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这种东西。”
叶重锦颔首,他随手拿起一个翡翠玉盘,看了两眼,又放回去,道:“我看古董,只能看出值不值钱,内里的机关暗门,却是不在行的。而且时间紧迫,距离大婚只有两日,只好请莫大人掌掌眼。”
莫怀轩道:“论机关暗门,天底下有两人最擅长,莫某堪堪排在第三而已。”
叶重锦挑眉。
莫怀轩笑道:“其一,是叶二公子您的师父,金光寺住持,空尘大师,其机关造诣乃世之罕见,传言金光寺后山遍地布有机关,无人可解。”
叶重锦道:“我师父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已然指望不上,不知这排在第二位的是谁。”
莫怀轩道:“这其二,不是别人,正是二公子您的兄长,叶恒之。恒之公子十三岁被困金光寺内的桃花林阵,寻常人走个一天一夜也未必走得出来,可恒之公子,只用去一炷香的时间。”
这件事叶重锦也有所耳闻,可他问哥哥,他只说自己运气好。
叶家世代研习孔孟学问,不曾沾染旁门左道,叶重锦虽是异类,族中对他颇有微词,但总归他身子不好,一家老小护着,谁也奈他不得。可他哥哥不同,叶重晖是长子嫡孙,将来是要承继祖宗家业的,容不得行差踏错一步。
他摇头道:“莫大人,我哥哥他……只是运气好,流言当不得真的。”
莫怀轩轻轻一笑,也不拆穿,道:“既是如此,莫某只好尽力一试了。”
“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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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老爷子留下的这批东西,都是真正值钱的物件,近一些的,有前朝名家字画,久远一点的古董,能有千年历史。
每一件都瞧着似有玄机,可仔细查看,却又找不出不同寻常的地方。
莫怀轩也爱莫能助。
他道:“既然这里面一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不妨全部运进宫里。”
叶重锦摇头,道:“后日便是大婚,那些人不知埋伏在何处,紧盯这这批东西,大婚当日守卫森严,他们尚且敢行动,若私下运送,可以出的意外更多,正中他们下怀。”
莫怀轩脸上也显出几分阴郁。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要想将那批人抓住,唯有等他们自己露面。”
叶重锦幽幽道:“让他们露面,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夜色已深,顾悠已然酣睡,在一旁的榻上发出轻微的鼾声。
莫怀轩弯腰把人抱起,小心背起,低声道:“就按叶二公子的法子来办。”
他脚步一顿,道:“对了,有一件事很有趣,叶二公子想来有些兴趣,公子的那只白虎在街上发疯咬人那天,我的人在附近跟丢了一个人,是那位无声楼的花魁,寒烟公子。”
叶重锦眯起眼眸。
莫怀轩笑道:“据他们所言,那人青天白日,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形如鬼魅。”
叶重锦扑哧一笑,问:“莫大人信了?”
“莫某以为,即便是鬼,也要附在人的身上才能行动。”
叶重锦道:“正是,是人也好,是鬼也罢,总是能抓到行迹的。”
两人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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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叶重锦被安氏从床上叫醒,因着是男子出嫁,许多规矩从简,唯有拜别宗谱这件事,却是马虎不得。
叶重锦换上一身月白锦衫,腰间悬着一块暖玉,脚上雪白的绣金蟠龙靴,风姿绰约,在一众仆从簇拥下,缓缓踏入宗祠。
安氏在宗祠前止步,女人是进不去的,只握着儿子的手,温声叮嘱道:“阿锦,你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儿,永远都是,骨肉至亲,岂是一张纸斩得断的。”
叶重锦自然点头应好。一进宗祠,最上方坐着须发皆白的老人,左边那个是叶老太爷,另一个,则是如今津州本家的大长老,掌管族中一应事务。
为了今日,叶氏族中许多长辈特地从津州赶来。
这些人见着叶重锦,各个面色不善,叶家人不出仕,不参与权谋争斗,乃是祖训。
若是换做别的脉系,早已被扫地出门,只是这一支是嫡系嫡支,当初入仕,又有着许多身不由己,而且叶老爷子名声斐然,是文人学子眼中的圣人,叶氏一族的顶梁大柱,故而容忍至今。
可如今叶氏嫡系子孙,受诏嫁入皇室,虽然是个男子,注定留不下叶家骨血,但于宗族而言,已是大不孝。
何况以男儿之身,嫁为人妻,名前自然是要冠以夫姓,百年叶氏,清流世家,丢不起这个人。
故而今日,拜别宗谱,叶重锦自此逐出叶氏一族,再不是叶家人。
当初一家人不愿答应这门亲事,除了怕他进宫受委屈,也是因为这个,族中那些老顽固,一向看不惯他遛虎逗鸟,尽学那些旁门左道,败坏门风,如今得了机会,绝不会松口。
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叶重锦并不后悔,也不想叫祖父和父亲为难。
他跪在祠堂前,闭着眼睛,听大长老念那些冗长的族规,历数他自出生起,坏了多少族规,桩桩件件罪无可赦,从此在族谱中除名,再不是叶家人。
叶重锦垂下眸,接过那支笔,正要在切结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却被人骤然握住了手。
场上众人尽皆色变,叶老爷子别开眼睛,压根不看,叶岩柏则是一言不发,任由长子在这种场合胡闹,叶家的长老们敢怒不敢言,一个个吹胡子瞪眼,但谁也不敢问罪。
叶重锦笑道:“哥哥,这可不是胡闹的地方,回头爹又要罚你跪祠堂了。”
叶重晖道:“这切结书上,只有一件事说对了。”
叶重锦问:“哪件事?”
“阿锦你……实在是胆大包天,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大胆的人。”
叶重锦只笑,并不答话,叶重晖握着他的手,低声道:“阿锦,哥哥最后问你一次,你可后悔。”
叶重锦轻轻地,却极为坚定地答道:“不后悔。”
不是叶家人,他还是爷爷的孙儿,是哥哥的弟弟,是爹娘的乖宝。
可他若是做不成顾琛的妻,那个人即便委屈,也只会埋藏在心里,然后一个人痛,一个人难过,一个人发疯。
历经两世,他只想,成全一回那人的深情。
第125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
签下切结书, 自此叶重锦其人,与名门叶氏再无干系。
叶岩柏领着那几位长老去偏院歇息,丞相大人一路冷着脸, 把那几位长老唬得够呛,衣襟都给汗湿了。
叶重晖随后也离开了院子。
老爷子牵着孙儿缓步踏出宗祠,正看到长孙冷峻的侧颜, 神色一顿, 不禁叹道:“其实最舍不得你的, 当属你哥哥。”
“你母亲固然舍不得你, 可膝下还有一对双生子要照料, 为母则刚,总是能熬过这一关, 可你哥哥不同, 他自小便是个冷淡的性子, 只在阿锦面前, 还有些许烟火气, 待你入宫, 他只怕要真成个仙人了。”
叶重锦点点头,道:“我心里也很舍不得哥哥。”
老爷子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都是强求不得的, 爷爷这把年纪, 早看开了。只是你哥哥那里, 阿锦最好开解一二, 以免兄弟间生了嫌隙,日后悔之晚矣。”
叶重锦应道:“哥哥一贯豁达,我倒是不担心的。”
老爷子捋了一把胡须,道:“他的豁达是对别人,对阿锦,却计较得很。去吧,让下人们送我回屋便是。”
叶重锦只好听从,安排下人送老爷子回康寿院,自己去了墨园。
到了墨园才得知,叶重晖并未回去。
他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只好回自己院子,刚踏入院门,便听秋梓来报:“主子,大公子正在咱们屋里。”
叶重锦忙推门进去,却见叶重晖正在查看那几箱古董。
他惊喜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重晖抚着他的脑袋,轻声道:“府里都在传,说二公子大费周章地挑选嫁妆,还特地把逍遥王和莫大人请来鉴宝,不知阿锦是在玩什么把戏。”
这是第三回 听人说嫁妆了。
叶重锦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羞恼道:“不许说嫁妆这两个字。”
叶重晖道:“怎么不能说,阿锦要出嫁,自然是要带嫁妆的,要不要哥哥为你添妆。”
叶重锦瞪他,哼道:“爷爷还担心你舍不得我,让我宽慰你几句,原来是多虑了,我看哥哥很舍得的。”
叶重晖垂下眸,轻声叹了一句:“自然是多虑了。”
是他亲手把人送出去,事到如今,哪还有舍不得的余地。
他抚着弟弟的发丝,笑道:“哥哥虽然不会鉴宝,但勉强有一些眼力,不妨让我瞧瞧。”
叶重锦便让人开了锁。
他兀自在一旁品茶,道:“早前听莫大人说,哥哥擅长解机关暗术,不妨替阿锦瞧瞧,这内里有何玄机。”
虽然是这样问,但他心里是不抱多少希望的。莫怀轩看了一宿都不曾瞧出什么门道,他哥哥只有一些虚名,哪指望得上。
叶重晖只轻声应了一声。
他在这些古董字画中转了一圈,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指了三样物件,让人搬到内室去。
叶重锦看了一眼,分别是一样紫金画卷,描金折扇,还有一幅不知何人的题字。他奇怪道:“这三样东西,和别的有何不同?”
叶重晖先遣退了下人,才悠悠道:“这三样物件,和别的自然不同,乃是出自晋桓帝之手。”
晋桓帝,乃是前朝灭国君主,即陆子延的亲祖父,传闻是个喜欢题字作画的无能君主,甚至因着这些爱好,没少耽误了政务和早朝,一直为后人诟病。
他问:“哥哥的意思是,这三样里面,有一样是藏着玄机的?”
叶重晖却摇头,他道:“阿锦莫急,哥哥细细说与你听。我年少时看过一本杂论,上面记载在陈氏一族最繁盛的时期,曾出现一位国师,此人有通天晓地的本领,传为半仙之体,他预言陈氏会在几代之后走向灭亡,但有破解之法。”
叶重锦问:“什么破解之法?”
叶重晖打开那把描金折扇,看了两眼,轻哂道:“他为晋朝设了一处龙脉,乃是大晋帝运汇集之地,龙脉里储藏了晋朝历代帝王积攒的财宝,只要陈氏子孙找到龙脉,即便灭了国,也还有复国的可能。而龙脉的入口,记录在一张藏宝图上。”
他将那把折扇放在叶重锦手中,道:“阿锦,如果是你,如此重要的藏宝图,会只制成一份吗。”
“自然不会,我会分成几份,用障眼法伪装好,再分别放在几处收藏。”
叶重锦望着手上的折扇,随即笑道:“哥哥英明!”
虽说藏宝图分了几分保存,但晋朝共有七代帝王,总会有人忍不住去寻,这位晋桓帝是出了名的痴迷于书画,那样精妙的藏宝图,他忍不住描摹了一份,或者说,他认为自己制的藏宝图优胜于原画,所以用自己的作品取而代之。
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种东西落到别人手上很麻烦,所以分别藏于这三样手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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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家地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