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有听没有懂。
见大家都很迷茫,周大郎有些着急,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庄先生便笑着解释道:“陛下,这块田是二号试验田,您看旁边这块已经收割去了的,是一号,那是三号,每一号的试验田耕种条件都会不一样,期间还会做差异化培育,最后收获时留下的种子,便会在原来的号上再添一个数字,那个数字代表的是它们出自哪块试验田,培育它们的条件。”
“周立重会将其归纳,选出最优种子继续培育,还能总结出最优耕作条件。”
这一下皇帝听懂了,指着牌子上的字道:“所以这是丙号种子耕作了五年,第二年选用的是一号试验田的种子,第三年是三号试验田的种子……”
周大郎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满宝说编了号才不会乱,每年的种子这么多,要是不编号,就是我们都认不出来。”
第3185章 问政
皇帝便仔细的看了看这株稻谷,皱了皱眉,“这株稻谷很比不上之前的丁号呀,这么矮,稻穗也不是很长,不过看着倒是饱满。”
周大郎点头,“但立重还是要我们种,还不许我们浇太多水,说是有些地方很是缺水,丁号缺水太严重就缺产,还不如丙号呢……”
皇帝心中震动,就指着另一块试验田里没收割的稻谷问,“那个呢,我看它长得也不是很好,它是为什么地区培育的?”
周大郎憨笑道:“那个是新种子,是前年满宝叫人送过来的,编成了癸号,今年是种的第二年,它是什么样的还得再看看,有的稻子啊,特别的招虫子,有的则不是很招,还有的口感软糯,有的则是硬实的,满宝说,这种地的学问大着呢,弄好了产量还得看其他的,抗旱的,防涝的,招虫子和不招虫子的,口感不同的,有的甚至连颜色都不同。”
见皇帝可亲,问的又都是种地的事,周大郎一不小心就把话说多了,“听满宝说,有一个地方种出来的谷子里头是红色的,满宝一直想让人带一些回来试着种种看,但一直没找到人带回来……”
皇帝道:“红米,朕记得岭南一带有,以前吃过一次,那口感……”
皇帝回味了一下后道:“朕觉得那个米可以不用种。”
魏知瞥了一眼皇帝,问周大郎,“不知府上可有新稻种碾出来的米?我们也尝尝它的味道。”
“有啊,有啊,去年我们种了不少,现在家里吃的就是。”周大郎立即道:“我这就回去做饭,您等着。”
周大郎转身便往回跑。
皇帝:……
众人:……
庄先生阻止不及,只能看他火急火燎的跑了,没办法,他只能充作东道主继续为皇帝介绍。
好在他也了解一些试验田的情况,倒不至于两眼抓瞎,但要他多详细却是不可能了,于是他道:“陛下,要谁对试验田了解最深的,莫过于一直负责的周立重,其他人,就是周满也知之不多。”
那孩子就是给种子,偶尔指点一下方向而已,具体去做的一直是周立重。
皇帝微微颔首,从试验田走到了佃农们耕种的田地里。
水田里的稻子已经收割了一半还多,但是一眼望去,依旧是金黄的一片,走得越近,那沉甸甸垂下来的稻穗给人的震撼感就越强。
皇帝背着手站在田埂上,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胸中顿生豪情,“若是天下的水田都能有此丰收……”
魏知只是略一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握紧了拳头道:“那天下或从此无饥馑。”
这是多少辈人奋斗的目标啊。
皇帝道:“下诏,召周立重进京。”
他顿了顿后道:“周满,让她也回京来,朕很感兴趣,她是怎么想起来培育粮种,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稻种的?”
庄先生垂下眼眸,手在袖中握紧,魏知已经躬身应下,“是,臣回去就拟旨。”
皇帝微微点头,这才转身往回走,回去的时候皇帝才有闲心看别的地,看着,看着,皇帝停下了脚步,“周满这职田……”
皇帝左看看,又看看,眼睛微微眯起来,“水系发达啊,这沟壑似乎连通了不少田地,那边也是旱地,但怎么都种着树?”
庄先生忙道:“陛下,这沟壑都是这几年陆续挖修的,周家出一些钱粮,村里的佃农出力修的。”
看了一眼皇帝指的方向,头更低了一些,“那边那块是旱地,土地贫瘠,就是种豆子也难有收获,所以周满让人在那里挖了池塘养些鱼和莲藕,上面种着的是果树。”
皇帝:“……朕隐约记得,官员职田不得大改,挖池塘,许吗?”
他看向魏知。
魏知沉默了一下后秉公回答道:“不许!”
庄先生:……
皇帝微微点头,背着手就走回别院去。
一进门,被留下数稻谷的侍卫立即上前禀报,“陛下,臣那一株数出来了,一共是三千六百十二颗。”
边上另一个侍卫满头大汗,一直不停念叨,他刚汇报完,他立即上前道:“陛下,我的也数完了了,三千四百八十二颗。”
好险,差点儿就忘了,早知道带点儿纸笔出门了,数完了就记下……
殷礼瞥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其他侍卫也纷纷上前汇报他们数出来的数字,都在三千到五千颗不等。
皇帝就捏着一颗谷子道:“一粒种子能收获如此,的确是出乎朕的预料,这是朕之幸,亦是万民之幸啊。”
魏知深以为然的点头。
皇帝却是突然看向庄先生,问道:“庄侍讲,而今盐政已经开始,江南一事也已平定,如今又有了高产粮食,你说,大晋接下来该做的是什么?”
庄侍讲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提问他,他顿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悠悠的道:“陛下,春种秋收是时节,亦是轮回,每年秋收结束,一家之主就要开始想着明年耕作之事,耕作之后,顺应气候,该浇水浇水,该除草除草,每年皆是如此,年复一年,似乎从未有过改变。”
“但是,每年的收成不一样,家里发生的事即便大体相同,也总有差异之处,或是有了婚嫁喜事,或是有了灾病坏事,不过是顺应着往前,出事了便寻找解决之道,平稳时便想着积累,不仅可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灾祸,也可使一家的生活变得更好。”
庄先生说得很缓慢,皇帝却听得很认真,“治国如治家,臣认为国也应当如此。”
所以不必要想着接下来要做什么,因为时事会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
皇帝静静地看着庄先生,半晌后微微点头,“太子能得庄先生教导,是太子之幸,亦是朕之幸,大晋之幸。”
这个评语就很厉害了,便是淡定如庄先生都没忍住起身跪下,“臣不敢当。”
皇帝连忙上前两步将人扶起来,抓着他的手道:“说起来朕和先生相识很早,却很少有深谈的机会,这是朕的疏忽,朕的过错啊。”
皇帝想起当年在路上和庙里与周满他们相遇的事,心中叹息,是他疏忽了,能教导出周满和白善这样弟子的老师,又怎会是无能之辈呢?
第3186章 想加封
皇帝一下抓紧了庄先生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庄先生,以后太子要托付与你了,那孩子脾气急,又大,朕最怕的就是将来他听不进去人的劝诫。”
庄先生有些感动,也握紧了皇帝的手,“陛下,劝诫太子本就是臣的本分。”
“先生,啊,那个陛下,”周五郎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见皇帝和庄先生手握着手,院子里的二十来号人全都扭头看向他,他一时有些紧张,磕巴道:“那个,饭煮好了,我就想问问你们吃啥菜,我去摘。”
庄先生瞬间回神,立即想起周满还有个罪名,他忙道:“去抓两只鸡,再捡几个鸡蛋,抓几条鱼,村里也没什么肉,便先这么准备着吧,你们俩人做不来,可到村里找人帮忙。”
庄先生吩咐完,扭头和皇帝笑道:“陛下,村子偏僻,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水果也不少,您要不要去看看?就在那池塘边上,种了好些瓜果,现在正是收获的时候。”
皇帝:……庄先生什么都好,就是公正奉公这一点儿上比不上魏知。
不过皇帝还是点头了,带着人去逛了一下周满他们的果园子。
说是果园,其实并没有分界线,就是围着池塘种了好几圈果树而已,最外面还种有麻。
皇帝看了一眼,问道:“你们不种桑吗?”
周五郎摇头道:“养蚕太费功夫,村子里人手不足,所以不种。”
皇帝停下脚步,算了一下这片职田的大小,平均到每户的田亩数,他微微眯眼,“比朝廷分的永业田还要少,就这样都凑不出人力来吗?”
庄先生道:“陛下,他们田亩少,但精耕细作,每一亩地耗费的时间都很多,收成也要高些,”
皇帝微微颔首,没有再问。
这里种有桃树、梨树、苹果树,还有石榴,这会儿正是吃石榴的时候,他们一进去就正好看到三棵石榴树,上面结了不少的果子。
树不是很高,皇帝抬手就能摘到一些,他伸手摘了一个,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土,挑眉道:“这土……”
庄先生就等着他问呢,立即道:“这一片是旱地,地薄,之前一直是种豆子的,头年还能租出去,第二年村里的佃户都知道周满脾气好,所以都不愿意再租种这一块地。”
他笑道:“每个大人名下的职田总会有几亩下等的田,这也是为了公平,这几亩地不耕浪费,要耕却又没人种,周满便让周家人在这儿挖了一个大池糖,可以供村里人浣洗衣物,也能够养一些鱼和莲藕。”
“挖出来的泥堆在四周,土厚了些,周满便让人种了果树,为了让果树,又让人在这里面养了鸡,鸡粪可以养土,如此五六年,这才有了现下的样子。”
皇帝便笑了一声道:“朕早听太子和魏大人提起过,周满这职田经营得有声有色,比户部经营的可好多了。”
庄先生微微放下心来,虽然占用职田挖了一个池塘不算大错,但此时正值论功之时,庄先生还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她。
皇帝抛着一个石榴去看周五郎捞鱼,看着,看着,他抬头看向天色。
魏知瞥了一眼后道:“已经晚了,今晚想要赶回京城是不可能了。”
殷礼也道:“陛下,夜里赶路太危险,我们今晚留下吧。”
皇帝:“……不是你们说的不能在外过夜吗?”
魏知和殷礼:……那也得安全为上啊,要不是你又是要亲自数稻谷,又到田里转悠了这么久,他们现在肯定已经在半路上了。
皇帝也不需要他们作答,摇了摇头后道:“走吧,我们回去再看看稻田,那别院四周的试验田朕还没看完呢。”
回到别院,庄先生便去安排皇帝晚上的住处。
周大郎听说皇帝晚上要住在这儿,一下就惊住了,“皇帝老爷子要住在我家?”
庄先生安抚他,“别怕,皇帝的女儿也没少来别院里住,现在做父亲的来女儿住过的院子里住一晚也没什么。”
周大郎听庄先生这么一解说,紧张的情绪瞬间解了。
而此时,皇帝正带着魏知和殷礼在田埂上晃悠,侍卫们远远的跟着。
“此稻种既然能在绵州和青州同时播种,那剑南道、和河东道一带都不会有太大问题,”皇帝道:“又是我们这里培育的,应该也能适应中原一带的气候。”
他长出一口气道:“魏卿啊,说心里话,朕心里是真高兴啊,有了这一株稻种,中原和朝廷现在的危机能解一大半。”
魏知也赞同的点点头。
“但中原的人还是太多了,地少粮少,长此以往不是办法,”皇帝叹气道:“朕本想问计庄洵,看他想不想动土地,可听他的意思,他竟是想要顺其自然。”
魏知道:“陛下不是夸他了吗?”都那么夸他了,显然是赞同他的观点的。
皇帝微微颔首道:“朕自是希望太子能如朕一般,最好将中原上人和地的矛盾解决掉,可朕也知道,太子不是朕,他要是做了朕现在想做的事,大晋只怕危矣。”
“他是对的,”皇帝道:“对于太子来说,顺其自然,润物无声的进行细微改变才是上策。”
魏知也点头,“此次因为盐政,江南动荡,其实不仅江南损失惨重,朝廷也损失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