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安荷生硬地拉出了一个笑容:“之维他当年就热心,没想到进了娱乐圈还能保持下来。但是……你也是成年人了,应该明白,毕竟,帮忙次数多了就不好还人情。我当初虽然帮过他,但那都是一顿饭的事,现在,也没什么能礼尚往来的东西。时间一长,可能就会显得不太好了……”
    思绪如此呆滞混乱的情况下,安许莫却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心口被刺入更深的痛楚。
    他声音沙哑,开口说了听明真相后的第一句话。
    “您是以为……我在打着您的旗号,向张之维老师索要资源吗?”
    思绪无法顺利运转,安许莫开口时也难以如同平日一般周全。但他气力尽失,此时也绝不是多么咄咄逼人的语气。
    可是那一边,画面却是忽然一晃,然后,一个留着精心修剪过的灰白色大胡子的外国男人出现在画面上。
    他手里夹着一只雪茄,面色比安荷严厉得多。
    “注意你的用词,周先生,这是和长辈说话该用的口气吗?”他听懂了安许莫的中文,说的却是英语,“安不好意思同你说,那就由我来挑明好了,我们清楚你的意图是什么,但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会帮助你来好莱坞,也不会为你留下任何一个角色。”
    “你们给安造成的伤口,让她至今难以痊愈,她不愿看到你们家的任何一个人。就算你们不愿赎罪,也不要再继续来伤害她了。”
    斯坦森说话的时候,安荷已经捂着脸哭了起来,两个卷头发的男孩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他们的四肢柔软,露在画面中的手背上有圆圆的小窝。两个小孩子一边一个,抱住了安荷。
    “mom, don't cry! ”
    安荷擦着眼睛,挨个回抱了一下他们。“thank you, my dear boys. ”
    他们的动静陆续传来,明明被斯坦森的声音掩住了大半,却像是尖锐的切割玻璃声一样,直直地扎破了安许莫的耳膜。
    安许莫的眼睛、耳朵和心口都流淌着鲜红的血泪,木然地听着斯坦森严厉的宣告。
    “一切到此为止,你也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必再耍那些幼稚的手段。你欠张的人情,我们会还上。但是以后,你就不要再和张联络,也不要再来打扰安了。”
    画面猛地一黑,信号被单方面切断,从头到尾,安荷都没有叫过一次安许莫的名字。
    她全程没有对这次重逢表现出一点开心的模样,也没有为过去的十几年说一声对不起。
    滚烫的屏幕上反射出了安许莫的脸,室内光线明亮,却又伸手不见五指。
    安许莫在椅子里坐了许久,才像是终于想起了该如何去动作一样,用颤抖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前。
    他用尽了力气将怀表向下一拽,手臂麻木,指尖酸软。细链被迫绷紧,却没有扯下来,直到第二次用力时,才终于无力地绷断在了空气中。
    散落下来的长链断口处,沾着星点勒出的血丝。
    手臂的动作幅度过大,碰掉了桌旁的笔筒,五六只笔散落在地面上,亮晶晶地反射着光。
    安许莫自己把怀表拿了下来,又像是被烫伤一样,把那装着照片的怀表从掌心摔落了出去。他刚刚没有听见声音,现在低头时才发现,地面上已经落了好几只笔。
    他怔怔地看了许久,才用手掌撑住桌面,慢慢蹲下来,一支,一支地把散落在各处的笔捡了起来。
    一,二,三……
    安许莫把笔全部装进了笔筒里,却还没能数清最终的数目。
    一,二,三……
    他突然想起来,这是第三次了。
    当初被哥哥利用着去做宣传计划的时候,安许莫就对自己立下过诺言,不要痴心妄想,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才过了几天?
    才过了几天?!!
    他为什么、为什么还敢做梦?!
    妈妈、妈妈、妈妈!安许莫早就不该对这个词抱有幻想,可他做了什么?他嘴里咬着这个称呼,心口挂着这张照片,梦里念着这个人,然后他罪有应得,被这两个字砸断了每一根骨头。
    安许莫站在桌边,脚下踩着那只怀表,肠胃拧成死结,视野一片血红。
    他为什么还敢做梦?他为什么还要活着?
    如果一个人的出生就给其他人带来了无尽的苦难。
    如果一个人从出生起就经受着周遭人无尽的白眼。
    血流在脚边蔓延,在指尖流出,打湿了前胸,灌进抽搐的喉管里——
    “叩叩,叩叩。”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忽然打断了屋内的死寂。
    办公室的灯亮着,很快,门被一只手推开。
    一个修长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问过唐棠之后,周谨沉得知了安许莫所在,才会特意跑来今典。
    他们之前也会像这样隔段时间再见,但这一次,周谨沉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看着站在桌边的安许莫,声音仍旧低沉动听,语气中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莫。”
    周谨沉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 1周家上一辈的四个儿子,名字分别取“风林火山”的音。
    老大:周允枫,老二:周谨沉的父亲-周允林 老三:周允桦,老四:安许莫名义上的父亲-周允杉
    第89章 活着好疼啊……
    屋内安静下来, 只听得见轻浅的呼吸声。
    安许莫起初并没有听见敲门声, 直到站在屋里的周谨沉开始说话, 他才反应迟钝地回应了一句:“……什么?”
    周谨沉把这话当成了回应,他道:“是之前电影宣传期,那个合作计划的事。”
    男人简单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现在的态度。他是习惯性提前掌控一切的性格,极少因为自己的决定反悔,更不要说是同别人道歉。
    但周谨沉说出那声“对不起”时, 口吻却很是干脆。
    安许莫耳边嗡嗡作响, 听什么都像隔了一层屏障。不过他好歹是听懂了周谨沉的话,胸前的滞闷和疼痛也稍稍显得可以忍受起来。
    “……没关系。”
    男孩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正常, 脸色却白得有些异样。周谨沉看着神情恍惚的安许莫,胸前无法按捺地生出了一阵陌生的痛感。
    “一切原因在我, 我会弥补。”
    他以为对方脸色不好,是因为在意之前被利用的事, 周谨沉反思着自己的过错,并没有朝其他方向去想。
    讲清楚了这件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误会之后,周谨沉还有另一件事情要说明。
    他进来时已经反锁了屋门, 今典的建筑也足够隔音。尽管办公室并不是什么太适合的地方, 但好歹这里安全,而且,今晚又是两人难得都有空闲的一个时间。
    男人上前靠近了一步。
    “还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
    他开口时很是慎重,语气也不像从前一般沉稳和冷静。
    “经过长时间的认真考虑, 我认为,我对你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安许莫茫然地抬头看向了男人。
    “我想,我喜欢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谨沉的异样很是明显。
    干巴巴的句子听起来毫无说服力,平日锐利深沉的目光也变得莫名的柔软。周谨沉的表现如此单调、沉闷,早就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和周全。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酷了,也不再像是平时的他自己。
    只是听这句话的人,此时却已经丧失了阅读这些细节的能力。
    安许莫迟钝地想着:……喜欢?
    安荷的声音一直没有从他耳边散去。连她说话时的表情都在以环绕的巨幕模式播放在安许莫的脑海里。她哭着诉说着自己检查出身孕后的绝望,怀孕时感受到胎动的痛苦,还有生产完之后,一看见他就忍不住以泪洗面的事。
    连把安许莫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都这么说了。
    所以,他还有什么值得被人喜欢的地方?
    有吗?
    安许莫喃喃地重复着“喜欢”这个词,突然就反应了过来。
    对,他还有一个肮脏却又如此方便的身份。
    四周场景瞬移回那个纯白色的陌生医院,两个医生坐在门后小声交谈。他们的话里,提到了周,阿斯伯格综合征,还有一个治疗病症的方案设想。
    为患者模拟一段恋情,让他在这种人类最向往,最为之奋不顾身的感情中,触摸到真正的情绪。
    这就是开口说喜欢的理由,对吗?
    安许莫看着周谨沉,他的视线如此空洞,唇间咬出的每一个字都被刀剑同步刻在了心口伤痕累累的嫩肉上。
    “想让我帮忙治疗的话,直说就好,怎么还要这样大费周章。”
    伪装正常的声音终于变得沙哑刺耳,胸腔的血水翻涌出来,堵得喉咙赫赫作响。
    “假装告白,会对治疗有更好的效果吗?”
    周谨沉一怔,却是因此从紧张里迅速恢复了冷静。
    他皱了皱眉:“治疗什么?”
    安许莫大口地喘着气,额间冷汗涔涔,疼痛到了极点,心口反而开始发痒,泛酸。
    他艰难地吐出了一句:“阿斯伯格……综合征。”
    周谨沉目光一凛:“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安许莫的太阳穴如同被长针一点点凿进去,他头痛欲裂,强撑着那阵眩晕感。
    “治疗这个的方案……就是要和人谈恋爱,对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周谨沉道,“小莫,我今天对你所说全部属实,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你说的治疗……”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面前的男孩摇摇欲坠,扶着桌子都无法站稳。
    周谨沉迅速上前两步,想要去扶住安许莫,对方消瘦的身体抖得厉害,撑都撑不住,膝盖一软,就这么跪在了地上。
    男孩的体温凉得吓人,像一块漂泊在海面上的浮冰,随时都有可能被撞碎沉入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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