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李蹊的外貌像他父亲,但是又比他父亲的那份苍白里多了一点韧性,就是这么一点不一样,让他比他父亲更加不容易服输,无论是对这该死的生活,还是操蛋的世界,他都不肯服输,没拼到最后一分钟,都咽不下那口气。
    李蹊把客厅大概收拾了一下,勉强能落脚了,他爸还没有清醒,这会儿反而是最像正常人的时候,喃喃自语,夹杂几声又哭又笑的,听不清楚的梦话。
    这个样子的父亲,也好过清醒时候阴沉着脸动不动发脾气的那个父亲。
    李蹊自己去冲了一个冷水澡,头发湿漉漉地回到自己那张单人床上躺着,睁眼看着天花板,心里不甘。
    他有的时候会去想一下短暂的童年,那是十岁之前的时候了,他的家不是这样的,至少记忆里的家人和睦,感情也好,父亲更是温文儒雅,是这座小城市里有名的小提琴家。
    但是后来父亲失败了,再也没能爬起来,但偏又还做着音乐家的梦,后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醉生梦死,不肯醒来。
    李蹊的童年也从河对岸搬到了这里,家里那些值钱的东西没能留下几件,他爸的小提琴估计也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他这里,也只有墙壁上贴着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海报和屈指可数的几张照片,才能看出这是一个年轻人住的房间。
    卧室里贴着的那几张海报是当下流行的一个组合,画着哥特妆,感觉特别酷,但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是为了遮挡后面的裂开的墙壁,所以贴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照片倒是存放的完好,但是看起来也贴了好几年了,有几张被海报遮挡的家人合影,被遮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年幼的他和父亲,一家人都穿着做工讲究的体面西装,他系着一个红色的领结,咧开嘴在笑,缺了一颗门牙也毫不在乎。
    李蹊目光很快从上面划过去,落在了另一张照片上,那是他还在对岸住在大房子里的时候,房间里装饰的到处都是雪白的,客厅空荡只放着一架钢琴。
    他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忽然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手指纤长,倒是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
    ****
    李蹊在家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他爸已经出去了,他想了一下,从装钱的信封里抽了几张钞票出来,把剩下的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之前经纪人霖姐发来的一条问候短信,这个经纪人对他还是挺关照的,李蹊去参加选秀比赛也是由她挑选推荐,还曾经给李蹊介绍过几份儿短工,李蹊简短的回复了她一句。剩下的就是夏乐发来的一条,问他比赛怎么样了,还发了一个挺萌的小人举着手里两团粉红色的彩球做加油动作。
    夏乐跟他是发小,两个人从小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但是这也仅限于前十几年,高中毕业那会儿班主任严肃了三年,难得一次表示让大家彻底放松一下自我,释放情绪。一般人撕几本书、扔几摞试卷过过瘾也就把心里那点情绪释放完了,夏乐一释放就把本我给释放出来了,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少男情怀,二话不说拽着李蹊就跑到楼顶去告白了。
    李蹊当时的心情可谓十分复杂。
    第3章
    夏乐这比李蹊还高几公分的帅气小伙脸红的像个番茄,磕磕巴巴说完了那句“喜欢”,就横冲直撞地闭眼亲了过来。
    但那一下就够他们俩人受的,夏乐撞出了鼻血,李蹊被他鼻子撞的脑门红了一片,俩人捂着头都蹲了下去,夏乐是捂鼻血,李蹊是脑门疼。
    夏乐红着脸蹲那双手捂着不停流下来的鼻血,快急哭了,还在那问李蹊呢:“怎么办啊?”
    李蹊眼圈也泛红,咬牙道:“滚回你家去,止血。”
    夏乐拽住要走的李蹊,跟只大型宠物狗似的不肯撒手,眼瞅着真要哭了,最后还是李蹊把他送回家,给他敷了冰块止血,临走的时候在夏乐湿漉漉的渴望小眼神里,实在没按耐住,俯下身亲了躺在摇椅上的夏乐额头一下,两个人的关系算是彻底升级。
    李蹊敲了手机屏幕上的小人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来参加比赛的事儿没瞒着夏乐,但是退赛的经过却没跟任何人说。想了想,回复了夏乐一句:你在哪?
    夏乐那边秒回:打工!来不?
    李蹊抓起背包,想也没想回了一句:来,地址。
    按照夏乐给的那个地址找到的时候,才发现是一个私人会所的露天酒会。现在时间还早,还在布置阶段,他走进去之后正在观望,就听到老远有人喊他名字:“李蹊,这儿呢!”
    抬头去看,就瞧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高个子男孩蹦着跟他招手,咧嘴笑着跑过来。
    李蹊长得漂亮,但是五官偏阴柔一些,但眼前这个少年则属于阳光俊美型的,笑起来的时候简直要熠熠发光,就像是一颗活力四射的小太阳。夏乐没系领带,领口的白衬衫散开一些露出麦色健康的小片肌肤,健康而有朝气,瞧见到李蹊的时候眼睛明显一亮,要是背后有尾巴这会儿已经甩到飞起。
    “李蹊!你这么快就到了啊,我还想说去接你呢,这会儿没什么活,就晚上做下服务生,工资跟之前一样,哦对了,你比赛怎么样啦,来这里不耽误你事吧?”夏乐连珠炮一样说出来,又眼巴巴地瞧着李蹊,他好长时间没见到李蹊了。
    李蹊被他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看的浑身发毛,把他脑袋推远了一点道:“不耽误,就做服务生就成了是吧。”
    “对,要不你也跟乐队一起唱首歌?”夏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蹊,他五官俊美,一身西装衬得像个贵公子,但是抛开了现在这身行头去看,等李蹊回复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奶狗,粘人的厉害。“跟我们一起唱歌呗,我把你吉他都带来了!”
    李蹊愣了一下,道:“你那个乐队还玩着呢?”
    夏乐道:“是啊,还没散呢,毕业了也没什么事,这不今天我爸这边第一天开业,我就让他们也来凑凑热闹。”
    李蹊挑眉:“你这叫滥用职权吧?”
    夏乐跟他勾肩搭背,笑嘻嘻道:“哪儿的话,反正都要找一个驻场的,还不如找自己人呢,等会你……”
    正说着,就看到几个人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夏乐收了声,把手从李蹊肩膀上拿下来。
    男人身高中等,但是面相带着一些不好亲近的威严感,他看了夏乐一眼道:“见了不会喊人了?平时怎么教你的!”
    夏乐撇了撇嘴,道:“爸。”
    夏国宾眼睛余光扫了一眼李蹊,皱了眉头,又扭过脸去看夏乐,更是横眉冷眼满心的不痛快,眉毛都忍不住往一起凑,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杵在这干吗!还有你那个头发,留那么长,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个什么样子,明天立刻去给我剪掉!”
    夏乐头发其实也不算长,就是刘海有点遮挡眉眼,只是夏国宾对他一直要求严厉,近几年更是变本加厉了,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旁边的人瞧着老板训儿子,低头看着地板也不敢吱声,还是随行的金秘书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低声说了一句“会议要开始了”,夏国宾这才收敛了脾气,但是依旧对夏乐没什么好脸色。
    “跟我过来一趟,带你认识几个人。”
    夏乐低眉耷眼的跟在他爸和那一串人身后一起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李蹊挤了挤眼睛,拿手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瞧见李蹊点头,咧嘴又笑了,很快回过头去快步跟上了那些人。
    李蹊衣兜里滴滴了两声,拿起来就看到夏乐发来的短信:你去休息室等我,你之前用的那把吉我也带来了,你先练练手?
    李蹊回了他一句:晚上几点?
    夏乐那边回的很快:晚上九点多,还早,你休息一会,我让人带你去后面试试吉他。
    李蹊答应了,倚着走廊等了一会,四下打望的时候也看出了这个场地的奢华和别致,显然是费了心思的。
    夏总再是对夏乐这个儿子横挑鼻子竖挑眼,那也是他亲生儿子,他做了一辈子的酒店行业,这会儿新开的盘子,自然是想带一下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所以才让他来这里的。夏乐那句“打工”,从一开始就跟李蹊的性质不太一样,这是太子爷来历练来了,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心情,这份儿“打工”也不是夏乐自己多乐意去参与的。
    没等多久一个服务生就走过来小心问道:“您好,李蹊是吗?少爷让我带您过去,乐器已经准备好了。”
    服务生一路上对李蹊都客客气气的,估计是以为他也是夏乐那帮阔少朋友,李蹊也没多解释什么,只跟着他一路过去。
    李蹊被人引着去了后面的休息室,夏乐特意腾出一间隔音好的给乐队的人留下使用。这个乐队是夏乐在学校的时候组建的,玩儿了有两年多,期间人员断断续续的加入或离开,人手不够的时候就喊李蹊来凑份子。
    夏乐一直都对这个小乐队抱有极大的热情和耐心,不肯撒手让它解散。李蹊嗓子好,乐器玩儿的也溜,夏乐难得对一件事上有热情,他就陪着夏少爷一起撑着。
    再后来高中毕业了李蹊去参加了那个海选,两个多月没露面,这会儿推开休息室的门进去一看,乐队又更新换代了两张脸庞,新加入的一个圆脸的男孩在试着架子鼓,另一个打扮新潮挑染了紫色头发的女孩儿则在试着一把半旧的吉他,李蹊进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露出左耳一排金属耳钉和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只是瞧着不大热情。
    另一个贝斯手跟李蹊是认识的都是校友,见了他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学长!”
    “好久不见了!”
    那边坐着的鼓手也腼腆的站起来打了招呼,李蹊跟他们碰了碰拳头,但是一身紧身皮衣的女孩却在打量过李蹊那身儿行头之后,又低头若无其事地拨弄吉他去了,也没跟他自我介绍认识一下的意思。
    李蹊看了她一眼,走过去伸手道:“劳驾,那是我的吉他。”
    女孩儿挑了挑眉,把吉他递还给他:“瞧着成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是说人还是乐器。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起来,吉他手忙过来打了圆场道:“学长,这是新来的主唱,夏哥从别处费了好大劲儿才挖来的呢,叫肖宁,唱歌挺好的。”
    那个叫肖宁的女孩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把吉他给李蹊之后,自己揣兜躺在椅子上脚翘在桌上开始嚼着嘴里的口香糖,“啪”地一声吹破了个泡泡。
    乐队里那两个男孩都站在原地,脸上讪讪的,显然平时他们相处起来也是这样的模式,并不怎么公平。
    李蹊坐下之后就开始调试自己的吉他,之前那两个月的培训他也没把手上功夫扔下,又是自己用惯了的旧物,略微试了下就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他对那两个男孩道:“晚上唱什么歌,有谱子没有?趁着时间早我们对一遍。”
    那俩男孩听话的拿出谱子给了李蹊,各自坐回位置上准备来一遍,他们这起了一个音了,那边坐着的主唱还没动弹,只在那一边嚼口香糖一边嘟囔了句:“临时加个人算怎么回事,这要是搞砸了谁负责……”
    贝斯手皱了眉头:“肖宁!”
    女孩坐正了看着他们,视线落在李蹊身上也是针锋相对:“怎么?我说错了吗?之前排练那么多次也没见他来过啊,突然加进来,我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呢!夏乐可是说了,今天晚上来好些音乐制作人呢,还有唱片公司的,能让我们来这就已经是破例了,加上他……”她指了指李蹊,“算怎么回事啊?”
    乐队那个男孩嘴笨,吭哧了几声道:“所以,所以我们来练练嘛,现在到晚上还有时间,你不认识李蹊学长吧?我跟你说,他弹的可好了,加上他只有添彩的份儿,而且学长唱的也……”
    第4章
    “得了吧,别跟我说这些。”肖宁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挑染的头发垂到嘴角,又被她伸手别在耳后,抬眼看了乐队其他的人一字一句道:“有人先不守规矩,别怪我也不守规矩,今天晚上这歌我不唱了,换歌。”
    贝斯手有点傻眼,“换歌?换什么歌……”
    肖宁道:“换成《火》,我今天只唱这个。”
    “可是这歌我们不熟啊,平时也没怎么练过,而且还得要键盘吧,咱们都没键盘……”贝斯手试着又劝了几句,但是没说两句肖宁就翻脸了,“不行,我说了不唱就是不唱!”
    旁边的鼓手也是满头大汗,急的都快哭了:“肖宁姐你不能这样,那我们现在……你说怎么办啊?夏哥肯定要失望了。”
    “他失望?他失望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对你们挺失望的,两个多礼拜一首歌都没练好,你让我怎么办?啊?就你们这个态度,好搞音乐呢!”肖宁冷笑了一声,半点不留情面。“说出去都像个笑话。”
    她说的难听,对面坐着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李蹊也抬头看她。
    那几个人里鼓手最难过,拿着鼓槌在手里捏了两下,道:“是我的错,但是我真的打不好那个曲子,那个曲子太难了……”
    “那你的部分就放伴奏,我要唱这首。”
    肖宁也不跟他们客气,她就是看中了那个曲子的难度,所以才选了那个,她废了很大的功夫才搭上夏乐这个大少爷,自己自然也是有点儿本事的,她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机会,现在她的机会来了。她从看到嘉宾名单的那一刻起,就立刻决定了要改唱高难度的曲子,不惜让其他队员牺牲一下,只为了更好的突出自己。
    如果成了,可能就会一飞冲天。
    她只要想到这些一颗心就跳的飞快,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会儿才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房间里陷入沉寂,没有人接话,肖宁又催了他们一遍:“你们到底怎么想的,给个准话!还唱不唱,不能行的就回去!这里不缺废物。”
    李蹊坐在那拨弄了一下吉他,带起一串轻音,肖宁立刻拧起眉头去看他。
    她挑眉问:“怎么,你有意见?”
    李蹊低头调试吉他,问她:“你一定要唱这个?”
    肖宁不耐烦道:“是。我知道这个曲子难度是高了些,但是更有表现力,也更能突出乐队的实力。”
    李蹊嗤笑:“什么实力,是突显你自己吧,大家都没练习好,怎么展示?你一个人准备好了就好了么?要不你自己上台去唱吧,我们几个在下面给你拍手,怎么样?”
    肖宁脸色难看起来。
    李蹊也没理她,扭头问剩下那两个人:“你们现在怎么想的?是要唱她选的曲子,还是再另选?之前准备了备选吧?”
    那两个男生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被肖宁抢白了,肖宁黑着脸看李蹊,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加入的吧,懂不懂规矩?要么按我说的来,要么就滚蛋!”
    李蹊脾气可没那么好,他习惯遇软则软,遇硬就刚,挖了挖耳朵斜眼看她,“我要是不滚呢?”
    肖宁咬了唇,冷笑道:“那这样我就不唱了,你们上去干奏乐吧!”
    说着真的拎起包出去了。
    李蹊坐在那没动,另外两个男生慌了一下,贝斯手眼看着没法跟夏乐交代,有些紧张了,抬脚就想追出去。
    李蹊抬高了点声音道:“坐下!”
    贝斯手被他震住了,还真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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