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点了点头,可还是不放心他的伤,道:“只是叫宫外的郎中看的?那怎么成!来人,去传王正乙过来!”
王正乙既是太医院院判,也是品级最高的御医,除了日常管理太医院,更是皇帝专用的御医。
宇文泓忙拦住要出去叫人的宫女,道:“朕说过没事,叫他来做什么?”
他鲜少生病,而只要一病,就得惊动一大堆人,倘若真由着这宫女出去叫人,待会来的必定不止王正乙一个,必定如上回风寒时一样,一群人挨个儿为他把脉,想动都动不了。
他有些不悦,声音里透着些不耐烦,那小宫女显然更害怕他一些,忙应了声是,看了看太后,垂头立去了一边。
太后虽想坚持,但见他脸色难看,只好妥协,却仍有些不放心,再次跟他确认道:“果真是好了?陛下可千万不要任性啊!”
宇文泓神色却没缓和多少,直言道:“儿子知道轻重。从前在战场上什么伤没受过,这点小口子会把朕难住吗?母后且放心好了!”
太后见他如此坚持,只好打消了主意。
宇文泓目光逡巡一番,落在某个人的身上,忽然道,“你……”
他正看着的人是贤妃,贤妃一惊,皇帝似乎从未这样瞧过自己,若在平时,她或许会欣喜若狂,可今天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皇帝目中根本没什么温暖可言,看上一瞬,就叫人觉得胆战心惊。
局势转换太快,贤妃来不及反应,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行了礼,“臣妾参见陛下。”
宇文泓问,“这些东西是你带来的?”
贤妃艰难的点头,“是。”
宇文泓喜怒未显,继续问,“那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怎么得到的?”
贤妃想撒谎,奈何方才已经同太后信誓旦旦的说过了,只得照原话交代道,“回禀陛下,这些,是,是臣妾偶然得到的,听说,是从李御侍房中拿出来的……”
“听说?”话未说完,只听宇文泓一声冷笑,“道听途说的东西,你也敢拿到太后面前来?”
贤妃一顿,忙摇头解释,“回陛下,不是道听途说,臣妾消息确凿。”
“所以你就去偷了?”宇文泓又道:“你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从哪里习来的这等下三滥的伎俩?”
皇帝显然在酝酿风暴,这话也太吓人了,贤妃咕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不敢直接求他,只好面向太后,“太后……”
太后虽然对贤妃也不太满意,但现在让她恼怒的却是静瑶,眼看着皇帝如此转移话题,未免有些不满,忙拦道:“陛下……”
宇文泓一抬手,居然制止了太后的话,道:“母后先稍等,朕要把这件事问清楚,其余的事等会再说。”
他果真拿出大家气势来,竟不给太后留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去问静瑶,“妙淳,朕问你,贤妃拿来的这些东西,你原本是放在何处的?可曾交给别人?”
静瑶明白宇文泓这是要替自己出气,忙应道:“回陛下,这些东西奴婢都好好收在乾明宫值房内,从未交给过别人,奴婢也不知怎么会去了贤妃娘娘手上。”
她特意点明了乾明宫,看来是明白自己的用心,宇文泓马上接应道:“既然不是你交出去的,那便果真有人偷窃了。呵,没想到朕堂堂乾明宫,居然也无声无息的进了贼!”
说着忽然加重语气,问福鼎道,“福鼎,你这个大总管出了纰漏,你可知罪?”
福鼎吓得一哆嗦,忙跪下应道:“奴才知罪。”
宇文泓嗯了一声,“朕给你个将功赎过的机会,一天之内,给朕查出罪魁祸首。”
贤妃当然不能大摇大摆的进乾明宫偷东西,这贼必定另有其人!
福鼎赶忙应了声是,心道皇帝这是敲山震虎呢,他领个罪过不要紧,某人想必可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就见宇文泓重又看向贤妃,冷声道,“朕怕太后担心,所以隐瞒受伤一事,是为孝心,你未经朕的允许,私自将此事捅出来,惊扰到太后不说,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安得是什么心?”
贤妃已经感到大事不妙,连狡辩也顾不上了,一个劲儿的求饶道,“陛下,请陛下息怒,臣妾并非有意,请陛下赎罪……”
宇文泓却不想看她演戏了,径直打断道:“来人,贤妃赵氏自入宫以来,心术不正,欺下瞒上,闭门思过后仍不知悔改,心怀怨怼,妖言惑众,如今竟行鸡鸣狗盗之事,肆意扰乱后宫。即日起褫夺其封号,迁出钟粹宫,发往冷宫思过。”
“什么?”
此话一出,只听太后与贤妃异口同声的惊呼。
贤妃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打入了冷宫,而太后,则是不敢相信皇帝居然根本不同自己商量,就如此下了决定!
若是没见面也就罢了,现如今就在自己的福宁宫,当着自己的面,他居然事先说也不说一声,就这样把一个妃子打入了冷宫!而且这个妃子还是自己的娘家人!
太后气愤起来,道:“废妃可是大事,陛下怎可如此匆忙定夺?况且哀家还在这里,陛下就不问问哀家的意思吗?”
宇文泓料定母后会生气,但不管太后生不生气,贤妃都断断不可再留在宫中,这个女子居然能使出偷盗的手段来陷害别人,他没赐她三尺白绫已算是格外开恩了。
相较于气愤的太后,他倒显得很冷静,道:“她的所作所为母后亲眼所见,难道还会包庇她不成?朕知道您最是嫉恶如仇,所以才当着您定夺,朕如此处置,料想您定然是同意的。”
“还有,朕并非匆忙下的决定,上回得知她假传您的旨意,将妙淳从玉牒上除了名,朕就有意要惩治她,只是念在那时年关将近,她又是承恩公的族人,这才对她网开一面,仅仅稍加惩戒而已,却没料到一个月的禁足太轻,她根本不知悔改,这才解禁没几天,就生出这种事来。”
他顿了端,沉声道:“所以此女决不可留。且她居然敢指使人入乾明宫行窃,此行径太过令人不齿。如此蓄意扰乱宫闱的人,朕没赐她自裁,已算格外开恩!”
见太后一时无言,他径直吩咐身旁,“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朕的话?”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收拾贤妃,福鼎忙应是,连福宁宫的人也不用了,走到门外招呼随御驾来的太监,眼看着就要拉贤妃下去。
贤妃意识到皇帝这是要来真的,吓得魂飞了一半,拼命向太后求救,“太后,娘娘,求您救救臣妾,求求您了……”
太后也是着急,贤妃一旦去了冷宫,那宫里头可就再没承恩公府的人了,三丫头的事还没定下来,不能冒这个险。
她赶紧要劝,“陛下……”
宇文泓不叫她说完,坚持道:“今日的事必须要有个说法,否则他日后宫人人都效仿她,规矩岂不都成了摆设?”
事情已成定局,福鼎等人没有犹豫,很快就将贤妃架了出去,直接带去了冷宫。
福宁宫一时落了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皇桑:瞧,解决了一个。
静瑶:我数数,还有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皇桑抓狂:妈耶,你说你弄那么多干什么,净给人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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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眼睁睁的看着贤妃就这么丢了位份, 太后的怒火简直遏制不住, 微微颤起声来道:“陛下如今愈发有主见, 连哀家的话也不顶用了。”
宇文泓面不改色,只是语气软和了些,“请母后息怒,儿子绝无不敬之心, 只是贤妃是承恩公族人,由您来出面惩戒当然不合适,所以只能由朕发话。”
太后冷笑, “好啊, 陛下处处为哀家着想,哀家该欣慰才是。”话锋一转, 她忽然看向静瑶,道:“哀家处置贤妃不合适, 处置一个宫女总归名正言顺吧?”
语气十分凌厉,静瑶一惊, 宇文泓也是一顿,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太后发话道:“贤妃惹是生非, 李妙淳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不是她,陛下能受伤吗?哀家原本盼着她好好伺候陛下起居, 没想到她才去半月就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是哀家看走了眼!来人,赏她五十大板, 御侍也不必当了,既然是从佛堂出来的,就送去贞清观,打扫庭院去吧!”
此话一出,静瑶只觉得天旋地转,五十大板?打完她还不成了残废?实在太狠了,还不如来个痛快的死法呢!她只觉得走投无路了,皇帝触了太后的逆鳞,太后却要拿她出气了。
宇文泓知道收拾贤妃会令太后生气,却没料到太后竟会这样对她,忙拦到:“且慢,请母后收回成命,刚才朕已经解释过了,那日的事与妙淳无关,出宫也是朕自己的意思,母后莫要冤枉她!”
“冤枉她?”太后反问,“陛下龙体有恙,从来都是御前宫人的失职,哀家不管出宫是谁的主意,那夜既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御前伺候,那便是她的失职。哀家处置一个失职的宫女,也不成了吗?”
说着就要吩咐韩嬷嬷去拉静瑶,效仿皇帝方才快刀斩乱麻的路数,哪知韩嬷嬷还未抬脚,就见皇帝几步来到静瑶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急道:“母后不可动她。”
这慌乱的举动实在有违他的形象,所有人皆是一愣,太后也没想到皇帝竟会这般,惊讶道:“为何不可?”
难道这丫头太会蛊惑人心,已经叫皇帝离不了了?
皇帝道:“朕原就已经要晋她的位份,只是还未来得及传旨,她即将入嫔妃玉牒,岂能送去贞清观。”
此话一出,只见太后果然一愣,“晋她的位份?”太后将信将疑,“哀家送她过去这么久,陛下也未晋她,今日忽然要晋了?”必定是要护着她,才临时起的主意吧!
皇帝咳了一声,“自她去乾明宫,朕就中意她,原就跟她说好要纳她进后宫,只是京西南路忽然爆发灾乱,加之近来春闱等事务繁忙,才一直耽搁了下来。朕难得遇见一个合心意的,就请母后高抬贵手,成全了吧!”
看来的确是合了心意,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为了哪个女人跟自己叫过板?太后虽然怒火未平,但更在意皇嗣,因此听他这样一说,渐渐有些犹豫。
宇文泓豁出去面子,赶紧趁热打铁,“先前朕说过,要为皇嗣努力,眼看着七弟的孩子都要出生了,朕心里也很着急,就请母后莫再阻拦了。”
见他说为了皇嗣着急,太后终于舒服了些,原来不光是自己忧愁,他也是在意的……不由得心就软了下来,犹豫一下,发话道:“皇嗣也是国之大计,陛下为政事尽心,在这上头也该努力才是!”
为皇嗣努力……
这话可真是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殿中的人皆有些不自在。
韩嬷嬷悄悄掩唇轻咳,给了太后提醒,太后恍然过来,暗叹自己是气糊涂了,这句话都说了出来。
余光瞥过仍在下跪的人,太后忽然想起件要紧事,遂问道:“那陛下不妨说来听听,要晋她什么位份?”
太后看得出来,皇帝现在把这个小蹄子看得很重,他难得为女子动回心,若是耳根子一软,随意由人哄骗了去可就不好了,她一定得替皇帝把紧关。
宇文泓看了看地上那楚楚可怜的人儿,虽然明知道她不愿意,但如今为了保她,也是无法,眸中无奈一闪而过,他回答太后,“她先前受过委屈,朕本该给她补偿,就暂时封她贵仪吧……”
他知道她心高,也愿意许她高位,可他也知道太后的意图,折中之下,只得选了妃位之下的贵仪。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太后当即便给了否定,“不可。”
他凝眉看去,只见太后也板起脸来,道:“徐婉仪的父亲官至龙图阁直学士,方得了这个封号,以李妙淳的家世,凭什么与她同级?陛下为人夫君,倘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又如何公平对待天下苍生?如此有失偏颇,岂不落了臣子的话柄?”
宇文泓一噎。说实话他连徐婉仪是哪个都分不清楚,却清楚记得李妙淳喜欢吃梅花香饼和七巧点心,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又怎么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呢?
可他虽不太了解女人,却十分熟知自己的母亲,太后现在是铁了心要压制妙淳,倘若自己坚持,只怕今日不好收场。
且她的母家不显赫,也的确是个短处。
他在心中短暂盘算,回道:“那就先封昭仪,朕答应过要补偿她,母后总不能叫朕言而无信吧!”
昭仪相对她从前的美人之位,也算连抬两级了,太后虽还是不太舒心,但见皇帝已经这样说,便也作出让步,应允道:“那就先这样吧,陛下抬举你,你也当安守本分,好好侍奉陛下才是。”
这话是对着静瑶说的,因此所有人都跟着太后看了过去,等静瑶的反应。
宇文泓也跟着看了过来,眸中满含不确定,她会如何回应?
倘若她依然坚持自己当初的打算,那恐怕今日他的努力,就要白费了!
静瑶心中苦笑,她今日亲身经历过这一回,两度与危险擦身,心里很清楚,若想完好的走出福宁宫,恐怕只能接受这个条件。
她于是恭敬朝上座的两人磕了个头,应道:“奴婢谨遵太后教诲,谢陛下恩典。”
宇文泓松了口气。
而太后呢,见她先谢了自己,证明心中还是惧怕自己的,也还算满意,点头允道:“起来吧,往后自己知道好歹,莫再做出叫哀家失望的事。”语罢趁热打铁,又问皇帝,“那陛下打算几时下旨?”
宇文泓看了看静瑶,回道:“此事,容朕先回去想一下,毕竟灾乱的事还没收尾。”
太后不太放心,叮嘱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皇嗣也是大事,等来等去,就怕夜长梦多,叫钦天监择个日子,下旨就是,只是昭仪而已,不需要多大的仪式。”
最后一句明显是要敲打她,静瑶心间狠狠一颤。
宇文泓也明白太后的用意,现在只想赶紧带她离开,便应道,“母后说的是。”
太后这才对静瑶发话,“罢了,马上要晋位了,莫再做这幅可怜样子,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