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纯自己闹了场不痛快,踢了胡英豪一脚,两人勾肩搭背出门去了。
江春觉着吧,小冤家们这种互怼的相处模式可能终其一生也改不了了罢?
胡沁雪神清气爽浑身通泰地拿出砚台与墨条研磨起来,待会儿顾夫子要开始讲授山水下笔了,天冷,先把墨化开,用起来才不涩手。只见她去后排徐绍的座位上加了一小湾砚台中的清水来,身体站直,左手捏起馆服右边袖子,右臂垂直端正,捏住墨条上端,就着清水慢慢地研磨起来。
顾夫子讲过,磨墨讲究“轻重有节,缓急有度”。力度过轻,速度缓慢,不止费时且墨浮不稳;用力过重,速度过急,则又墨粗而生沫。胡沁雪每次磨出的墨,均是浓淡得宜,且不论家学渊源如何,单就这基本功来说,却是将顾夫子学了个八|九分了,若是再长个七|八岁,定会有几分夫子的风采。
小江春却没这热情,只拿了四书默默背起来,她只想早日县学肄业考太医局,陶冶情操靠书法就够了。
说到书法,她难得有点欣慰,连续几日的用竹竿沾水练字已有两分成效了,至少这《大学》已是能通篇工整地默写出来了。
“啪”,只听近旁一声脆响。身旁的胡沁雪刚想避开,却已是来不及了,那刚磨到六七分的墨汁一盒全打在衣裳上了,砚台顺着衣裳往下滑,四分五裂地碎在了地上,而那正是浓郁的墨汁儿顺着石青色曲裾长裙滴啦而下……
“沁雪妹妹,对,对不住啊,姐姐不是故意的……你,你莫生气,过几日我再赔你一把……你,你千万莫生气。”怯生生说着就已是轻轻啜泣起来,还一副生怕胡沁雪怪罪的样子,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这副小受气包的样子,再配上她那梨花带雨的姿态,嗯,“黛玉”妹妹演技很到位。
为何说“演技”呢?胡沁雪这正经受害者都还未说甚呢,她就梨花带雨哭起委屈来,打碎别人物件、染脏别人衣裳赔礼道歉不是该当的吗?她委屈个甚?况且这砚台本是置于桌头靠江春的位置,她行经胡沁雪那旁的过道,又不是徐纯那般不长眼的大老粗,怎就将这砚台给碰倒了?
可惜小江春未得见过程,但端看她这副姿态她就不喜。
娇花“受委屈”了,自有那“护花使者”挺身而出。
“喂!胡沁雪你莫欺人太甚,淑茵妹妹既都已道过歉了,你还想作甚?可莫欺人太甚!”
转过头来对着林淑茵又是另一面孔:“淑茵妹妹,你莫理这女霸王,她横行惯了的,千万莫与她一般见识……你放心,她不敢对你怎的,否则我冯毅第一个不饶她!”
可怜胡沁雪自始至终一句话未说呢,已被护花屎者贴上了“横行霸道”的标签。她本就看不惯这母女二人惺惺作态,此时被男学生一冤枉,想到自己这身染脏了的衣裳要在最喜欢的顾夫子面前出丑,自是委屈万分的。
这份要在爱豆面前出丑的委屈江春也能理解,但更为头疼的是下午的礼乐课,那夫子是个最重礼义廉耻的,开口闭口“德容言功”,这被墨污了的衣裳少不了要被他责怪,若回学舍换作常服,不着馆服那也是少不了一顿说教的……
只胡沁雪平日虽口齿伶俐,现今不知是气昏头了还是怎的,居然只红着眼角,气鼓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在那几个充当护花屎者的男学生眼里,又自动翻译成“装委屈”“故作姿态”了,正要对着她一顿好讽呢,江春已忍不住站起道:“这本是人家两表姊妹的事儿,你几个男子汉不问缘由是要作甚?‘君子不失口于人’,对女学生横加指责可逞不了你们的威风!”
以冯毅为首的几个男学生被她说得脸上难看,想要回骂句“牙尖嘴利”,但与她缠斗下去,岂不是更失自诩的“君子之道”了?就这般任她指责吧,又岂不是承认自己无礼了?
好在不用太过纠结,林淑茵已是双目泣泪,可怜兮兮地“认错”了:“你是江妹妹罢?姐姐不是故意的,还望你从旁劝着沁雪妹妹些,切莫为我这浮萍般的人物气坏了身子……”
“林姐姐且先将泪收一收,女子讲究‘身不垢辱谓之妇容’,姐姐面上妆容有些花了呢,快将泪痕擦净罢!”每日出门都要妆点一番的林淑茵面有赧色。
“况且,胡姐姐平素走路最是小心不过的,这般打碎同学东西却是第一次呢,古人只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而今看来知错认错,亦是善莫大焉呢。林姐姐说说可是这道理?”林淑茵被问得哑口无言。
冯毅等人还想多言,江春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既林姐姐都道认错道歉是理所应当的,怎冯毅哥哥几个还要横加阻挠呢?这认识的都道你们护花心切,不了解内情的只道你们是要让林姐姐出尔反尔,表里不一,不好做人哩……”
林淑茵自是不会眼看着自己的“护花使者”被为难呢,只见她轻轻拭了眼角的泪,哽咽出来:“多谢冯毅哥哥为妹妹做主……江妹妹莫为难他们了,千错万错均怪我,谁让我是浮萍一般的人物,整日寄人篱下……”
既然她还不想见好就收,那江春自然也不会就此打住:“林姐姐这般妄自菲薄,岂不是寒了胡家老祖宗的心?且不晓得汴梁城里是何种规矩呢,我们金江这边,姐是姐,弟是弟的,若没记错的话,姐姐属虎,自是比冯毅哥哥几个大了两岁的……姐姐这般自称妹妹,不知汴梁风俗的还道是姐姐你长幼不分哩!”
林淑茵脸一红,眼泪也忘了擦,心道:这臭丫头果然牙尖嘴利!
胡沁雪闻得江春这般说法,忙道:“可不是嘛,冯毅你还自称哥哥呢,人家比你还大哩,你也是脸大!”
几人在学舍内你来我往,却不知外头走廊上已有两人将其尽收眼底。
“山隐,令你见笑了,愚兄在这不毛之地,民风尚未开化,连女学生都是能逞口舌的。”白衣男子笑着自嘲,若有丙黄班学生出得门来,自是能认得这是他们的窦夫子。
旁边的青年却未搭话,只心内暗想:看来这小儿在学堂里混得风生水起呐,用大道理教育起人来是一套一套的。那小牙齿果然够尖的,该属兔子才对,一言不合就亮牙齿咬人。
见他未出声,白衣男子又补充道:“山隐别小看了,这名女学生在九章上倒是颇有几分天赋。”
青年终有了点动静:“哦?”
“几次随堂小试均遥遥领先呢,看不出来农家女娃还有这天分,果然是要我等锱铢必较之人方适合学这一门?”
青年闻得他自嘲的“锱铢必较”几字,皱了下眉,仿若未听出他弦外之音似的,只略有两分不耐地道:“莫唤我‘山隐’了,‘元芳’才是正经名字。”
窦夫子眼神微闪,嘴角笑容意味难明:你想作“元”,不想作“山隐”,却不知我也是不想作“丞”的。
第48章 月试
待十七这一日,小江春用手里零花钱给高氏买了两斤酸梅子提家去,才晓得女人怀孕的不易。
同样是怀孕,境遇却不同。二婶不止没孕吐,每顿还能吃得下两大碗糙米饭,整日卧床坐胎外加两个红糖蛋补得红光满面,若非她有意作出扶腰挺肚的样子来,实在是不会将她与孕妇联系到一处。
高氏的孕吐却还是未有丝毫减轻,晨起必吐两口清水,闻见鸡蛋味、肉味也得吐,可怜凡是农家能拿出的“好东西”她都吃不得,只每日在房里偷着含两枚酸梅子,喝碗糖水下去才好过些。二十多天没见,她已是瘦得厉害了,两颊颧骨高突,手背上青筋愈发明显,按后世算法,怀孕也才十周左右,但小腹已有些看得出来了。
江春|心里窝着口气,初七那一集江老大来县学看她,问高氏情况他只打马虎眼云“一切皆好”,现在倒好,人都瘦了一圈!
趁高氏抚着她肩膀的时机,她将三指轻轻搭在高氏桡动脉处,只觉着脉位深沉,脉象滑利,如珠走盘,虽有孕脉,只关脉不足,这是明显的胃气有伤的表现,且尺脉也有些沉,说明胎元不足。问起生姜汁可还有再服用,王氏在旁接嘴道:“春丫头你莫乱说,女人家怀孩子吐吐是正常的,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都不好,待你|娘忍过了这头三月就好了。”
江春可不赞同,后世那么充足的医疗条件,尚有吐到四五个月,下不了床的孕妇,这般落后的古代,她可不放心。
虽说“是药三分毒”,这所谓的“有毒”亦只是相对而论的毒副作用、不良反应,并非绝对的对人体机能的损害。江春相信,只有不会用药的医生,没有真正“有毒”的药。后世熟知的剧毒|药砒|霜,都可用来治白血病,这就是对药物的合理使用;若使用不当,则“大黄救人无功,人参杀人无过”了。
高氏都已瘦得脱了形,还忌讳着“三分毒”,那岂不是矫枉过正了?且生姜是被誉为“止呕圣药”的,何为“圣”?圣者无过,这是对药物偏性的最高概括。只要合理运用,胃寒呕吐直接用其辛温之性,胃热呕吐伍以竹茹、黄芩等亦能制约其热性,发挥止呕之功,只要配伍使用得当,药物偏性也就不是“毒”了。况且现代药理研究亦证明了,生姜内的姜烯具有保护胃黏膜细胞的作用,而其中的姜油酮确实是具有神经末梢性镇吐作用,委实是对症的,并非臆测捏造,古人的生活、用药经验总结,若要科学证明,也是可以的。
江春找借口,再次争取道:“奶,你放心,前几日我去熟药所问过老所长了,像我阿嬷这般妊娠呕吐确实是可以生姜汁兑水喝呢,不止不会影响肚里的小弟弟,还能令阿嬷多吃两碗饭,让小弟弟长得壮实些呢。”
王氏一听,既是县里老先生都说了可以的,那就是可行了,况且这“小弟弟”的话,她爱听!
二婶在旁听得撇撇嘴,不痛不痒地道:“这春丫头就是能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大嫂可是真能藏的,怀上这般久了都闷声不吭的,现还没怎劳累呢,就已娇弱成这样,果真是小姐的身子……我当年怀夏儿的时候,可是不论严寒酷暑都得下地嘞!”
“阿嬷快少说些话,好好养养精神,给我生个胖胖的小弟弟。”江夏的书果然不是白念的,已经会截娘老子的胡了。
江春看着高氏那欲言又止满怀愧疚的样子,唉!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当年苏外婆是怎教的!
且不说本就各怀心事的江家,因着妯娌俩的孕事,又生出些浪花来。
回了学馆,这近一月的时光里,江春起早贪黑,已是将四书背得滚瓜烂熟了,虽有些句子还未吃透,但起码是可以提头知尾的了。另外诗画课上虽有些吃力,礼乐课平平无奇,九章科却是遥遥领先的,就凭这,她都要感谢前世教过自己的所有数学老师!
待学业慢慢步上正轨,江春就捉摸着该是出去找些零工做做,补贴下家用了,摆在眼目前的,学寝灯烛费也要交了。故二十三这一集她就未家去,独个上街去转了一圈。
照着“前世”看小说的经验,书坊是首选,若有那需要抄书的可试试,不止能练字,还能熟悉书本知识。可惜她又想多了,连续两家书坊问过,人家见她是个矮戳戳的黄毛丫头,先自不信两分,又让她写几个字来瞧瞧,受魏晋遗风影响,本朝读书人独重魏碑,凡是参加科考的,人人写得一手规整的魏碑,她那几个字又显得不够看了,书坊老板均摇摇头,使她寻另一家。
这“祸水东引”,听得江春哭笑不得,看来不练出一手好字来,就别想着挣零花钱了。
南街背后人烟稀少处倒是还有一家私人书坊,只规模太小,门庭冷淡的,那老板捏着山羊胡,笑眯眯地问道:“女公子可会写话本儿?若能出些男学生爱看的话本儿倒也可以,字迹不重要,只消好看有趣就行。”说着从一堆陈旧的科举专书下面翻出几本更加破烂的小册子出来,递与她参照。
江春一看那不知被多少人捏过,翻出毛边来的小册子,犹如后世天桥底下卖碟的……定睛一看,有码的叫《春闺秘史》《春宵锦帐》《鸳鸯飞》,最下边儿居然还有两本《玉肉团》《捣花|径》估计就是无|码的了。
江春红着脸颊:……老板这碟我不买!你让我个黄毛丫头写这玩意儿?!
有骨气的小江春拂袖而去。
看来书坊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余下绣坊布庄倒是招使女,只她这般只能集日来上工的,那几个绣花娘子也就笑着拒了。倒是有个掌柜听闻她是县学的女学生,诗画课是顾琅华夫子教授的,忙问她可能画花样子。
江春双眼一亮,这也是许多穿越女发家致富的绝招呢,想她在后世甚花样没见过?孰料她又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诗画课上勉强过关的人,照着脑海中后世花开富贵、麻姑献寿的样子勉强琢磨出两幅来,掌柜的道:“这般寻常花样我们有专门的师傅哩!”
好吧,那她只能凭着记忆,硬着头皮画一幅后世流行的简笔画汪喵图来,那掌柜一看,笑着道:“女公子你们县学还未学到花鸟写意罢?这般光有骨架无毛皮的活物,还欠了九分功夫哩!”
江春:摔!古人为嘛这般难糊弄?说好的穿越人士随便画只简笔猫都可爱有趣呢?说好的新奇呢?说好的出奇制胜呢?感觉自家不止给穿越人士丢脸了,就连顾夫子脸也被自己丢了!摔!
连画花样子的工都找不着,难道只能去酒楼打杂了?可酒楼她是首当其冲就排除了的,高舅舅在迎客楼呢,自从舅母去世以后,她与舅舅之间仿佛就隔了层什么似的,若非迫不得已,她是不想在高洪面前露脸的……若自己去了别家,金江地方就这般小大,自会被他发现,到时候免不了一番说教……况且,酒楼后厨打杂是体力劳动,她这副刚“补”起来一点的小身板不一定能扛得下高强度的劳作。
不如去人流密集的南街给人写家书对联?通讯手段原始,古代书生都这么挣外快!但今日被打击够够的江春已不是那么乐观了,只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南北街交界处,人倒是不少,只支了小桌子做这营生的书生也有三个呢。
只见一个挂着块番,上书“代写情真意切家书,每百字五文”;旁边另一清秀男子的桌上贴了张纸,上书“代写红白联,每副十文送横批”。
江春:……竞争好激烈!
只对面一微胖书生样的人没挂牌,见有人过就大声招呼“代写家书对联状纸文书,只收笔墨费嘞!”
江春:看来这是唯一一个意识到需代写的人都是大字不识的,果然做事得从实际出发!
看来给人打工是不行了,难道自主创业?但据她所知,在这小小的金江县,能生存下去的也就只有开食铺、裁衣裳这些了,可她厨艺一般,还得上学,自是没把功夫琢磨的;至于衣裳……她前世就非专业人士,手工女红无甚拿得出手,想要靠着后世的几件牛仔裤卫衣去搞服装设计、服饰搭配来糊弄古人……她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罢!就算是赵德芳贵为九五之尊也没将牛仔裤普及出去。
唉!怀念后世各种招聘网站!再不济也有人才市场呐!
正感慨着呢,却见前头有人围拢一处,隐约闻得“牙婆”“短使”字眼,小江春眼前一亮,忙跟过去。
却见是一五短三粗擦脂抹粉的婆子,在挨个儿挑人哩,她面前站了一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穿着勉强能盖住腰脐的补丁衣裳。
那婆子问了几句“家住何处”“日常做甚”的问题,后头有一老妇人使劲戳着小姑娘的腰,那小姑娘害怕得转过头来,刚要开口喊“奶”,就被妇人一眼瞪回去。小姑娘只得老老实实磕磕碰碰答了,牙婆勉强点点头,道二十八去试工,若得用下月初三就进府,单初三一日就得工钱两百文,那老妇人喜笑颜开,露出满嘴黄牙来。
江春也觉着不错,帮工一日能得两百文,可抵得上江老大在码头上搬货七八日了,况且又是休学日……
于是她也挤上去,在牙婆面前露了个脸,那婆子见她穿着干净整洁,双目清明的,听闻在县学读书,定是个做事有条理的,先就欢喜定下了。道二十八巳时初在此处集合,先去试工,初三上工一日,宴后就结钱,若能赶上喜庆彩头的,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钱呢。
找了一天兼职已精疲力竭的小江春自然大喜。
休完二十三这一日,学里氛围开始紧张起来,月试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不用小江春督促,胡沁雪清晨里都能自个儿背书了,学舍里摇头晃脑背诵的人不少,这般氛围,徐纯几个也都勉强拾起书本了,可惜临时抱佛脚也没用。
二十四的经义课上,张夫子惯例先抽背经义条文。老人家平素抽背内容皆为上次课程讲授过的,颇有规律可循,倒也好应付。只这日因着临近月试了,抽背条文就不是那么的“有规律”可循。
却见今日抽到徐纯背《大学》何谓“致知在格物”。若光问这一句,因《大学》全书皆是讲这些哲学道理的,或许所问还太过宽泛,但夫子已提醒了“听讼,吾犹人也”一句,范围就局限了。
“听讼,吾犹人也”是引自《论语.颜渊》的一句话,已熟背《论语》的江春自是晓得的,说的是孔子听讼的目的在于“必使无讼”,以大德服人,“大畏民志”,方谓“知本”,以“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为点睛之笔。大意是教育学生,获得知识的途径在于认识、研究万事万物,想获得知识,就必须接触事物而彻底研究它的原理。
而现实是“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天下之物莫不有理”,人的心灵天生就有认知能力,天下万物亦是有其自身的原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只不过这些原理还未被彻底认识,所以使得掌握的知识有所局限。
故《大学》的目的就是“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用已知探求更多的未知,长此以往必豁然贯通,做到“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则“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这就叫万事万物被认知、被研究了,这就叫掌握知识达到最高了。
在江春看来,这些都是富含哲理的句子,只不过枯燥了些,与以前高中学的哲学课差不多,反正多背多读就对了,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只可怜徐纯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又三心二意,只故作投机取巧将《大学》第一篇给顺溜地背出来……估计那是他唯一能背的内容了罢!
余下众生大笑,都晓得他这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解释“格物致知”,简直就是牛头不对马嘴。
早已耗尽激情的张夫子摔下手中书,一改往日温温吞吞的性子,用力捶了桌子一下,随着“啪”一声,众生皆被夫子吓了一跳。
“没两日就月试了,你还这般不知所云,刚讲授的又还给为师,为师上辈子可是作了你们债主,怎这辈子一个个都用学识还债?看你们到时怎考!”江春憋笑。
不过张夫子可能已习惯了这样的学生罢,发过火气后,自己捡起刚扔的书,照样又开始摇头晃脑讲授起来,江春也是佩服。
不知其他人怎想的,一上午的经义课过去,江春与胡沁雪意识到形势的严重性了,愈加用起功来,午食后也不睡子午觉了,只转回学舍温习功课。当然,江春又见到了那日早起诵读的少年了,经后来接触,晓得他姓杨,名世贤,住县里南城区,家中只余一寡母幼妹,倒是有继祖母在世,只来往不多。
江春历来对这类认真努力的孩子都是有好感的,可能是“同类相吸”?或者叫惺惺相惜罢!那杨世贤却是感念江春上次为胡沁雪仗义执言一事,觉着她年纪虽小,却是个好相与的,有意无意地也爱与她多说话,两人倒是慢慢熟悉起来了。
两人招呼了声,埋头各看各的书来。
因着下午是众生皆喜的诗画课,学舍里人到得较齐,除了徐纯几个无心课业的讲小话,其他人都安静地自看自的书,只余窗外几声鸟鸣,微风吹拂着外头的桂树,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在这般安静的午后,走廊外小童一声“丙黄班江春,你爹老倌提了两个大肉包子在学馆门口等你”的喊声就显得那么……嗯,突兀,以及喜剧。
众人先是没反应过来,待小童加大嗓音喊到第二遍的时候,这回就听清楚了。
“啊哈哈哈,小江春,你爹提了大肉包子在等你哩,啧啧啧,快去吃你肉包子去,啊哈哈……”这是徐纯那厮的取笑。
“切,就两个包子还巴巴送到学馆来,乡巴佬果然没见识!”这是冯毅为首的护花屎者在借机报复,能踩则踩。
“春妹妹,江叔叔真给你送包子来了?你阿嬷亲自做的吗?定是好吃的吧,与上次的南瓜饼比起来味道如何?”这是吃货胡沁雪在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