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悠,咋回事?”叶红心在纺织厂的大门口支着腿大喘气。
“以后看到这个人赶紧跑,没好事。”叶悠悠心想,自己这几天还是少出门吧,等柳满红回来把手续办完,一家三口就该一块到京城去了。到时候,管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有本事到京城找个人试试。
一连好多天叶悠悠都呆在家里,不过临走之前,她还需要和施红交待一声。这么多年的合作,两个人之间还有一点细碎的帐目没有算清,加上她也不想放弃施红这条线,好东西她可不嫌多。
施红家还是老地方,她一过去就感觉到背上汗毛直竖,直觉提醒她,有情况。再多走几步,施红家的大门口,半人高的栅栏上,放着一只纸叠的千纸鹤。翅膀被撕烂,就这么扔在上头,一看就是小孩子无聊的玩物。
叶悠悠心口“呯呯”直跳,只有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小孩子的玩物,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自从上回信号生效后,两个人闲来无事,又改良了一下。比如现在撕烂了翅膀的千纸鹤,就表示施红被人制住了。
若是被稽查队抓住,叶悠悠早该有消息,不会到现在还一无所知。那么抓住施红的人,是想干什么?
钓鱼,叶悠悠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她加快脚步,直接从施红家的门口经过,就像是无数经过这条路的行人一样,目不斜视。
等叶悠悠的身影从她的窗前滑过,施红悄然松了口气,谄媚道:“看到了吧,我跟她真的不熟。”
“熟不熟,不由你说了算。”这人咬了咬牙,恶狠狠回头盯着她,“你若敢……”
“放心放心,我跟她不熟,一个字都不会说。”施红保证道。
心里却想,叶悠悠是何处惹到这个煞星的,虽然此人不象马伟华那般横行,但听说将手下治的服服贴贴,想必也是个有手段的。
施红倒是想报信,可问题是,她就一个人,对方人多,随便一盯,知道她去报信就全完了。她干了这么多年,哪里会一点马脚都不露,别人来抓还要讲个证据,革委会的人来抓她,只需要一张告密信就齐活了。
叶悠悠的直觉一向很准,这回的事情给她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当机立断,回去后就给柳满红打了个电话,她要带姥姥提早去京城。又把小冷叫来,告诉他这件事。
“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被谁盯上了,也许是稽查队的人,也许是革委会的人。我想提早去京城,等我走了,你要是方便的话,找人接触接触施红,看看怎么回事?”
“放心吧,我会看着办的。”小冷是当地人,亲戚朋友众多,想办这点事,比叶悠悠要容易的多。而且他也够机灵,和施红以前也没有过接触,想必不会连累到他身上。
想了想叶悠悠又留下五百块钱,“这是给施红的,你看着,如果她需要用钱,你就给她送去。如果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你就给她花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事,叶悠悠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小冷收下钱,做了个放心手势,当天就把车票给她送来了。
“谢了,改天你上京城,我和辛墨浓请你去吃涮锅子。”上回小冷押车去京城,辛墨浓请他去吃了涮锅子,回来念念不忘许久。
“那敢情好。”小冷不客气的应了,“我哥要是能回来,我就去京城投奔你们。”
“那你准备着吧,快了。”知识青年下乡返城,大约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
“借你的吉言了。”小冷打过招呼回去。
叶悠悠和姥姥把剩下的东西全部打包,王桂花看什么都想要,叶悠悠只好都收到自己的书包里,让王桂花纳闷不已,怎么外孙女的书包这么能装呢。
“咱们这回走的太赶了,我还想走之前去给你外公上炷香呢。”王桂花以为叶悠悠有什么要紧的事,一说提早走,她什么也没问,就开始收拾东西。
“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咱们安定下来了,再陪姥姥回来看外公。”今年一过,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好,也得跟小湾村的人说一声。”王桂花小声嘀咕着,她心里还抱着希望,柳满江要是回来,肯定会回小湾村找他们。
“我写信给翠姑,把我妈的地址告诉她。”叶悠悠赶紧安抚王桂花。
“那行。”王桂花唯有这一件心事,解决之后,就不再挂心。
刚进火车站,叶悠悠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她心里咯噔一下,催着王桂花,“姥姥,我们赶紧进站。”
“这孩子,咋急成这样。”王桂花倒也没说什么,被叶悠悠拉着一路小跑进了站。
等坐到了火车上,她才按住“呯呯”跳的心口,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她的直觉会这么强调的提醒她,让她远离这个人呢?讲道理,她这个臭脾气,其实不是个太服输的性格,当年连马伟华那样的恶人,她都敢斗一斗。
可是这一回,她却完全没有一试的勇气,只想赶快跑路。
坐在窗台边上,一直蹙着眉的叶悠悠,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火车终于发动了,她眉头一松,放下支住脸颊的手,眉眼一抬,正好和站台的一个人四目相对。
叶悠悠佯装镇定的看着他,看到他看着自己,目光里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这笑容让她极不舒服,这个人从长相到眼神,都让她觉得厌恶。
火车提速,刷的一下掠过站台,叶悠悠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看着广阔的天地,在她眼里徐徐展开,顿生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豪气来。
叶胜利开着车来接他们,一路上直问,“怎么改日子了,满红跟我说的时候,还吓我一跳。”
“趁着现在天气好,过来整理东西,也随便适应适应。”叶悠悠现编了一个理由。
“看来是去年过年下雪下的,把悠悠给吓着了。”叶胜利豪爽的大笑,“其实真正冷也要等十一月以后,这里的秋天,是最好的日子。”
叶悠悠他们先去了叶胜利家,柳满红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要我说,现在来也好,反正这条线我算是坐熟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回去也行的。”
“我请假陪你回去就是了,得有不少事要办呢,我也正好回去再看看我爹。”叶胜利哪儿敢让柳满红自己一个人坐火车,闻言立刻说道。
“明天我们过去把房子打理好,你们有时间过去看看我们就行。”王桂花见他们相处的好,很是满意的点头。
“不多住几天?”柳满红不满道。
“不了,小辛还不知道我们过来呢,总得告诉他一声。”王桂花说道。
“难怪小辛今天没来呢,我就说,不应该啊。”柳满红想到这两孩子的腻歪劲,不由笑了。
第101章 命运
叶悠悠精神一直有点恹恹的,大家都以为是坐火车累的,也不以为意,只让她早些上床休息。
睡到床上,姥姥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叶悠悠却仍然没有睡意。
因为她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先别想了,她可不想明天见到辛墨浓,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第二天一大早,叶胜利把他们娘仨都送到了郊区的小院,说好了晚上过来吃饭,顺便接柳满红回去。
“嘿,这小院真不错。”叶胜利看了一圈,也承认,比他那宿舍宽敞。
“人老了,就爱这接地气的院子,抬腿就出门,习惯了。”王桂花看到自家的蔷薇花栽种在院子的一角,已经攀住了墙檐,井里掏的干干净净,打上来的水就能用,厨房里头铁锅都刷的锃亮,嘴角的笑就一直没止住。
“还说来收拾,根本直接就能住人。”柳满红还带了不少东西,准备过来大干一场的,结果倒好,家具都擦的发亮,抽屉里还垫了年历,可以直接往里放东西。
不用说,这些还能是谁干的,只能是辛墨浓。
“我去看看。”叶悠悠转身去了辛墨浓的院子里,人还没走到,就看到一辆车从外头开进来,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住,一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悠悠。”辛墨浓上前一把抱住她,“你来怎么不告诉我。”
之前约定的时间不是这样的。
他听到消息就赶紧回来了,刚开车进来,就看到叶悠悠走在去他家的方向。这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就象终于有一个人在家等着你,有一盏灯火为你守候般温暖。
“想给你一个惊喜。”叶悠悠跳起来抱住他,她长高了,可是他也长高了,肩膀更宽,手臂更加结实。
辛墨浓抱起她转了一个圈,有点不舍得放她下来,“我背你吧。”
“别闹了。”叶悠悠笑嘻嘻松开手,大白天让他背回去,姥姥准以为她摔断了腿。
“提早来也好,这几个月不太平,我本想你呆在沐东市也好,离得越远越好。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在我身边最好。”辛墨浓低头,在她发间轻嗅。
“你记得司徒空吗?”
刚牵住叶悠悠的手,辛墨浓正是一腔子浓情蜜意的时候,忽然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蹙了眉,“你说的是那个疯子?”
即是天才也是鬼才,更是疯子,这是几十年后,大家对司徒空的评价。剑走偏峰的商业奇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鬼才。
对女人喜欢时上天入地恨不得把你捧上天,也许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不爱了立刻弃如敝履,就是跪在他面前,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是一个集偏执,热情和冷漠为一体的怪人。
这样的人,在辛墨浓眼里,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疯子。
司徒空这个名字也是他后来自己改的,意为目空一切。他现在应该还是用着自己的本名,司徒庆。
“他现在是沐东市革委会的主任,清明节聚会的时候,我把他的头打破了。”叶悠悠在想起这个人是谁后,终于理解了自己直觉的紧张。如果她一早认出来,只会跑的更快。
辛墨浓一愣,然后就是在叶悠悠的头上摸了两把,“干的漂亮,当初我也想揍他来着。”
没法子,那个时候,都是几十岁的人了,总要点面子和风度,这才忍住了。
“他干什么了,你想揍他?”一下子勾起了叶悠悠的兴致。
“他还用干什么?”意思是看一眼就够讨厌了。
叶悠悠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辛墨浓在一起了,拍拍辛墨浓的脸,“咱俩真是天生一对。”
就连讨厌的人,也在冥冥之中选定了同一个。
“那是当然。”辛墨浓不管糊涂着还是明白着,先接下这句话再说。
辛墨浓带着叶悠悠回去的时候,叶胜利已经走了,王桂花正在归置厨房里的东西,柳满红则是在归置屋里的零碎。
“小辛,一会儿就在这儿吃饭吧。”王桂花收拾完了,准备烧火。
“好勒,姥姥,我来。”辛墨浓接过柴火,熟练的引燃碎屑,将柴架成三角状,即好过火,又不会压塌了火苗。
“行了,剩下的姥姥来,你带悠悠四处转转。”
“那我带悠悠熟悉熟悉这边的地形。”辛墨浓说的冠冕堂皇。
叶悠悠的手被他捉在手里,于是用手指去挠他的手心。
“我是说真的,这里有些地方能去,有些地方不能去。”辛墨浓揽着她的肩膀,“北边是村子的方向,姥姥没事可以过去溜弯,闲聊,包括交换东西。南面到那间屋子为止,后头就不方便再去了。对外的解释是,后头有地/雷没有清理干净,万一踩着了会爆炸。”
叶悠悠听了“噗嗤”一笑,辛墨浓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无奈道:“反正我们不是跟云门学的。”
实在是这招好用啊,而且前几十年还在打仗呢,也可信不是。
“云门那些人咋样了。”叶悠悠顺口问道。
“公开宣判,手里有命案的,都跑不掉,一些小喽啰,几年十几年的,不等吧。”就是云门的藏金阁,怎么也没问出下落来,让很多人感到遗憾。这当中只有夏老稳坐钓鱼台,不时用睿智的目光看他一眼,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这些就不用跟她说了,毕竟他是亲眼所见,一整间屋子的东西不见了,变成了一辆坦/克。心想,就当是用藏金阁买的吧,那也不亏。
叶悠悠见他没提到藏金阁,料想应该不会有事。云门的人不会承认坦/克,但坦/克又是真实存在的,他们的口供便做不得数。当了一辈子骗子,临到最后说的全是实话却被当成谎话,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们的报应。
“对了,你们既然来了,我继父可能会来你们家,你……”
“他来做什么?讨打吗?”
本来蹙眉的辛墨浓笑出了声,“对,就是讨打。”
他今年毕业后,直接入了夏老的部门,宋国成看到,自然明白为什么之前走夏老的路子没有走通。也明白,夏老答复他的真还不是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