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既说好,那一定就是极好的。”女子说完,又补充了句:“我不懂药材,但却信得过掌柜。”
算不得什么特别恭维人的话,但听到心里却是极为受用。刑如意也是凡人一个,也喜欢听这样好听的话,人一高兴,这药粉就多送了两包。
“说了小半天的话,还不知道夫人该如何称呼?”
“我夫家姓陈,刑掌柜唤我玉簪即可。”
“原来是陈夫人。”
“刑掌柜客气,今日叨扰半响,还获赠这许多的东西,玉簪心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玉簪说着,又从荷包中掏出些散碎银子来搁在桌上:“这些钱,还请掌柜的收下,虽然抵不上您给的这些药粉,但好歹让玉簪心里舒服些。白拿人东西,不是玉簪所为,若是让夫君知道了,只怕还要责骂与我。”
“陈夫人既这么说了,这银子如意也就收下了。”
又寒暄了几句,玉簪便起身告辞。知道她家中还有孩子,刑如意这里倒也没有挽留,将人送出门,就折返回来。
回头时,正好瞧见狐狸,一身白衣,慵懒的靠在门框上。两只漂亮的狐狸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刑如意。
“瞧什么?莫非我脸上长了花?”
狐狸摇摇头:“花倒没有,只是尸斑的印记还挺明显的。”
听到尸斑两个字,刑如意就觉得头皮发麻。二话不说,先把桌子上的铜镜给拿了起来。
这铜镜,不似玻璃做的那种,清晰度有限,即便是白天,照出来的人也是模模糊糊的。刑如意使劲睁大了眼睛,左瞧右瞧,却还是瞧不出狐狸口中的印记在哪儿。正想着问呢,狐狸却噗嗤一笑,长臂一伸,将刑如意给裹进了怀里。
“傻如意,我骗你呢。没有尸斑,只有花,一朵娇艳的像花儿一样的姑娘。”
“臭狐狸,你敢捉弄我!”刑如意用手捶打着狐狸的胸口:“吓唬我很好玩是吗?”
“不好玩。”狐狸很老实的模样:“不过你发脾气的样子,还是蛮好看的。”
“狐狸,你有病吧?”刑如意翻了个白眼:“没事儿找自虐的病!”
狐狸再次摇头:“我是病了,不过不是你口中那个找自虐的病,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爱看你的病!我爱看你撒娇的模样,也爱看你蛮不讲理,使唤小心机的模样。”狐狸点点刑如意的鼻尖:“告诉我,为什么才收她三十文钱?我认识的刑如意,可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那我是什么人?”刑如意贴着狐狸的胸口,虽然他刚刚说的是爱看,不是爱,但她就是那么自主自动的将“看”字给忽略了。
“我认识的刑如意啊——”狐狸刻意拉长了声线:“是个极会做生意的人。”
“所以,你的潜台词是说,我很抠门,我很视钱如命,我很会斤斤计较是吧?”刑如意眯起眼睛,用手捏着狐狸的下巴,一副你敢说是,我就捏碎你的模样。
狐狸低头,眸中含笑。
刑如意下意识的想要抽离右手,却猝不及防的,被他吻住指尖。
“不是!我的潜台词是,如意你,其实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既懂得如何赚钱,更懂得如何节省过日子。”狐狸一脸温柔,说起甜腻的谎话来,也面不改色。
刑如意认真的反省了半响,然后看着狐狸俊俏的脸庞,很认真的问:“狐狸,你告诉我,你其实很穷的对不对?”
狐狸哑然失笑,拢住刑如意的手,“为何要这么问?”
“因为——”刑如意不好意思的低头:“因为在你的眼里,我好像是那种特别喜欢钱的女人。”
狐狸略微沉思,手指轻轻勾住刑如意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我刚刚仔细想了想,印象中,你的确是个很爱钱的女人,但是怎么办?我好像也特别喜欢看你爱钱的模样。”
“殷臣司——”刑如意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嘴唇轻瘪着,眼泪在眼眶中晃悠悠的打着转。
“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情形吗?”狐狸拥住她。
“记得!当然记得!要不是遇见你,我还好好呆在属于我的世界里。可是,殷臣司,我居然不后悔。不后悔跟着你来到这个时代,不后悔跟着你融入这个世界,不后悔遇见这么多的人,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殷臣司,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或许还是那个平凡的刑如意,我的生命里,也可能会少了很多的色彩。殷臣司,虽然我很爱钱,但是我更爱你。你放心,不管是原来的世界,还是现在的世界,我都是一个人,我可以为自己做主。没有人会要求你买房、买车,没有人会要求你给彩礼。相反,我攒了很多钱,我可以置办一座大大的庄园,买下一辆大大的马车,还可以买很多的丫鬟仆役,所以,你不用担心。”刑如意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狐狸,很小心,很小心的问他:“所以,你娶我好吗?”
看着这样的刑如意,狐狸觉得很心疼,他只能用力的抱紧刑如意,在她耳畔应承她:“好,我娶你!”
“现在!”刑如意抓住狐狸的袖子。
“现在?”狐狸蹙眉,“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刑如意委屈、愤怒,她用力推开狐狸,在原地狠狠的跺脚:“殷臣司,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我都不介意裸婚,你干嘛介意裸娶?”
狐狸伸手,抹去刑如意脸上的泪,“因为,我不想委屈你。我的如意,值得这天下最好的婚礼!”
“你说的?”刑如意抹了把眼泪,然后用力的蹭在狐狸雪白的衣衫上。
“嗯,我说的。”狐狸毫不介意。如意喜欢抹就抹好了,大不了他回房去再换一套。
“不是在拖延我?”
“不是在拖延你!”
“殷臣司,我是凡人!”
“我知道你是凡人!”
“凡人的寿命是有限的,所以,殷臣司,就算我愿意,我也等不了你太久!”
狐狸怔住了。
刑如意踮起脚尖,轻轻的在他唇瓣上吻了下:“殷臣司,就算不举办婚礼,也可以先洞房。”
狐狸难得的红了脸。
刑如意低眼一笑,踮起脚尖,吻的更用力:“狐狸,怎么办?如意想要你!”
“嗖!”的一声,狐狸逃遁了。
“殷臣司!臭狐狸!这种时刻,你居然还敢变身!”
狐狸躲在墙角,悄悄的露出一条尾巴来,摇了摇。
“好你个死狐狸,我数到三,赶紧给我滚回来!”刑如意用力的抹了把脸:“老娘要跟你洞房,又不是剥了你的皮毛做衣裳,你逃什么逃?”
“如意!”常泰刚踏铺子,就听见刑如意说要跟狐狸洞房的话,于是怔了怔。
刑如意转身,看见常泰,也是一怔。“常……常大哥?”
“那个,我刚刚听见你说——”常泰咳了咳:“我想我刚刚,许是听错了。”
“常大哥你肯定是听错了。”刑如意忙低头倒茶:“常大哥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常泰说着,接过了刑如意递过来的茶水。可目光巡视间,也看见了刑如意仍挂在脸上的泪痕,于是端着茶杯的手一滞:“你哭了?是因为那只狐狸吗?”
“可不是嘛。”刑如意快速的用手抹着脸:“我昨个儿熬了一整夜调制的胭脂,全被那只死狐狸给毁了,心里一时难过,就掉了些眼泪。所以,刚刚你也听见了,我要剥了那只狐狸的皮,去炖汤喝。”
“一个小畜/生而已,如意你又何必跟它置气。”常泰暗中松了口气,原来刚刚如意说的是炖汤,而他竟然错听成了洞房。想到这里,耳根处也隐隐的有些发烫,隐藏在心中的那个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努力的克制着,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殷公子呢?怎么来时,总是极少见到他。”
刑如意扫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跃上窗台的狐狸,说了句:“他啊,忙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直都没有问过,殷公子他是作何差事的?”
“他……他……”刑如意仔细想了想,貌似这只狐狸,除了偶尔帮她采采药材之外,都是神出鬼没,四处游荡,所以应该算是极为清闲的狐狸精一个。但,这样的话,却不能跟常泰说,所以轻咳了咳,答道:“殷臣司他,其实就是那种江湖闲散人士,偶尔的去帮我采个药,买个制作胭脂水粉的原料什么的。至于他别的事情嘛,他没有主动说过,我也没有主动问过,总之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就是了。”
“江湖闲散人士?”常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将茶杯搁桌上,极认真的劝说刑如意:“虽说我是个外人,可你好歹唤我一声常大哥。所以,站在大哥的位置上,我也想对如意你说一句,人不可貌相,你喜欢殷公子无可厚非,但若是要嫁他,一定要清楚他的家世来历。不图富贵,但求清白!如意,常大哥希望你能想清楚,也希望你能安然幸福的过此一生。”
正文 第081章 神仙玉女方(3)
“常大哥的话,如意记下了。”
常泰的一番叮咛,自是好意,可狐狸的真实身份,刑如意又不能对常泰说明,所以乖巧的应下,无异是当前最为妥帖的办法。
“常大哥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刑如意摆弄着桌子上的茶具,眼角的余光,却仍留在狐狸的身上。那只狐狸看似眯眼打盹,实则目光一直牢牢的锁在常泰身上,与其说是在听他们说话,倒不如说是监视。常泰对自己的那点心思,自己懂,狐狸也懂。刑如意不想将其点破,是因为她十分珍惜与常泰之间的情谊,而且她也十分享受狐狸紧张她,在意她,甚至因为常泰对她表示关心时显露出来的那份小醋意。
刑如意终究还是一个寻常人,自然也难逃寻常人的那些小心思。
常泰的目光,落在刑如意的手上。他见过的姑娘很多,但除了那些嫌疑犯之外,真正注意的姑娘却很少。刑如意是其中一个。如意的手,很纤长,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必定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姑娘。可如今,那纤长的手指上被侵染出了许多草药的痕迹,甚至指腹上,还被磨出了茧子,他曾无数次的想过,如果如意肯与他在一起,他一定会好好待她,再也不会让她如此辛劳。
可惜,他的心思,终究还是要被藏起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看的出来,如意在故意的回避他。既然如意不想点破,他又何须毁掉眼前的这份宁静。他只是嫉妒,嫉妒那位殷公子,既得了如意的心,却又不肯好好的待她。
轻叹了口气,将心中那些百转千回的心思收起,这才看着如意的眼睛道:“我担心,你会去郊外的兵工厂,担心你会去寻那魏叔谋的麻烦。”
“魏叔谋?怎么会。”刑如意掩饰的笑笑:“说真的,我的确生过那个心思,但我一个寻常的老百姓,如何进的了朝廷的兵工厂。再说,那里头那么多的人,我一个姑娘家,就算要打架,又能打得过谁?所以,那些话,也只是想想,说说罢了。孩子们失踪的事情,由衙门的人在办,有像常大哥这样的优秀捕快们再办,我又何须去凑那个热闹。”
“听见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常泰轻出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个兵工厂,有些蹊跷。过年时,我还曾随大人去看过,一切如常。可今日早晨,我再带人去看时,那里竟成了一片荒地,莫说是人,就连那些房舍也都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了?”刑如意瞅了眼狐狸。心说,袁天罡那小子,虽然说过让狐狸施展障眼法,可她一整晚都跟狐狸待着,也没见他掐个口诀,使个法术什么的。难不成,那一地的尸体还有那些房舍,都被袁天罡给收拾走了?
狐狸与刑如意对视了一眼,便将目光给错开了。显然,他是在告诉刑如意,别看我,那些东西消失,跟我没关系。
既然东西都不见了,刑如意也懒得去追问那些东西都去了哪里。况且,对于她而言,这也算是一个好的消息。
常泰不知昨夜发生的事情,还以为刑如意在惦记着那些失踪的孩子,于是宽慰道:“人和房舍虽然都不见了,但那些失踪的孩子,我们还在查。”
“查了这么久,还没有什么消息,估摸着那些孩子们也都不在了吧。”刑如意不忍说出真相,只得从另外的角度,来提醒常泰:“就算还在,也会被那些人给藏起来,想要找回来,只怕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那些孩子的父母亲,常大哥可有做些安排。”
“我让小盛子去安抚了。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只要我常泰还在这个位置上,那些失踪的孩子,我都会尽力去寻的。”
“常大哥是个好捕快,这点如意从未质疑过。”
“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些虚言。其实,今日来,我还有件事要拜托如意你。”
“常大哥何必客气,有话你就直说,如意若能帮的上,定不会推辞。”
“我知道如意你经常摆动那些药材,想来对于医理方面,也会略懂些。我这里,有个案子,想要如意你帮个忙。”
“治病救人?”
“不!”常泰摇摇头:“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大火烧死的孩子。”
听见孩子两个字,刑如意的神经不自觉的便紧绷起来。摆动着茶具的手,赫然停下,右手紧握着一只茶杯,发出那种轻微的嘎嘣声。
“是那些失踪孩子中的一个吗?跟魏叔谋的兵工厂有关?”
“不是失踪的孩子,也跟魏叔谋没有关系。”常泰伸出手去,想要拍刑如意的肩。眼前却倏地晃过一道白影,再看时,只见那只原本窝在窗台上的白狐已经蹿了过来,被刑如意习惯性的抱在了怀中。桌子上,那只刚刚被刑如意握过的茶杯,竟裂出了一道道的细纹。
“如意,你不要紧张,虎子的事情,与你无关,那些失踪的孩子们,更与你无关。”
“我没事的,只是刚刚听见你说的话,心中难免有些触动。你也知道,我这心肠原本就不算硬,又收养了殷元,就越是听不得跟孩子有关的事情。常大哥不必介怀,你接着说,要让如意帮什么忙?”
“其实这案子也简单。失火的地方是在五柳巷,一家三口,男主人姓陈,在城中一处私塾教书,女主人陈李氏在家中负责照看孩子。”
“姓陈的私塾先生?”刑如意忽然想起了早上过来买胭脂水粉的那位陈夫人。狐狸曾问她,如此爱钱,为何只收了那位陈夫人三十文钱。其实,她只是从那位夫人的面相上看到了一些东西。那位陈夫人,印堂发白,眼下卧蚕却呈黑色,天中青气直下入口,口角左右亦有黑色,不出七日必死,而在接近那位夫人时,刑如意也的的确确嗅到了一股死气。她刚刚从兵工厂返回,又亲眼见到了那许多的死人,心中难免不忍。再者,那位夫人虽面带死气,眼中却洋溢着幸福,鬼使神差的,刑如意竟想要帮那位夫人圆了她的心愿,更希望她在最后的日子里,能用自己最好的容貌来面对心爱之人。
如今,听见常泰的描述,竟下意识的将这位陈李氏与早上的那位陈夫人挂上了钩。
“那被大火烧死的孩子,可叫晚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