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波笑了一下,跟他讲了几个自己在国外训练的项目,光听就很苦,但是也能听出薛波这么多年资历熬下来的不易,每一步稳扎稳打的,成绩很不错,只是机遇不好。
他们两个人在旁边一来一往的说着话,这边丹尼尔已经站了起来,说了句饱了,随后就推了推李蹊道:“你不是也饱了吗?走吧。”
李蹊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我哪儿饱了?
偏偏夏乐这个狗腿精又开始发光发热:“走吧走吧李蹊,咱们抓紧再去把和声的部分练一遍,还有第三小节的舞,我有个动作总是别扭,你去给我纠正一下啊。”
这两个人今天是什么情况?
李蹊还顾不上多想,就被俩人半拉半拽的给带走了,出门以后李蹊挣开两人,皱眉问道:“搞什么?你俩什么时候这么言行一致了,饭都不让人吃了。”
“今天饭不好,带你去开点小灶。”丹尼尔笑眯眯的搭着他的肩膀,丝毫不顾忌杵在旁边的夏乐,“快比赛了,你最近总生病,应该补补。”
李蹊:“饭都没吃完,带我出来去训练,这叫补?你是不是当我傻?”
丹尼尔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本来就傻,哥能饿着你?”
夏乐虽然一门心思想讨好大哥,但也看不得李蹊吃瘪,连忙安慰道:“不傻,不傻,比我聪明多了!李蹊,大……”他看了一眼丹尼尔连忙改口道,“大概就是这会了,我和哥托人给你买了营养餐,你过去吃一点吧,就吃两口也行,不然我们不放心。”
李蹊:“……”
本来是想开口反驳的,可是想想最近自己对那个只知道钢琴的“李昉”一厢情愿的掏心掏肺,又有点憋屈的自我嫌弃,如今再给丹尼尔和夏乐这么讨好似的对待,他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只能默默跟上眼前的这两个人。
找了一间空着的练习室,那边的送餐员已经到了在等着了,穿着西装革履的,抬起手腕看表的时候露出的那块名表就已经价值不菲了。尹影后的专属大经纪人宗飞正在那等着他们,身边放着一摞打包好的木餐盒,从前菜到正餐,再到饭后甜点,一整套讲究的高档食物一应俱全。
宗飞看到他们来了,眼神落在夏乐身上,有些无奈道:“我的小祖宗,你要的都给你买来了,喏,吃吧。”
夏乐把李蹊按在那,亲自打开了餐盒布置好就差喂饭了,瞧见李蹊多吃两口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李蹊有些不自在,问他道:“你不吃点?这么多我吃不了。”
夏乐笑呵呵道:“不了,你吃吧,多吃些。”
丹尼尔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倒着骑在上面趴在那道:“我想吃那块三文鱼,不是烟熏的那块,要切片的。”瞧见李蹊递了叉子,懒得伸手去拿,只张开了嘴巴让李蹊喂了一口,嚼了几下咽下去,“味道还不错,挺新鲜的。”
宗飞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绕了一圈,又落在自家小少爷身上,他家夏乐还在那傻乎乎的笑呢,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一点被人撬墙角的觉悟都没有,还翻了其他两个餐盒帮着找三文鱼。宗飞有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正巧手机响了,低头瞧了一眼赶忙出去接电话去了。
夏乐已经在沙拉里翻出三片生切三文鱼,献宝似的放到李蹊兄弟两个面前。
“薛波这个人,你们以后还是尽量减少接触的好。”丹尼尔忽然冒出这一句话,把夏乐和李蹊的目光都引了过来,“我得到一点资料,来源不太方便说,但是这人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不一样,他城府太深,和你们不是一类人。”
第55章
李蹊想了想刚才薛波在饭桌上说的话, 确实有那么点刻意了。
丹尼尔又道:“其实他也没有必要贬低自己的团队, 我听说他们队里的人都很拥护他, 每次都心甘情愿的把他推到中间的位置去,看起来并不像感情不好的样子。”
夏乐问道:“那他刚才过来说那些什么意思啊?”
“所以我才说啊,我最烦玩儿兄弟情深这一套。”丹尼尔嗤笑一声, 眼睛看着李蹊道:“大风大浪他应该也折腾不出什么来,但到底在一个公司,以后也免不了接触一些, 你多当心他, 尽可能离他远点就行了。”
李蹊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哥。”
一声哥喊得丹尼尔眉开眼笑, 从头发丝舒服到了脚底板,顺势趴在椅背上晃了两下, 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蹊道:“你再喊一声。”
李蹊:“哥?”
丹尼尔眼睛笑的弯弯的,伸手去揉李蹊的脑袋, 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要不是隔着个椅背俩人几乎要抱上了。
可怜夏乐在旁边只有眼巴巴盯着的份儿,眼睛落在他们身上, 想过去挡在中间又不敢。已经知道对面的人是李昉, 有些话他是打死也说不出来的,而且吃人家亲兄弟的醋,连夏乐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蠢疯了。不过想到李蹊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大哥没有改变初衷,还是一心一意的对李蹊好,那个冒牌货也被揍了一顿, 比赛在即,这种苦哈哈的训练生活也终于要告一段落,夏乐的心里一阵振奋,莫名的也就跟着呵呵乐了起来。
他在那傻乐,倒是让李蹊有点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跟丹尼尔分开了点距离。
等到回去的时候,李蹊特意落下了几步,和夏乐走在一处,夏乐一如既往叽叽喳喳的跟他说话,什么事都习惯性的汇报一遍,李蹊手揣在兜里一边走一边听,忽然开口道:“我和丹尼尔没什么。”
夏乐愣了下,“啊?”
李蹊看他一眼,又道:“我和他是普通朋友,你不用担心,他……他和你不一样。”
夏乐心里动了一下,忽然心脏砰砰跳动地快起来,李小蹊以为他吃醋呢,在跟他讨好解释!光这么个念头就让夏乐忍不住想笑,但是他又立刻绷住了笑容,扭着嘴角尽量掩饰了情绪道:“其实,不要紧。”
李蹊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大哥他离开你十年了吧?”夏乐摸了摸他的头,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你被夺走了十年的兄弟感情,现在老天爷换了一种方式来补偿你,也不过分,我瞧着丹尼尔就挺好,你就当他是大哥呗。”
李蹊哭笑不得,踢了他一脚道:“去你的,哪儿能管谁都叫哥。”
夏乐笑着躲开,眼睛弯弯的,一点都不生气。
李蹊试探了几句,也不见他之前对丹尼尔的那份排斥了,心里有些诧异,也不知道丹尼尔是怎么轻松把夏乐驯服的。不过现在这种状况对他们小组来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想不通透的事,他就索性不想了。
时间在一天天的排练中过去,终于到了大赛前的最后一夜。
其他组的人都是玩了命的在琴房和练习室待着,大有一副准备通宵的架势,李蹊他们却早早的就回了宿舍,按丹尼尔的话来说,这最后一步,就是要休养生息。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把身体熬坏了,明天台都上不了,还比什么。”丹尼尔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吃着夏乐刚刚送过来的水果盒,“今晚早点睡吧——你去哪?”
李蹊坐在床边躬身穿鞋,头也不抬的道:“我想起来有个乐谱落在琴房了,去取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这么明显带着漏洞的话,丹尼尔听了就知道是假的,但也没有拦着他,只是水果也没兴趣吃下去了,随意丢开叉子说了句:“早点回来,我可不会为了等你熬夜。”
李蹊心里一暖,笑着道:“知道了,我会很快回来。”
他出去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那个男人,刚刚那人发来了一条短信,说是让他务必去一趟琴房。李蹊虽然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但“李昉”这两个字,在他心里的分量太重了,重到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忽略无视掉这样奇怪的信息。
去就去了,大不了就是再失望的多一点,反正两人之间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呢?
琴房的路他已经走的轻车熟路,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流泻而出的钢琴声,只有男人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窗边,背对着李蹊,手里还拿着一张报纸一样的东西。
李蹊推门走了进去,静默了几秒钟后,梗在喉头的那个字却是怎么也喊不出来了,只是干巴巴的招呼了一句:“我来了,你要对我说什么?”
“你来了,先坐吧。”男人转过身来,语调平和,跟前几次对待他的苛刻态度截然不同,甚至还带了几分温文,只是嘴角还带着伤,比往日的风度翩翩多了点狼狈。
李蹊盯着他脸上的伤看了一眼,对方却偏头躲开了,眼神里带着点懊恼。这样的“大哥”,对李蹊来说熟悉又陌生,却让他感觉更不自在和不适应,皱了皱眉说:“你的伤……算了,到底要说什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明天还要比赛。”
“我知道,就是因为你要比赛,我才无论如何都要在今晚把事情告诉你。”他垂下眼眸,将手中的报纸递给李蹊,道:“你自己看看吧。”
李蹊半信半疑的接过来,看着这张平平无奇的旧报纸,惊讶的发现年份居然是六年前的。上面满是英文,边角都已经暗淡泛黄,却仍然保存的十分完整,一看就是精心收存下来的。
“……威斯汀国际钢琴比赛……”李蹊的英文还算不错,报纸上的内容也没什么太过高深的生僻词汇,他一下就看懂了版面头条上这则有关青少年钢琴大奖赛的文章。
文章配图是一张全体参赛选手的合影,像素模糊再加上人数众多,李蹊根本辨认不出哪一个人是谁,不过这张照片也并非重点。
在文章的第二段里,记者特意提到,分别拿下冠亚军的两名少年,都是美籍华人,两个人还是同一个姓氏,一个叫李昉,而另一个叫李承泽。
李蹊的手开始有点发抖了。
“这是当年我和李昉第一次在大赛中碰面,我差他非常小的分数,评委们都说我们的技巧接近,可是在感情层次的驾驭上,我却比不过他。”
李昉,哦不,应该是李承泽。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寡淡的几乎没有起伏:“之后我就开始跟着老师学习,也就是你和李昉的母亲,她是我一直以来的偶像,在我心里是殿堂一般的存在。可惜,她的眼睛里也只看得进李昉,我弹的再好,永远也只能是第二名。”
“我对李昉,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不满和敌意,他弹得比我好,我不想承认,但参加了那么多的比赛,成绩和众人的评价是我扭转不了的。所以我不得不认,他确实有比我更精湛的地方,或许是比我更加有天赋。可是有一天的时候,他忽然告诉我,他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平等的对手看,在他眼中,能够和他比肩的人,只有一个。”李承泽说着,缓缓将目光移向李蹊,嘴角挑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你应该能猜得到,他说的人是谁。”
李蹊张了张嘴巴,只觉得干涩艰难,说不出什么来。
李承泽没有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活在李昉的阴影下,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我已经认清了这件事,但是如果在李昉眼里,我竟然还不是第二顺位的话,那我没办法接受。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在什么比赛上拿过奖项,一看就资质平庸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
李蹊道:“所以你就来冒充我哥哥?顶着我哥哥的名字羞辱我?”
“羞辱?我从没想过羞辱你,我只是想看看李昉口中天赋异禀、无人能比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实力。”李承泽坐在椅子上向后仰去,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笑,“可惜了,我找上你的时机不对,而且注定没有证明我能赢过你的机会。最难超过的不是多高深精湛的技巧,而是绝响,那种声音和记忆会一辈子留在人的脑海里,即便已经模糊的一塌糊涂,却依然无法抹去,更无法被超越。”
李蹊看着眼前的李承泽,心情复杂的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所以你今晚找我来说这些是为什么?按照你的逻辑,你应该很讨厌我才对。”
“我不讨厌你,你是跟我毫不相干的人,我在意的只有音乐。”李承泽抬手蒙上眼睛,沉沉的说道:“你明天要比赛了,让你背负着对李昉的恨上场,我做不到这种事情。音乐其实就该是最纯粹的东西,之前是我糅杂了私心,这件事我做错了,今晚告诉你这些,就当是我跟你道歉吧。”
他的这一套逻辑李蹊似懂非懂,觉得这人有点偏执的过分了,可又莫名的恨不起来他:“你只说这些么?不要求我别告诉我哥?”
李承泽说:“你哥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用多想,我没有那么多顾虑,也没有——”
他的话还么说完,忽然就被李蹊冲到面前拎起领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紧盯着他,声音几乎在发抖:“你说什么?我哥知道了?”
李承泽:“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李蹊这屋里有摄像头!”
“我哥在哪?他也在这里是不是,他和你们一起回来的是不是!”李蹊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完全无视了李承泽的话,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我哥人呢?他为什么一直没露面,他知道你在冒充他,为什么自己不来找我?为什么!”
“……你先放开我!”李承泽这几天前后被三个人锁喉教训,实在有点吃不消,用力把李蹊推开后,皱眉揉着喉咙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李蹊道:“你刚才说我哥知道你假冒他的事情,要是他人不在这,他怎么可能知道?告诉我他在哪?!”
李昉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哥回来了?”
李蹊道:“你刚才说……”
李承泽道:“他知道自然有他的原因,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
李蹊气急败坏道:“你不是说怕我明天比赛分神吗?丢出这么个重磅炸弹又不把话说完,你根本就是故意来给我捣乱!”
李承泽:“……我没提你哥哥在国内还是在国外的事情吧,你自己瞎激动,关我什么事?”
李蹊:“你——!”
“我该告诉你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其他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李承泽理了理领口,若有似无的瞥了李蹊一眼,清清嗓子道:“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如果你明天赢了比赛,李昉他……应该会露面的。”
李蹊已经迅速收起了刚才觉得李承泽不讨厌的想法,他现在真是想照着李承泽的脸就狠狠的怼过去一拳。
“那要是他没有出现呢?”李蹊不死心的问。
李承泽有些不耐烦道:“那就是他不想见你,这种事情我怎么管的了,你别太过分了,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蹚你们兄弟这趟浑水了,话说完了,你快回去吧。”
就算是李蹊隐忍多年,这会儿脾气也快炸了:“你,你到底说不说!”
大约是看他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再加上自己刚刚确实也松口说了一些题外话,李承泽与他对视了半分钟后,总算是模棱两可的给出了一个还算过的去的答复:“想知道李昉的下落,就拿明天的比赛成绩来换,没拿到出线资格的话,就别再问我李昉的事情,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激将法?想鼓励我好好比赛?”李蹊嗤笑了一声,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没有刚刚那么剑拔弩张了,“你图什么?”
李承泽不悦道:“什么也不图,就当是看在李昉的面子上,再给你个机会,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大的能耐。”
“我就算拿到出线资格也不是为了你,我只为我在意的人去努力。”李蹊虽然嘴硬着,但还是果断答应下来,“明天比赛完,希望你别又怂了不认账。”
李承泽纠正道:“我从来没有怂过,只是骗了你一阵子而已。”
李蹊:“……”
明明是他骗人在前,怎么现在还能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
李蹊不难想象,李昉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一定也没给过李承泽什么太好的脸色,实在是你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之后,就算想跟他友好的玩耍都友好不起来!
这人简直就是欠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泽:哼,唯有音乐才是我的归宿。
丹尼尔:……真的,要不是我小时候和我弟分开,你早就被我俩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