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正闹腾呢,看到叶悠悠回来,老太太眼睛一亮,“我孙女回来了,赶紧给我们做饭,你妈想饿死我们。”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一脸惊恐道:“你们还有心思吃饭?”
“咋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老太太不服气道,饿着肚子的人,火气格外的大。
“我去借钱的时候,听人说,供销社正在查帐,还在说抓人的事。我一听到消息就赶回来了,这事跟咱哥没什么关系吧。”
“啥?”老头一听,身子往门边一软,坐下一半又自己撑了起来。他这个时候哪儿敢倒下,他要赶紧回去看他的金孙。
“我的建国啊。”老太太嚎了一嗓子,老头一拍她的背,“嚎什么,赶紧走。”
哪里还呆得下去,赶紧回去打听消息再说。
老头老太太一走,王桂花上前一拍外孙女的后背,脸上笑开了花。想也知道,这和外孙女脱不开关系。
叶悠悠回屋把大门一关,“打扫卫生,咱们做饭吃顿好的。”
如果不是老头老太太把她逼到这个份上,叶悠悠就算猜到了叶建国在供销社动了手脚,恐怕也不会多说。可是既然欺负到头上来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她也就不客气了,绕着圈子跟老头老太太把借款一对,就发现不对了。
再加上叶建国是有前科的,那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呢?八成老头老太太是急了,欠别人的钱都好说,欠国家的钱他们哪儿敢不当回事。这回找叶悠悠借钱,恐怕就是打算去填供销社的空帐。
老头儿老太太急匆匆赶到清水镇,饿了一天,早上出门吃点那点子窝头早就消化干净了,可是为了大孙子,这个时候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饿。扑到叶茂家里,叶茂和金翠正坐在家里哭,才知道叶建国刚刚被警察带走了。
“带走了,这,这就带走了。”老头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地,忍不住跟着老泪纵横。
老头还含蓄一点,跟着流个眼泪,老太太可就豪放了,直接坐到地上就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我的乖孙啊,这是被人害了啊,从小又乖又听话,这都是被人挑唆的,不怪他啊。”
叶茂听了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对对,这事怪不到我们建国头上,都是大妞他公公干的事。”
“赶紧去跟公安局的同志解释清楚。”一家人都爬起来,赶去派出所。
结果去了才知道,老会计比叶建国挨抓的时间还要更早。
其实想也知道,供销社的帐目有问题,第一个要调查的肯定是会计。老会计被抓一下子就把叶建国招了出来,没有叶建国的配合,他做假帐也没用。一个做帐,一个做仓库的点数,合在一块,这才成了事。
这和叶悠悠之前的报举,全对上了。
派出所的同志,当然不会因为叶悠悠的一句话就抓人,他们先是跟供销社的书记谈话,做相关调查。书记受惊之下立刻查看帐目,清点库存,这才发现帐上出现了一千块的亏空。
有了名目,警察这才立案,先抓老会计,再根据老会计的指控,抓了叶建国。
知道老会计出卖了叶建国,老头第一件事就是,“叫大妞回来。”
他们现在见不着叶建国,只能让给送些东西进去。
“你去送东西,我去接大妞。”叶茂心里明白老头的意思。
老会计要是想把黑锅甩到建国身上,大妞跟他的傻儿子,就离定了。如果他肯自己背了这个锅,就让大妞回去好好过。反正他是会计,无论如何亲笔做的帐是逃不掉的,如果大妞再跟他儿子离婚,他怕是再也不可能给儿子娶上媳妇。
叶家人在小事上头,从来都是精明过人。算计的清清楚楚,也知道怎么掐住人的脉门。
可就是在大事上头,就跟蒙了眼的驴子一样,只知道闷头往前走,从来不知道辩认方向。反正对于叶家人来说,叶建国的说的就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等真的犯了大错收拾不了场面,就一定是别人害了他,而他还是个好孩子。
叶茂顺顺当当接了大妞回来,叶大妞也慌的不行,一个是公公一个是亲哥,要是都出了事,她可怎么办。
一家子愁的头发都要抓掉了,终于传回来一个还算好消息的消息。贾局长那帮骗子,被抓了。被骗的借款正在核对当中,等案件结清才能发还到受害人的手中。
这一下子,叶家顿时精神了起来,老头一早就跟叶茂到派出所打听,是不是钱添回去,叶建国就能被放出来。
派出所的同志听了不由好笑,“我说老同志,赃款追回来是一回事,那叫挽回国家财产损失。做假帐挪用国家财产是另一回事,赃款回不回来,这事都大了去了你跟你们说。”
老头强烈要求见孙子,警察只能道:“等我们取证完成,就会通知家属来探视,现在还不行。”
要是玩个串供,他们还怎么办案。
老头和叶茂父子俩一脸沮丧的回去,老头一咬牙,“去找祥儿,那个胡艳艳不是很有门路吗?她是建国的三婶,这个时候难道还想站干岸,总得出一份力。”
胡艳艳看到追到她单位的不速之客,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叶建国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谁能救他。”
别说她没这个本事,就是有这个本事,她也不想救啊。害得她差一点损失了全部的家当,叶家人拿老太太的伤逼迫她的事,可就在几日之前。
幸好抓到了那帮骗子,自己的损失眼看可以挽回,她才有兴致多说几句,不然她理都懒得理叶家人。
老头冷笑,“那就让老太太走一趟派出所。”
旧事重提,又把这事搬出来威胁她。胡艳艳气极,总算知道叶家重男轻女到了什么地步。为了大孙子,这是打算把全家人都搭上都在所不惜了吗?
“要告就去告,我告诉你们。”胡艳艳也不是个好惹的,当真惹极了眼,干脆一拍两散,指着叶老头的鼻子就骂,“我马上就让叶祥回家吃自己,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为了孙子,连儿子都不要了。”
胡艳艳一硬气,老头儿只好软下来,孙子是重要,可是儿子也一样重要。
“爹,大哥,你们咋不去找柳满红,你们知不知道,她谈的对象是谁?”叶祥听到人传话,匆匆赶来。
“啥,她对象是谁?”老头儿和叶茂还真不知道。
“就是叶老爹他家的大儿子叶胜利,他在京城当兵,肯定认识领导,打声招呼建国不就能出来。”叶祥也是回村的时候,从石雨花嘴里听来的,叶老爹一家人把这个消息瞒的死死的,跟谁都没说。
石雨花跟两个老人不对付,平时在村里见了理都不理,更不会去告诉他们柳满红的事。还是叶祥回去的时候,去看他二哥,拉家常的时候,石雨花说漏了嘴,才知道的。
“啥,隔壁他家的大小子?”叶老头怎么会不知道叶胜利,他年轻那会儿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帅小伙,出去当兵那年,多少人家跑来跟叶老爹提嫁闺女的事,也就是后头家里为了治病欠了债,这事才渐渐没人提了。
这么些年,叶家从来不提老大的事,没有想到,竟然一直单身。单身不说,竟然和柳满红看对了眼。这怎么可能呢?老头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
他总以为,柳满红就是再嫁,怕也不可能嫁得好。有几个条件好模样好的男人,肯娶个二婚头。
“爹,去不去。”叶茂咧了嘴,一脸酸相,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竟然让他去求这个从来都看不上眼的前弟媳。
“去。”老头很是能屈能伸,为了救孙子,让他做啥都行。
柳满红一家看到去而复返的叶家人,吓了一跳。叶建国不是已经关进去了吗?还过来干啥?
“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建国吧,他好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多乖多听话的一个孩子,现在这样完全是被人害了啊。”老太噗嗤一下就跪下了,叶茂一见,没有办法,认命的就往地上跪。
柳满红吓得半死,一个个的去拉,可又怎么拉的起来。干脆自己也跪下了,“你们这是说啥,找我有啥用?”
一时半会儿,都没理解他们的脑回路是怎么形成的。
“你不是跟叶胜利处对象吗?你叫叶胜利找找人,放了建国吧。”老头哭的眼泪哗啦。
叶茂也跟着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们叶家对不起你,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了。”
王桂花在屋里听着,气极了冲了出去,“爱跪就跪,你们家建国犯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包庇罪犯?遇着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她早跟你们家叶贵离婚了,跟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她跟谁处对象,跟谁结婚,都是我们家的事。”
说着把门一关,直接将三个跪在外头的人拦到了门外。
“被人看到了咋办?”柳满红忧心忡忡。
“老这么来闹,厂子里的人迟早会知道。知道也没法子,总不可能真的答应他们。别说胜利做不做得到,就是做得到,也不能替他这么惹事。包庇罪犯,也是犯法的。”
柳满红赶紧点头,“我知道,这种事不能应的。”她对政府和法律充满了敬畏,根本没想过掺和叶建国的事,更别提还让她开口去找叶胜利。
叶悠悠当时根本不在家,等从外头回来,嘴里咬着冰棍,溜溜达达上楼,就看到不时有人窜到他们家的楼道里,过一会儿又窜了出来,一脸的兴奋,就象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这是咋了,叶悠悠压根没往自己家想。叶家人正忙着捞孙子呢,一时半会儿是没空理他们了。
可是她一走近,这些喁喁私语的人立刻弹开,这一脸心虚的假笑是什么意思?
叶悠悠不用问也知道,这事看样子还真和自己家有关。快步走了上去,就看到叶老头和叶茂再加老太太三个人跪在自己家门口。
我去,这样的场面也难怪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看热闹。
“你们干嘛。”叶悠悠忍不住开口道。
“二妞啊,你回来的正好,帮我劝劝你妈,救救你哥吧。我和你爷你奶,都给你妈跪下了。”叶茂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就不会轻易的无功而返,就是逼也要逼得柳满红答应。
“建国哥不是被警察抓起来了吗?说他和供销社的会计勾结做假帐挪用公款,我妈怎么救?她一个工人,还能管得了警察办案子?”叶悠悠故意说的很大声,让上上下下的人都听清楚,他们跪着根本就是为了一件柳满红办不到的事。
可是别人家的事,总有人会多想,比如有人就会想,如果不是明知道你有办法救,怎么会跪在这里。
也有人会腹诽,就看着长辈跪在自己家门口,有啥话开了门好好说不行吗?
更多的人根本没有听到叶悠悠的话,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排除他们插上想像的翅膀,在心里编出无数个理由来。
叶悠悠转身就蹭蹭蹭下了楼,找准了单元楼,数清楚层数,上去敲了门。
“谁呀。”很快有人过来开了门。
“哟,这不是悠悠吗?怎么有空过来玩,快进来。”开门的是副厂长的爱人,这年头的官职都是国家的,厂长和工人看上去是差了一大截,但差别只在待遇,待遇是国家给的,也没啥好嫉妒的。不管是厂长还是工人,都是纺织厂的一份子,平时都挺平易近人的,也没有所谓的官架子。
副厂长的爱人是个挺爱俏的大姐,张霞从叶悠悠手里拿了什么好东西,总少不了给她留一份。同时也给叶悠悠传个名,所以厂里很多人都是认识叶悠悠的。
“我想问问兰厂长在不在家?”叶悠悠找的是分管宣传的兰厂长。
“老兰,有人找。”厂长爱人给叶悠悠撬了汽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
“谁啊。”兰厂长从屋里出来,看到叶悠悠微愣了一下,这个小姑娘是谁,他不认识啊。
“是咱们厂里一个职工的女儿。”
“哦,小姑娘是有啥事吗?”兰厂长听了爱人的话,还是颇感奇怪,有啥事也该是职工找来,叫女儿来找是怎么回事?工作上的事?还是生活上有困难了?可是这些都不是归他分管的呀。
“我想问问兰厂长,挪用公款算不算大罪。”
兰副厂长肩膀一抖,眼睛都瞪圆了,“当然是大罪,要是贪污的多,是要杀/头的。”
“如果有人想包庇这个犯/罪份子,是对还是错?”叶悠悠接着再问。
“当然是错的,包庇也是一种罪名。”兰副厂长义正词严道。
“那好,现在就有人想要胁迫我妈去包庇犯/罪份子,因为我妈不答应,直接跪在我家门口,非得让我妈跟他们一起犯/罪。您说,该怎么办?”
“叫保卫科的去,是什么人,我们厂子里的职工吗?”兰副厂长问道。
“这孩子说的是她乡下堂哥的事吧,诈/骗案,然后又是挪用公款案,这几天好多人议论纷纷的。”女人的消息来源比较多,特别是这样一般人嘴里消遣的事儿。
“诈骗案我知道,挪用公款又是怎么回事?”也不奇怪,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副厂长,谁没事跑到他跟前去八卦啊。
兰厂长的爱人干脆就把这事讲清楚了,叶悠悠也趁机道:“现在叶建国的爷爷和他堂哥就跪在我家门口,非说我妈的对象能救他。我妈的对象在京城当兵,怎么有本事去帮一个罪/犯。但这话跟他们讲不通,村子里的人觉得我妈是城里人了,就该手眼通天。觉得我妈对象在京城,就该什么事都能办。”
兰副厂长听了直点头,谁家没几门穷亲戚呢,自从他当上这个厂长,老家的亲戚来了一拔又一拔,都以为安排工作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也不想想自家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后生崽,在厂子里能干什么。为了这事,他赔了多少不是,真正是里外不是人。
只不过,这事告诉他,他又能怎么办?
“我也不是来麻烦兰副厂长的,就是知道咱们厂里有广播站,不知道这份稿子,能不能念。咱们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可是不能让厂子里的人都误会我妈不敬老不是。”
叶悠悠拿出一篇稿子,是她刚刚在楼下,趴在花台子上现写的。
她可没指望厂子里的人能帮他们赶走叶家人,中国人最不愿意管的就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保卫科都不愿意管,更别提这些厂长了。
原本她找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广播稿,只要厂子里念了广播稿,就等于是官方承认了柳满红做的对。那职工再怎么议论闲话,都不过是闲言碎语,动不了筋骨。更何况,大部分人并不了解真正的情况,若是能弄明白,恐怕他们也更愿意相信厂子里下的结论。
兰副厂长看完稿子,一拍大腿,“好。”
深情并茂,道理隐喻在故事当中,不枯燥不无聊。这样的写作手法,在后世是很普遍的,但在这个时候,官样文章还占着主流。
这样的广播稿说一句清新脱俗也不过份了,当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这么写的,但是广播站是干什么的,就是对厂里职工进行宣传的,讲究的就是深入浅出,让人爱听的同时,明白道理。所以,叶悠悠的这个写法,算是正对了胃口,也找对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