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交谈的档口,场务人员已经将现场布置妥当,他们使用的炸药份量极少,掩埋在离演员最远的位置,生怕给演员造成伤害。
但有时候即使再谨慎,意外都可能发生。
正当聂云念按照副导演指挥在峡谷间拔腿狂奔时,原本不该引燃的炸药突然爆炸,剧烈的轰鸣声传遍整个剧组,导演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
等到四处飞散的烟尘归于沉寂后,距离最近的聂云念已经倒在地上,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没有太过明显的伤痕,却紧紧闭着双眼,眼角处也有细而蜿蜒的血丝渗出,瞧着格外诡异。
导演生怕身为女主演的聂云念会出事,连忙把女人送上救护车,径直往医院的方向赶去。
耿莘吓得不行,缓过神来便通知了聂家,聂景森夫妇连夜飞到s市,焦急的在手术室外祈祷。
可惜求神拜佛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那场爆炸虽然没给聂云念造成生命危险,却令她的角膜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听到医生的话,相互搀扶着夫妻俩仿佛天塌了一般,站都站不稳。
“医生,我女儿的眼睛还能恢复吗?她是天生的舞者,是要在舞台上大放光芒的,如果看不见的话,她的一生就毁了!”
活了这么多年,赵雨菲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就连当初聂慈被人贩子拐走,她也只是伤心了几天,而不像现在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
毕竟聂慈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而念念却是她舞蹈生涯的延续,是她另一个半身,承载着她全部的希冀与愿景。
当从耿莘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赵雨菲心里甚至生出了格外阴暗的想法——
反正都是她的女儿,为什么失明的不是聂慈?
为什么老天要对念念如此残忍?
赵雨菲捂着脸痛哭失声,站在旁边的聂景森不断拍抚着她的肩膀。
医生也觉得赵雨菲的模样十分可怜,语气中透着些许不忍,安慰道:“赵女士,聂小姐是因为那场爆炸导致的后天性角膜损伤,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角膜,她就有恢复视力的机会。”
以聂家的财力,排到供体角膜并不算难,但最为关键的是聂云念缺少时间,她等不起了。
再有两个月,歌舞电影《珍珠》就要开拍,聂云念适合这个角色不假,但也并不是非她莫属。
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也就意味着她登上国际舞台的天梯被拦腰斩断。
“医生,淮市眼库中剩余的角膜有多少?能不能先给我女儿移植?要是耽误了其他病患,我们聂家愿意补偿他。”
夫妻俩相伴这么多年,聂景森了解赵雨菲的一切想法,也明白她在长女身上投注了多少心血,若是念念的表演生涯就此止步,恐怕雨菲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医生摇头叹息:“聂先生,相信你也清楚华国等待移植角膜的人究竟有多少,足足上百万,其中也不乏经济条件颇佳的家庭,即便如此,依旧难以获得移植角膜的机会。现在我只能帮聂小姐排队申请,究竟何时能等到角膜供体,我也无法给您一个确切的答案。”
赵雨菲踉跄了下,要不是聂景森环住她的肩膀,恐怕她早就跌坐在地了。
目送着医生离开,女人死死攥住丈夫的衣袖,豆大的泪珠不断往下滑,“景森,念念努力了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聂景森也觉得心疼,偏偏他没有办法。
诚如医生所说,等着做移植手术的人太多了,聂家想在电影开拍前让念念恢复视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雨菲,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过了七八个小时,聂云念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入目之处尽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见。
她心底咯噔一声,伸手摸索着周围的环境,窸窣响声惊动了赵雨菲。
“念念,你醒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聂云念仿佛紧紧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哑着嗓子问:“妈妈,我怎么看不见了?是不是颅内有血块压迫到了视觉神经?那我必须尽快动手术,否则可能会耽误我拍摄《飞跃大峡谷》,甚至影响后续的歌舞电影《珍珠》。”
在聂云念眼中,颅内有淤血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但许久没等到赵雨菲的回答,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间有寒意蔓延,冷得她不住发抖。
“我到底怎么了?”
赵雨菲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件事不能瞒女儿一辈子,与其让她胡思乱想,还不如将事情真相原原本本告诉她。
“念念,你要冷静,你的角膜在那场爆炸中受到了损害,手术成功前,你可能会暂时性的失明。”
第17章 我以我手绘锦绣(十七)
聂云念什么也看不见,却本能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她眨了眨眼,豆大的泪水扑簌簌往下落,“您的意思是,我再也看不见了对吗?”
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哭声也变得微弱,赵雨菲本就心疼长女,此时一把将聂云念抱在怀里,轻声安抚:“念念,妈妈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快为你寻找角膜供体,绝不会影响你的未来,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对眼睛不好。”
聂云念呆呆躺在病床上,一语不发。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赵雨菲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正是徐子寅。
“子寅,你怎么来了?”赵雨菲擦了擦眼泪,起身迎了上去。
徐子寅五官俊朗非凡,气质颇为脱俗,但此时的他眼眶一片青黑,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看上去十分狼狈。
“伯母,刚刚耿莘给我打电话,说念念受伤了,她现在怎么样?”
赵雨菲缓慢摇头,“念念伤到了角膜,必须做移植手术才能恢复。”
来医院前,徐子寅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认为那场爆炸不算严重,也不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哪知道他深爱的女人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徐子寅薄唇紧抿,一步一步走到病床前,触碰着聂云念冰冷的指尖,“念念,我们订婚吧。”
按照常理来说,徐子寅刚和聂慈解除婚约,无论如何都不该在这种关头和聂云念订婚,不然的话,先是妹妹后是姐姐,聂家的脸面往哪搁?
可如今情况特殊,聂云念失明了,要是不趁现在和她订婚,恐怕这桩婚约还会生出变故。
聂云念并未入睡,只是安静的躺着。
纤长浓密的眼睫颤了颤,如同落在皑皑白雪中的树叶,令徐子寅心疼不已。
他信誓旦旦地道:“念念,不管你能否恢复,能否继续跳舞演戏,我都是爱你的,也会好好照顾你、陪伴你。”
女人微不可查的点头,乖巧地依偎在青年怀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聂云念的神情变得格外阴鸷。
登上光芒万丈的舞台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
谁也不能阻止。
聂云念受伤的消息犹如飓风一般,很快便席卷了网络上所有角落。
最开始聂慈还不知道这件事,这天她正准备制作一幅全新的铁画,还没等提笔勾勒初稿,便看见胡馆长背着手站在工作室门前,期期艾艾望着她,满脸的欲言又止。
“馆长,是不是送去展览的铁画出了问题?”聂慈有些疑惑。
胡馆长连忙摆手,聂慈年纪虽然不大,但对作品的要求却极为严苛,每件铁画都需要经过千锤万打方能制成,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自然不会出岔子。
“铁画很好,来看展的人都赞不绝口。不过小慈,你没看新闻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胡馆长已经将聂慈当作自家孩子看待,想起网友对她的谩骂与指责,他都替这孩子委屈。
聂云念是小慈的姐姐不假,可她受伤是剧组的道具出了问题,这是意外而非人为,更和聂慈没有半点瓜葛,凭什么将责任全部推到聂慈身上?
“这几天比较忙,我还没来得及看。”
聂慈淡声回答,将包里的手机取出来。
她绘制初稿的时候习惯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以免突然闯入的消息打断了灵感。
这会儿她解开键盘锁,发现微博图标显示99+的未读提醒。
聂慈眼神微闪,直接打开私信,她飞速浏览一遍,终于弄清了事情始末。
和原身记忆中一样,聂云念还是没能躲过既定的命运,因一场爆炸而失明。粉丝们心疼她的遭遇,一边在网上为她祈福,一边疯狂辱骂聂慈,认定是聂慈影响了聂云念的心态,继而导致她受伤。
私信里充斥着不堪入目的污秽词句,甚至还有聂云念的死忠粉在华国最大的论坛发了帖子,指责聂慈的冷血无情。
【聂慈是我见过最恶毒的人,念念是她的亲姐姐,现在受了重伤,不得不留在医院休养,而她呢?不止没去探望她半眼,还继续在淮市博物馆画画,这也太可怕了,怪不得会被父母赶出家门,像她这样的冷血动物不配拥有亲情!】
【聂慈不是和聂家断绝关系了吗?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去探望聂云念。】
【断绝关系难道就能斩断血缘吗?当初给聂慈p艳照的人是赵雨菲,而不是念念,她们两个是亲生姐妹,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有什么矛盾是不能化解的?】
【天啊,有些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楼上怕不是忘了,赵雨菲之所以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就是为了把聂慈的未婚夫给聂云念,有这么一个偏心到极致的母亲,她们姐妹俩根本不可能好好相处。】
【听说徐子寅去医院探望聂云念了,要是聂慈也过去,前未婚夫得多尴尬啊!】
【聂慈靠着一张还算漂亮的脸蛋当网红,整天做着出卖色相、出卖灵魂的事,大家不要给贱人眼神。】
【聂慈虽然年纪小,但架不住人家黑料多啊!像这种丑闻缠身的low货,居然靠着淮市博物馆走红了,真是不可思议,资本的力量可真是强啊!】
【我家念念已经失明了,聂慈的水军却还在抹黑她,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论坛里吵得不可开交,聂慈却依旧我行我素,将精力放在铁画铸造上,同时她还不忘向法院提起诉讼,控告安时瀚强奸未遂的行为。
先前聂慈将监控发到网上,便成了不言自明的铁证,给予安时瀚重重一击。
眼下安时瀚的名声一落千丈,许多购买过他作品的富商纷纷要求退款,甚至还有人找上门来,用暴力手段威胁他。
光是这些商业上的纠纷就足够让安时瀚焦头烂额了,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妻子发现了丈夫的真面目,直接提出离婚,还卷走全部的财产出了国。
安时瀚所在的美院也收到了学生的匿名举报信,控诉他身为教师,多次侵害自己的学生,手段恶劣至极。
为了避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美院暂停了安时瀚所有的教学活动,如果聂慈的控告属实,他被开除是早晚的事。
安时瀚做梦也没想到,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的名誉、他的前程、他的家庭,乃至于他的一切都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安时瀚既恼怒又憎恨,不久前,他拨通了老师张博山的电话,希望能够依靠他老人家的影响力渡过难关,可谁知这次他捅的篓子实在是太大了,聂慈已经提起诉讼,网上也有不少人在等待结果。
形势如此严峻,就算张博山再有名气,也无法平息这场风波。
安时瀚窝在沙发上,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眼窝深陷,皮肤蜡黄,配上乱糟糟的头发,与之前那个风度翩翩的知名画家有着天壤之别。
他大口大口地灌着白酒,右手死死攥住手机,眸底涌动着无尽的怒火。
片刻后,他按下聂云念的号码,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
“喂,你是?”因为双目失明的缘故,聂云念看不见屏幕上的来电提醒。
“聂小姐,是我。”
听到男人低沉而又熟悉的嗓音,聂云念面颊霎时间失了血色,因力气用得过大,她的指尖也泛起青白。
此时病房里只有聂云念一个人,她神情阴沉沉的,压低声音问:“先前不是说过吗?没有大事不要轻易联系我,避免被别人发现。”
即使隔着话筒,安时瀚也能感受到聂云念那副急于撇清关系的嘴脸,他唇角勾起一丝讽笑,冷声道:“怎么?我都快被你妹妹送进监狱了,难道还不算大事吗?”
“你也知道我受了伤,什么都看不见,也帮不了你。”聂云念用力咬了下舌尖,强行保持理智。
安时瀚阴瘆瘆地威胁:“你不帮忙也可以,在我下地狱之前,总要找个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