看着模特队的八个队员,满意地点点头,“广交会上的表演场地有限,我不要求你们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学会走台步,但至少要保证,穿上高跟鞋后的站立仪态必须达到我的要求。”
“我会从你们八个人中,挑出表现最好的几个人跟着我去。厂里每天会支付你们5块钱的额外演出费,5天就是25块钱。”秦秋意使出万能的金钱攻势,在她们面前吊胡萝卜。
“不仅如此,我还会给参加的人,每人送一套厂里的新衣服。”
秦秋意的话音刚落,姜絮、赵雨洁她们顿时眼前一亮,暗暗发誓一定要刻苦训练,拿到这次的名额。
严向凤倒是不在意钱和衣服,不过她比较爱玩,听说春季广交会十分热闹,全国各地比较知名的企业都会参加,一定十分有意思。
这个名额,她拿定了。
秦秋意见她们全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
“好了,大家先休息吧,下午再继续。”她拍拍手,让她们原地解散。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秦秋意叫住邓田志,恢复“田志哥”的称谓,“下午给你放半天假,你回趟鹿桂县,跟大姑和姑父说一声转到纺织厂上班的事,然后把铺盖什么的带过来,跟潘明亮一起住厂里的宿舍。”
邓田志点头应下。
秦秋意:“记住,千万不要和她们说我在纺织厂的事,我怕大姑知道之后告诉我爸妈,到时候我就没有清净日子了。”
“可是……”邓田志依然放不下她高考的事,“大舅和大舅妈一心想让你读大学。我瞒不了多久的。”
秦秋意微微勾动唇角,柔声说:“放心,等春季广交会结束,我5月初就去参加高考预选,然后再跟他们坦白。”
邓田志见她有自己的计划,便不再多说什么,“那我去坐车了,待会儿12点有趟回县里的公交车,下午我收拾好东西,坐末班车回来。”
秦秋意戴上帽子,把大衣搭在手臂上,点点头:“去吧。”
秦秋意没有在纺织厂的食堂吃饭,而是随便在一家街边摊买了两个豆沙包和一杯豆浆,三五下解决了午饭后,直奔昨天的青·墨科技公司。
路过国营商场时,她停下脚步,想了想,走进烟酒柜台买了一盒游泳牌香烟。
秦秋意来到公司门口,被门卫直接拦了下来。
“这位女同志,你好像不是我们公司的人吧?”
“大爷,是这样的,我是来找人的。”秦秋意微笑着递上香烟。
大爷接过香烟看了看,撕开包装纸,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烟后慢悠悠地问:“说吧,来找谁的?”
秦秋意咬咬下唇,装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白嫩的脸蛋上憋出几分羞赧之色。
“我对象在这里上班,可是最近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回家总是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还说我完全比不上他公司的一个叫陈翠的女人。”
说着,她垂下眼睫,愣是挤出两滴眼泪,要掉不掉地缀在眼眶里,“我这次是背着我对象偷偷过来的,就想看看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女人。”
大爷抽烟的动作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打量几眼秦秋意。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子,放着这么漂亮的对象不要,非要出轨啊?
是的,不用怀疑,那个臭小子指定是出轨了。不是身体出轨,就是精神出轨。
“按照规定,不是本公司的员工,一律不准进去。”尽管大爷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小姑娘,但是职责使然,他不能随便放行。
秦秋意点点头,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善解人意地说:“大爷,我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不进去,你跟我说说陈翠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
她抽泣一声:“我只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大爷看着小姑娘娇娇弱弱的,同情心一泛滥,把头伸出保卫处的窗户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经过,才小声说道:“你说的那个陈翠我知道,是四五个月前来我们公司的。”
如今这个年代,保卫处的人熟悉厂里的每一个员工,他们是除了爱八卦的大妈外,知道最多消息的人。
大爷深深吸了一口烟,在窗棱夹角的位置弹了弹烟灰,“她有一段时间跟我们老板的一个表亲走得很近,厂里的人都在传他们两个已经睡过了,甚至有人还说陈翠怀了那个人的孩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你对象跟陈翠应该不太可能,陈翠怎么可能放着有钱人不选,选一个厂里的普通员工?人家眼光可高着哩。”
秦秋意冷笑一声,原来陈翠真的是拿邓田志当冤大头了。
难怪小说里写到邓田志被妻子“欺骗和背叛”,估计其中一部分指的就是喜当爹这件事。
“大爷,那你知道跟陈翠好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吗?”她眸子微闪,轻声问道。
大爷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往墙上一按,“他是从港城那边来的大老板,叫夏文博。”
“谢谢大爷,既然我对象不可能和陈翠出轨,那我就先回去了。希望大爷能帮我保密,我不想让我对象知道我来过这里的事,行吗?”
大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从始至终,对面的小姑娘也没告诉他她对象的名字,真是小心谨慎。
秦秋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自然不打算在这里多留。
她在门卫大爷抽出第二根香烟点燃之前,挥挥手和他告别,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
“爸,妈,我回来了。”邓田志回到家时,已经一点多了。
秦红梅狠狠皱着眉头,差点指着邓田志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死哪去了?不回家怎么不知道找人捎个口信?你知不知道上午皮具厂的老板找到我,说要是你下午再不去,就开除你!”
不等邓田志说话,秦红梅伸手打开房门,把他往外推,“赶紧去上班。当初我托了多少人才帮你找到的这份工作,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罢休?”
邓田志按住门把手,重新把身子挤进屋里:“妈,我不去皮具厂上班了。”
“什么?”秦红梅踮起脚尖,一把揪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你再说一遍试试。”
邓田志俯身握住耳朵,脸部的表情疼到扭曲。
“妈,你听我说,”他急忙开口解释:“我现在是南桥市第一纺织厂的工人了,领导说如果表现得好,下个月就给我转成正式工。”
秦红梅一愣。
趁着她愣住的瞬间,邓田志赶紧把耳朵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邓武听清他的话后,把搪瓷杯放到桌子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你没开玩笑?你进了咱们市里最大的那家国营工厂?”
“嗯,今天早上正好赶上他们招人,我就进去了。”
邓武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走到邓田志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好你个臭小子,不愧是爸的儿子,蔫不吭声地就把这么重要的工作搞定了。”
与邓武的盲目乐观不同,秦红梅抓住邓田志话里的漏洞,狐疑地问道:“怎么那么凑巧呢?”
邓田志挠挠后脑勺,过短的头发弄得手心毛毛渣渣的,“我是……我之前看过爸的报纸,就是那个南桥日报,上面写着招工信息呢。”
怕他们不信,邓田志又补了一句:“陈翠在市里上班,我想着离她近一点,所以就去纺织厂试试看,没想到真的被挑中了。”
邓武所在的副食厂,给所有工人都定了海云省早报、南桥日报和鹿桂县新闻报,不过,邓武很少看。
邓田志第一次跟爸妈说谎,语气有点结结巴巴的,不过邓武和秦红梅都没有发现。
从旧报纸堆里翻出这几天的南桥日报,邓武果然在3月30号的那刊主版面看到了招聘启事。
邓松才趿拉着拖鞋,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哥,你进纺织厂了?”
他眼睛骨碌碌一转:“那你可得帮帮我,我这儿还没有工作呢。”
“对,田志啊,你看看你们厂里还招人不,让松才也跟你一起去。”秦红梅附和一句。
邓田志为难的低下头,好半晌,他才艰难出声:“厂里暂时不招人了,而且小弟也不符合我们队的招聘标准。”
秦红梅:“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松才。松才这几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你这个当大哥的还不说拉拔他一下。”她语气里全是责怪。
“行了,纺织厂又不是田志开的,你说往里面塞人就塞人?”
邓武了解自己的小儿子,他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不过就是借口,一个为了给自己的懒惰和怕苦怕累打掩护的借口。
“再说了,纺织厂这次招的人要1米83以上,松才连1米8都不够,怎么去?”邓武的手指在招工标准上点了点,瞪了秦红梅一眼。
秦红梅一噎,耷拉着脸,坐在凳子上不说话。
邓武不理会犯脾气的秦红梅,而是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一盒包装好的散装点心,递给大儿子:“你去纺织厂上班,一定要注意和领导保持好关系。这盒点心是我们副食厂最新生产出来的苏式糕点,你拿去给你上面的领导尝尝。”
秦红梅按下点心盒:“这是我要拿给小弟一家吃的,你怎么能说送礼就送礼呢?”
“啪!”
邓武一巴掌拍开秦红梅的手,他心里窝着一团火,语气十分冷硬:“你能给那群白眼狼吃,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儿子拿着去送礼?”
这么多年,他没少往家里拿吃的,可是秦红梅一心只有娘家小弟,有点儿东西就往他家送。
可是他们呢?每年只有过年来拜年的时候才登门,次次都是空着手来,提溜一大堆东西走。
他和秦红梅说过无数次,不许她总往娘家跑,可是她从来不听。
这次更是过分,他要拿给大儿子送礼的点心,她也不放过,还要去喂那家白眼狼,实在是拎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