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送到诊所吧,我有急用。”
第25章 我以我手绘锦绣(二十五)
女人的嗓音沙哑,隐隐还透着几分难以自抑的兴奋。
聂慈听在耳中,眼底划过一丝讽刺。若是换作以往,以聂云念的谨慎,肯定会仔细核验她话语的真实性,但此时的聂云念对复明的渴望已经超过了一切,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术,甚至连一个下午也等不得。
“你把‘货’送到诊所后,自然有人和你交接。”
聂云念挂断电话后,便紧紧握住盲杖,边往楼下走边呼喊司机的名字。
“尤叔,我要出门一趟,你送我吧。”
被称作“尤叔”的男子应了一声,随即开车载着不能视物的聂云念往诊所的方向赶去。
聂云念生性多疑,除了她自己,根本无法信任别人,就连赵雨菲也不例外。因此到达诊所门前后,她没有让司机跟进去,反而拄着盲杖,一步一步往前走。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跟吴永广的关系,聂云念戴着帽子和口罩,低着头往前行去。
先前赵雨菲提过一句,诊所就位于写字楼的七楼,找起来应该不算困难。
一楼的前台注意到聂云念拿着盲杖,赶忙走上前,热心的问:“小姐,您要去几楼?”
“我想去吴氏诊所。”聂云念压低嗓音回答。
“吴氏诊所就在七楼,我带您去吧。”
说话间,身型纤细的前台迈进电梯间,指尖从数字七上划过,按下了旁边的数字八,身畔的聂云念却一无所觉。
电梯门打开后,分明是还未装修的清水房,却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不远处还摆放着一台摄像机,忠实记录着女人的一举一动。
聂云念没有发觉异常,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她想尽快得到聂慈的角膜。
“小姐,诊所里好像没有人,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前台轻声发问。
聂云念以为是吴永广为了那场移植手术,提前给诊所的人放了假,她心里一喜,面不改色的撒起谎来:“我要找的人就在诊所里,谢谢你带我上来。”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聂云念摸索着向前,扬声问:“吴医生,你在这里吗?”
只听吱嘎一声,透明的玻璃门突然打开,清纯美丽的少女缓步走上前,她的五官分明精致到了极点,说话时的嗓音却尤为沙哑,并且音色与中年男性无异。
早在聂云念年幼时,赵雨菲就和吴永广离了婚,这么多年来她根本没和生父接触过,自然也无法分辨音色上的细微差别。
更何况,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聂慈竟然可以用口技模仿吴永广的声音。
“吴医生,我听那两个人说,他们已经把聂慈送到了,那现在可以动手术了吗?我想尽快移植角膜。”
聂慈眸底蕴着浓浓讽刺,慢声道:“吴医生?何必叫的这么生疏,你不敢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生父吗?”
察觉到男人言辞间的挖苦之意,聂云念拧紧眉头,冷声道:“当初你答应了母亲,说要给我做角膜移植手术,难道后悔了吗?”
即使多年未见,聂云念对待吴永广的态度依旧称得上有恃无恐,毕竟吴永广和聂景森一样,都是难得的慈父,对她极为疼爱,就算心中有些愤怨,也不忍让她跌堕在无边黑暗中受尽苦楚。
“我可以做手术,但聂慈无论如何都是你的亲妹妹,将她的角膜移植到你身上,势必要摘下她的眼球,这样的后果未免太严重了。”
许是瞧不起身为赌鬼的父亲,聂云念不像平日里那般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她扯了扯唇道:“她确实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可母亲都不在乎聂慈的死活,我这个当姐姐的又能做什么?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能出演歌舞电影《珍珠》,以后一定会好好回报聂慈,绝不会无视她的付出。”
“回报?你想怎么回报?物质上的资源就算再充裕,也比不过那双能够容纳万千美景的眼睛。”
眼下聂云念最渴望的,就是聂慈的角膜,她根本没耐性听“吴永广”的废话,直接摆手道:“当年你染上赌瘾,让我和母亲失去了完整的家庭,让我们饱受流离失所的苦楚,让我寄人篱下的长大,现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我要聂慈的角膜,立刻!马上!”
聂慈低低应了一声,抬手摘下聂云念的帽子和口罩,她侧了侧身,让女人明艳的面庞出现在镜头中,随后她将录制好的视频传到电脑里,直接发到自己的微博上。
在淮市博物馆的力推下,聂慈的微博粉丝已经突破了三百万,她甫一发布动态,就有不少网友点了进来。
【失踪人口回归系列!我奶奶关注的博主终于发博了!!】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小慈居然发了段露脸的视频。】
视频不长,大约仅有五分钟,但其中囊括的信息量却令人大跌眼镜。
视频一开始是聂慈在调试摄像头,检测录制效果,当镜头从少女匀白细腻的面颊移开时,网友们终于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摄像机被安放在一间清水房中,除了铺设地板安装门窗以外,屋内再无其他家具,空荡荡的。
过了不知多久,两名年轻女性从外面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裙,只看外表应该是写字楼的前台,而另一个女人则戴着帽子和口罩,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听到女人与前台的对话,网友们觉得她的声音格外熟悉。
【这人说话的语气跟聂云念很像。】
【能不能别带念念?因为双目失明,她推掉了所有工作,在家中休养,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请大家不要造谣。】
【卧槽!你们仔细看女人手里拿着的东西,那分明是盲杖,难道女人真是聂云念?】
正当网友在评论区留下自己的猜测时,前台早已离去,而聂慈的背影则出现在画面中。
【疑似聂云念的女人叫的明明是吴医生,聂慈出来有什么用?】
【妈耶,我终于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开口跪,聂慈的声线居然和男人一模一样,完全听不出她原本的音色,这也是铁画匠人们的绝活吗?】
最初的震惊过后,网友们把注意力投注在两人的对话上,当听见聂云念想让聂慈充作供体移植角膜时,评论区霎时间沸腾了。
【聂云念疯了吧?她因为意外失明确实值得同情,但却不能肆意压榨亲妹妹,活生生剜去聂慈的眼球,只为修补自己的残缺。】
【怪不得赵雨菲一再针对聂慈,甚至还直播了《心声》的录制现场,就是想拿到后者的角膜,她的心肠太狠了,聂慈虽然从小被人贩子拐走,到底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凭什么被如此残忍的对待?】
作为当红小花,聂云念的粉丝数并不算少,可此时此刻,但凡心中还存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赞同聂云念这种践踏法律尊严的做法。
因此,她的粉丝仿佛被封住了口,纷纷销声匿迹。
不过仍有一些心智不成熟的脑残粉,拼了命的为她洗白。
【这段视频是合成的,念念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都是聂慈在造谣!】
【聂慈简直太可怕了,用这种手段陷害自己的亲姐姐,她和魔鬼有什么分别?】
此时聂云念对网络上掀起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她颐指气使的催促:“你在等什么?还不快点?”
聂慈的情绪向来内敛,打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起,鲜少笑得如此欢畅,如同迎着旭日盛放的玫瑰,灼灼逼人。
“当然是在等你发现我的身份。”这次聂慈并没有模仿吴永广的声线,反而用上了自己的原音。
少女的嗓音悦耳,如山间潺潺流动的溪水,清澈无比,但听在聂云念耳中,却好似魔音穿脑,让她红润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你、你不是昏迷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聂云念做梦也没想到,聂慈居然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先前给她打电话的又是谁?
将女人惊愕仓皇的神情收入眼底,聂慈不必思索也能猜到聂云念在想什么,她不紧不慢地解释:“我小时候学过变声,可以模仿男性的嗓音,不过跟吴永广的相似程度并不算高,你之所以会跌入陷阱,是因为你对你的生父极其陌生。给你打电话的也是我。”
聂慈每说一句话,聂云念周身的力气便消褪几分,到了后来,她必须死死攥住盲杖,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是谁告诉你的?吴永广对不对?我就知道那个赌徒不是什么好东西!”聂云念眼底爬满密密麻麻的血丝,猩红刺目,如同蛛网一般。
她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到聂慈设下这样的局,肯定是为了将自己的丑态录制下来,继而毁掉她所拥有的一切。
聂慈缓缓摇头,“没有人把你的计划透露给我,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在那两名歹徒出现在水湾镇时,我就发现了异常。”
顿了顿,少女继续说道:“聂云念,你之所以会身败名裂,完全是就咎由自取,半点怨不得人。”
第26章 我以我手绘锦绣(二十六)
此时此刻,聂云念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对聂慈的憎恨却已经攀至顶峰。
“聂慈,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我为什么会这么恨你?你知道吗?在你出生前,身边的人就告诉我,你才是爸爸妈妈辛苦孕育的结晶,而我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拖油瓶,以后必须尽心尽力的待你好,才能留在聂家生活。”
“可是凭什么呢?我们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凭什么我要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而你自出生那天起就拥有了一切?难道只因为我是赌徒的女儿?我真的不甘心!”
聂云念跌坐在地上,平日里娇艳灿烂的面庞狠狠扭曲起来,翻涌着无尽的绝望。
上天为什么如此残忍?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能拿到聂慈的角膜,她就能成为《珍珠》的主演,达成自己毕生的梦想。
可惜就因为小小的一个疏忽,她没有听出来那不是吴永广的声音,便被狡诈阴险的聂慈所欺骗,被彻底打入地狱,再无翻身的机会。
聂慈扫也不扫狼狈不堪的聂云念,抬脚走到电脑前,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评论区,眼见着大部分网友都看清了聂云念的真面目,她悬在心里的大石也落到了实处。
前世原身被聂云念当作垫脚石,一步步踩着往上爬,为此她在最好的年岁被人活生生剜去双眼,永堕黑暗。
肉体的疼痛或许难挨,但真正让原身无法理解的,是聂景森夫妻对聂云念的偏爱。
为了心爱的长女,他们情愿牺牲另一个女儿,即使原身早就知道自己不如聂云念出众耀眼,也无法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
现在聂慈为原身讨回了公道,聂云念正是第二个亏欠她的人。
聂云念手脚并用向前爬,她恨不得杀了聂慈,只要聂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面临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甚至她还能从聂慈的尸体上获得角膜。
可还没等她碰到聂慈的衣角,就被少女用绳索捆住了手脚。
“聂慈,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
聂云念不断呼喊,不断挣扎,可惜这层楼除去她和聂慈以外,再无他人,也不会有谁帮她解开束缚。
少女站在聂云念跟前,微微弯着腰,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聂云念,故意伤害未遂判处的刑罚并不算重,但你个人的社会危险性非常大,肯定需要监外执行。”
聂云念仰起头,不太明白聂慈的意思。
“监外执行的罪犯必须要接受社区矫正,在社区的监管下,你还能抢夺别人的角膜吗?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接受现实吧!”
话音刚落,聂云念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聂慈唇角噙着一丝冷笑,按下接听键,赵雨菲尖锐的嗓音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念念,网上的视频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聂慈合成的对不对?你还在家里吗?”
今天清早,赵雨菲就来到了w大的剧场,正当她全心全意的为表演做准备时,随行的助理面色铁青地冲上来,将手机摆放在她眼前,她才知道出事了。
看到聂慈发布的视频,赵雨菲心底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她指尖微微颤抖,按下了播放键,在听见长女茫然无知的将她们的计划吐露出来时,她险些昏厥过去。
但身旁的助理却觉得尤为荒谬,以为视频是聂慈用电脑合成的,毕竟聂云念十分善良,经常会资助山区的失学儿童,怎么也不可能让自己的亲妹妹充作供体,提供角膜。
和开始怀疑视频的真实性的助理不同,赵雨菲很清楚,她们母女是真想得到聂慈的角膜,即使得到角膜的后果是让聂慈永远失去眼球,也在所不惜。
赵雨菲心里还存着几分侥幸,将手机开机后,她忙不迭的拨通聂云念的号码,询问长女是否待在家里。
“赵女士,聂云念和我在一起,我可以向你保证,那段视频是真实存在的,没有经过剪辑,如果你不信的话,我们大可以去找专门机构进行鉴定。”
听到聂慈的声音,赵雨菲心底涌起几分慌乱,“念念呢?她是你亲姐姐,你把她怎么样了?”